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怎麽可能呢……? 看到沈鐫的臉色,商玄本來想前進一步的動作也失去了勇氣,他站在原地,嘴唇動了動,垂下眼無聲地說,“對不起。” “一開始,忘記告訴你這件事。” “後來就不敢告訴你了。” 商玄的喉結滾了一下,又輕聲說:“沈鐫,我喜歡你。” 沈鐫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往後退了一步,“這簡直……” 商玄的眼神同樣黯淡下去。 “我從來沒有想過……”沈鐫仿佛在一瞬間喪失了語言能力,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了,許久才又說出一句,“商玄……我需要一點時間。” 他又看了商玄一眼,低聲道:“你先回去吧。” 沈鐫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件事,他握緊了手指,轉身大步離開。 商玄輕輕彎下腰,撿起地上的袋子。 他的側影像完全凝固的石像,站在原地,久久一言不發。 沈鐫不知道他是怎麽回到俱樂部的。 仿佛剛才的震驚與衝撞才隻是第一次波動,接踵而來的“餘震”讓他的腦海裏所有的意識都蕩然無存。 商玄是一個男生。 這句話是那麽難以理解,以至於沈鐫現在都不能反應過來其中的意思。 然而等到幾個小時、十幾個小時、甚至是第二天天亮之後,等到沈鐫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絲一毫被欺騙的不甘與憤怒,也沒有對商玄產生任何的怨恨。 ……似乎就算知道了商玄是一個男生,他也仍然無可救藥地喜歡著這個人。 沈鐫耳鳴的厲害,他動了一下完全僵硬的手臂,緩緩站了起來。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似乎外麵的天都已經亮了。 商玄是男生這件事,對沈鐫來說似乎並沒有那麽難以接受。 畢竟他喜歡商玄,喜歡的從來不是性別。 ……隻是父親那邊怎麽辦呢? 他們那個年代的人,怎麽能接受自己跟一個男生在一起? 這個念頭在沈鐫的腦海稍一閃過,就像一條尖銳的鋼針驟然紮進腦髓,沈鐫伸手撐了一下牆,許久才緩過神來,不敢再去想了。 沈鐫大概已經一整天沒有喝水吃飯了,他下去找了點東西吃,回來的時候碰見了黎梨。 黎梨簡直嚇了一跳,“隊長,你怎麽了?” 沈鐫不知道他現在的臉色非常難看,啞聲問了一句:“比賽是什麽時候?” 黎梨驚疑不定:“後……後天啊。” 沈鐫點了下頭,轉身上樓了。 黎梨:“……” 沈鐫這幾天都沒有跟商玄聯係。 他還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 ……商玄。 沈鐫的心髒抽搐般痛了起來。 最近幾天lcg訓練賽的結果都不如人意,沈鐫的發揮太差了,而lcg又是以沈鐫為核心的隊伍。 戰隊裏的人都知道沈鐫似乎遇到了什麽變故,但是問他發生了什麽事,沈鐫卻什麽都不說。 三天後,秋季常規賽就正式開始了。 賽前沈鐫去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但是整個眼珠仍然是淡紅色的。 沈爸爸沒有什麽事。 ……那大概就是失戀了。 黎梨縮著脖子站在旁邊,也不敢說話。 第一場比賽的第一小局打完,直播間所有人都看出沈鐫完全不在狀態。 夢遊、掉點、完全沒有任何節奏。 輸的一塌糊塗。 第二小局比賽開始之前,沈鐫請求換人上場。 他們的替補打野臨時輪換上場,而三水教練把沈鐫帶去了後台。 “你最近是怎麽回事?” 沈鐫深吸一口氣,他似乎是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用力搓了一下眼皮,“對不起教練,我可能最近沒辦法上場比賽了。” 三水教練隻是看著他。 “我……” 沈鐫嚐試開口解釋什麽,但什麽都說不出來。 教練拍拍他,“小夥子,你還年輕,沒有什麽過不去的。” “別勉強自己,回去休息幾天吧。盡快調整好心態,戰隊還需要你。” 沈鐫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來,匆忙地離開了賽場。 這幾天沈鐫一直沒有敢回家,他怕爸爸看出什麽。 沈鐫不知道怎麽跟父親開口。 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喜歡著商玄,這份喜歡沒有因為知道商玄是男生而消減半分。 沈鐫還想……還想跟商玄在一起。 從機場落地,沈鐫就直接回家了。 如果現在跟父親坦白呢? 父親會不會同意他跟商玄…… “你這次怎麽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沈爸爸有些驚奇地斜著眼看他,“失戀了?” 沈鐫整個人下意識地一顫。 半晌才從鼻腔“嗯”了一聲。 “怎麽回事?跟爸爸說說。”沈爸爸挪到床邊,伸手摸摸他的頭,“別傷心兒子,爸爸都好久沒見你哭過了。” 沈鐫站在原地,低垂著頭。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沈爸爸沒有想到事情那麽嚴重,以為他隻是跟女朋友吵架了,道:“小情侶之間吵架嘛,都是難免的事,要是真喜歡人家姑娘,咱們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麽放不下臉皮的,多讓著人家一點就是了,畢竟難得碰到喜歡的人呢。” 沈鐫閉了一下眼睛,嘴唇動了動:“我……” 沈爸爸又忽然開口說: “以前你媽媽還在的時候啊,就總是跟我說,以後一定讓你找個喜歡的姑娘結婚過日子,生的孩子也懂事——等你有了家啊,肯定比咱們一家還圓滿。” “這是你媽的心願,也是爸爸的心願,知道嗎?” ——這句話仿佛最後一層的落鎖,帶著不可打破的咒語,深深釘進了沈鐫的骨頭裏。 “……嗯。”沈鐫的話音停住,喉結滾動了一下,好像生生咽下了什麽萬分沉重的東西。 他低聲道:“我知道。” 沈鐫終於還是沒有辦法開口。 ……這本來就是不能選擇的東西。 當年沈家那場車禍發生的其實很突然。 十六七歲的沈鐫,從小就被寵著長大,學習成績優異,天子驕子,也是任性的、也會跟父母撒嬌。 那天是學校不放假的周六,沈鐫實在想家了,就打電話讓他爸爸開車來學校看他。 車禍就是那個時候發生的。 沈爸爸帶著沈媽媽去學校的路上,跟一輛闖紅燈的大型貨車當頭撞上,兩個人當場就失去了意識。 沈媽媽當天夜裏就沒能搶救回來,而沈爸爸被宣告下半身終身癱瘓。 …… 沈鐫曾經無數次無數次地設想,如果他不打那個電話,如果他沒有讓父母來看望他,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是什麽都晚了。 他失去了家人,沈爸爸失去了雙腿。 沈爸爸醒來後沒有責怪他一句話。 後來他總是對沈鐫說,希望他這一輩子能好好地過。 讓他回去繼續念書。 能看他事業有成、娶妻生子。 ——能替他圓滿。 ……沈鐫沒有辦法。 他不能再讓父親失望了。 他做不到。 沈鐫再次重複了一遍:“我知道了。” 商玄對他來說,是他這一生絕無僅有的奇景。 是陪伴他走過黑暗的那一簇微光。 一度放在他心裏最柔軟的位置。 是他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