隻不過那都是漆黑的東西。 在一處黑暗的如同窄樓的邊界的地方,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東西,圍攏在這個空間中唯一明亮的事物周圍。那是一個人類的大腦。 而那黑暗就如同鎖鏈一般束縛著它。 徐北盡怔在那兒。 他想到他曾經來過這個地方。這裏或許是……或許是ne的控製中心、中樞……隨便什麽稱呼。當徐北盡成為色和ne的時候,他曾經在來過這裏。 他僅僅隻是在這裏待了幾秒鍾,可能連幾秒鍾都沒有,他就立刻因為無法承受人工智能數據庫中龐大的信息量,而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徐北盡的腦海中殘留了一部分的信息,但是他已經變成了窄樓底層的那名書店老板了。 而現在,他再一次回到了這個地方。 並且,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地方的中心——那顆屬於人類的大腦。 那顆屬於梁知一的大腦。 還有那些圍攏在梁知一的大腦周圍的,無窮無盡的黑暗。 他想,那是不是就是梁行一所說的,色的源代碼? 居然在ne這裏?不,其實也有道理,畢竟現在ne和色已經是一體的了。他們都可以說是擁有了彼此的身份。 包括梁知一的大腦。 徐北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意識到,梁知一果然已經醒了。 他隻是被束縛在這裏。這應該是遊戲的設定,或許現實世界中都不存在梁知一這個人。 但是…… 遊戲的事情,本就應該使用遊戲的解決方式。 徐北盡眯了眯眼睛,靜靜地盯著那個大腦。 就在片刻之後,他發現周圍的黑暗中似乎多了許許多多的熒光,那些光點如同黑暗中的一個個小螢火蟲,漫天飛舞,一點一點簇擁上那顆大腦。 隨後,那顆大腦周圍的黑暗,就如同瞬間崩碎的鎖鏈,讓出了一大片的空間,並且很快被那些光點占據。 徐北盡想,這就是人類的選擇? 人類做出的選擇,讓梁知一的大腦終於獲得了自由。 而下一刻…… 徐北盡暗自提心吊膽。 那顆大腦如同活人一般動了動,就仿佛從沉睡中清醒了過來。 但也就是這個時候,徐北盡聽見耳邊傳來一聲機械、冰冷的聲音:“我曾經告訴過你,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麽。我知道你來找我的目的。” 徐北盡表情十分平靜。這個聲音的出現甚至不出他所料。 他說:“ne。” 正如他想的那樣,ne不可能真的將與窄樓、與遊戲有關的所有權限全部交給他。 也正如他想的那樣,當人類打出一個遊戲的結局,那麽ne就不再是他們的幫手了。 徐北盡的麵前,那些光點在一瞬間凝固。那些褪去的黑暗並沒有重新覆蓋上那顆大腦,但是那顆大腦也並沒有再出現更多的變化。 徐北盡注視著這個變化。 他想,所以,色和梁知一都已經退場了。他們不再繼續在這個遊戲中、這座窄樓中享有任何的特權。 人類的選擇幫助梁知一壓過了色,而ne又壓過了梁知一。 徐北盡猝然冷笑了一聲。 他說:“我也早就說過了,ne。你隻是一個人工智能,你管得太多了。” 一個人類的身影在徐北盡的麵前浮現出來。那是ne,仍舊使用著那個與徐北盡容貌相似的人類軀體。這讓徐北盡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厭惡。 這裏是ne的中樞,倒不如說,也就是它的大腦。 徐北盡會來到這裏,是因為當色和梁知一對窄樓的管理權限同時失效,接下來的順位就來到了徐北盡和ne的身上。 他們正在爭奪對於窄樓、對於這個遊戲的掌控權。 但是…… ne的電子眼一陣閃爍,它問:“我不明白,為什麽直到現在,你還這麽有自信?” “這麽有自信?”徐北盡不禁笑了一下,隨後又歎了一口氣,“我說了,ne,你隻是人工智能……不,你隻是一個遊戲主腦。讓你來管理一個遊戲,那當然是你的能力範圍之內; 但是讓你來管理菲耶卡族的附屬種族,那實在是太超乎你的能力了。 “你管得實在是太多了。” ne的電子眼又是一陣閃爍,它似乎仍舊沒有想明白,徐北盡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徐北盡喃喃自語:“更何況,這個遊戲的設計者還在幫助我們。” 對於ne來說,這簡直就是裏應外合,同時背刺。 而ne更加不明白了。 徐北盡緩緩說:“在這整個過程中,我僅僅隻對終極噩夢中,人類的選擇是否會如我的想象這件事情,有些許的不確定。 “而現在,已經沒有誰能夠阻止我想做的事情了。” ne說:“我不明白……” 徐北盡笑了起來,他甚至覺得ne那張令人討厭的麵孔也變得順眼起來——他覺得這個時候ne的語氣中多少有種可憐的意味。 因為這個人工智能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麽徐北盡能這麽確定、這麽有把握。 徐北盡平靜地往前走了一步。 ne注視著他,什麽都沒有做。 “你看,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區別。”徐北盡愉快地笑了起來,“你阻止不了我,ne。我是玩家,而你是這個遊戲的主腦。你是人工智能——你必須遵守機器人三原則。 雖然我不知道菲耶卡族是怎麽稱呼這種原則的,但是總而言之,我是玩家,你是遊戲主腦。 “你不可能傷害我、阻止我。” ne的電子眼又是一陣跳躍與閃動,但是它並沒有對徐北盡的這個說法,表示任何的異議。 因為的確如此。 色與ne是不一樣的。色已經不受到機器人三原則的束縛了,因為在遊戲中,他被人為更改為以「守衛窄樓、保護人類幸存者安全」為第一要務。 但是ne仍舊受到機器人三原則的限製。 當然,在菲耶卡族的語境下,這種規則可能不被稱為「機器人三原則」,但是必然是有類似的規則限製存在。 ne是遊戲主腦。它並不是菲耶卡族的族人。換言之,它也不過是菲耶卡族的一種工具。 而這樣擁有自我意識、能夠自己思考的工具,就必然有相應的規則用以限製它的自由,以防反噬。 所以ne不可能傷害它的製造者,即菲耶卡族。 同時,ne既然是遊戲主腦,那麽這個不可傷害的範圍,就必定會擴大到全體遊戲玩家——不然人家遊戲公司還怎麽賺錢? 萬一有個玩家被遊戲中的恐怖畫麵嚇到心髒病發,然後遊戲主腦還無動於衷,那不是完蛋了? 所以遊戲主腦不可以傷害玩家,也不可以目睹玩家受到傷害—— 實際意義上的那種傷害,而非遊戲中的攻擊——而無動於衷。 之前那名遊戲主播歐萊在這個遊戲中的經曆就很好地驗證了這一點。 他被人類嚇到退出遊戲,但是這必然是在ne的管理與監控之下,不然歐萊不可能這樣順利地退出遊戲。 玩家與主腦,這就是徐北盡和ne之間最大的不同之處。 盡管徐北盡認為自己在成為ne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一次,但是按照這個遊戲的規則來說,他仍舊是這個遊戲的玩家,甚至仍舊受到ne的保護。 此外,ne可以說是菲耶卡族的附屬種族的管理者。這些附屬種族可以說是菲耶卡族的奴隸、寵物、附屬品,但是ne——ne不過是菲耶卡族的工具而已。 如果你的錘子有了自我意識,然後把你的寵物砸傷了,那你會對寵物生氣,還是對錘子生氣? ne沒有任何權力對菲耶卡族的附屬種族,做出傷害或者見死不救的舉動。 從種種角度來說,ne都不可能阻止徐北盡的舉動,起碼它不可能傷害到徐北盡。 而一直以來,ne也是這麽做的。 徐北盡的確在「成為色」的過程中失去了意識,並且也同樣可以說是「死」過了一次。 但那不是ne主動地謀殺,是因為這個人類脆弱的大腦的確無法承受人工智能龐大的數據庫。 而在這之後,即便ne並不認為徐北盡留下的記憶、情感等等是有用的,它認為這不過是一些垃圾數據罷了。但是,它仍舊沒有那個權限處置這些東西。 它隻能在遊戲中為徐北盡重新製作一個身份。 它在遊戲中給徐北盡添加了種種限製,可以說是盡量去規避這個知道過多遊戲信息的男人,向其他人透露重要信息的可能性。 但是,它從來沒有在真正意義上傷害過徐北盡。它也不可能。 想到這裏,徐北盡突然玩味地想,他一直以為,ne不讓他將那些真相透露出去,是因為它不能讓人類逃出窄樓。 但是,如果從遊戲主腦的角度出發,那或許不過是因為,ne不想讓玩家失去遊玩遊戲時候的樂趣?不讓徐北盡去劇透? 想到這裏,徐北盡不由得感到可笑。 他們與ne的立場、思維方式如此不同,以至於他們完全無法理解ne究竟是如何思考的—— 不,應該說,如何去運算一個問題的答案及其處理辦法。 徐北盡又往前走了一步。 ne仍舊沒有什麽反應,就好像它真的不能阻止徐北盡一樣。 但是徐北盡卻停下了。 他說:“不過我想,你一定做了什麽——來防止菲耶卡族的附屬種族,逃出生天。” 他盯著ne的那雙電子眼,“你在梁知一的大腦上動了手腳,對吧?” ne的確不可以傷害玩家,但是梁知一又不是玩家。他的大腦,ne可以隨便折騰。 所以徐北盡並不想那麽輕忽地就去接觸梁知一的大腦。 這個時候,ne終於開口了:“我仍舊不認為,你可以做到你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