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先生,你要糖果嗎?”一個鐵皮人偶周邊店的招待詢問道。  被她詢問的對象,一名流浪漢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雖然店鋪時常在搞活動,但這些流浪漢顯然屬於“不存在的人”,被無視的。  但店員卻微笑道:“美味的夢境糖果,可以學習魔偶操作的哦!”第133章 夢  “咚咚咚!”  “起來起來起來!誰讓你們睡在這裏的?”  伴隨著警棍敲擊著欄杆的聲音,馬克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初夏的天氣已經不像是冬天那麽寒冷,但地板依然硬得硌人,空氣也變得濕潤起來,讓馬克膝蓋上的舊傷疼痛難忍,幾乎無法入睡。  忍受著這樣的痛楚,馬克隻有在實在困得受不了的時候,才能小眯一會兒,卻被那麽粗暴的吵醒,他身體僵硬著,幾乎無法動彈。  可是再怎麽無法動彈也必須起身,否則那警棍就不是在敲擊欄杆,而是敲在自己身上了。  馬克艱難的直起身體。  像是馬克這樣的流浪者不止一個。  今天黃昏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雨,附近的流浪者都聚集在了這個車庫裏,現在被人敲了幾棍子,就像是雨後草叢中的蛤蟆一樣,紛紛揚揚的往外跳。  可就算是蛤蟆,也有自己的水塘,流浪漢是沒有的。  他們走到哪裏都會被驅趕。  馬克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裏去,他拖著腿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著,隻在經過一條巷子的時候,腳步下意識的慢了下來。  那條巷子是個死胡同,很黑,外麵還擺著一個垃圾桶,很臭,不過這樣的地方勉強能睡,至少不會睡到半夜裏,再被人敲起來。  不過沒等馬克下定決心,就有人拉住了馬克的胳膊。  “別進去!昨天巷子裏又死了一個。”  馬克轉頭看了看,發現抓住自己的是個瘦小的孩子,連髒兮兮的,連男女都看不出——不過就算這樣也不安全,就算要當流浪漢,也必須是馬克這種年過三十還殘著腿,看起來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廢物才行,小孩子和青年很容易被人所利用,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這孩子倒是個例外。  這孩子在這個街區徘徊了五六年了,也沒和那些亂七八糟的存在沾上太多關係,是個非常機靈的孩子,馬克聽見別人管這孩子叫做“泥鰍”。  不過馬克並不關心這個孩子叫什麽,從哪裏來。  馬克早就沒有餘力去關心別人了。  他甚至連自己都不怎麽關心。  “人終歸要死的,死了未免不是一種解脫。”馬克說道。  如果可以平息腿上的痛苦的話,他現在就很想要鋸了自己的老傷腿。  現在馬克隻想要隨意找個地方坐下來。  “泥鰍”看著馬克皺著的臉苦笑道:“那至少要選擇個死法吧!聽說前麵幾個死者肚子被掏開了,內髒被吃得一幹二淨,最恐怖的是其中一個被發現的時候甚至還有氣,搞不好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吃光的呢!”  就算是麻木如馬克,聽見那麽離譜的死法,都打了個哆嗦。  他乖乖的跟著泥鰍走出了一段距離,最後在某個建築物的背麵找到了一個避風處,終於坐了下來。  “咕……”  在坐下來以後,也不知道是鬆了口氣還是什麽的,泥鰍的肚子發出了饑餓的聲音,不過泥鰍當作沒聽見似的的蜷縮起了身體。  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肚子既然還可以覺得餓,那說明活得不錯。  倒是馬克聽見這個聲音,猶豫了一下,在懷裏摸了摸,摸出了兩格糖果來,將其中一塊丟給了泥鰍。  “這是什麽?”泥鰍奇怪的接住,眯著眼睛看了看,也虧得他的視力不錯,在黑暗中竟然看清了:“糖?!”  “在街道東邊的路上領到的,”馬克解釋道,“派送糖果的人似乎腦袋有問題,不管什麽人都給發,我也領到了兩個。”  但沒敢吃。  白天的時候馬克還有點精神,也更有一些辨別力,他怎麽想都覺得有人給流浪漢發糖果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怕不是裏麵有毒——之前還真有人覺得流浪漢礙眼,在施舍的食物中摻毒藥的,所以當時沒敢吃。  不過這樣困倦又痛苦的夜裏,馬克卻覺得無所謂了。  就是看著泥鰍,他有點心虛:“你要是覺得危險,可以不吃。”  “可以吃,沒毒。”泥鰍卻說道。  “是嗎?”馬克舔了舔。  好甜。  馬克評論道:“比我小時候家裏種得玉米杆還甜。”  “你還種過玉米啊!”  “是啊!”隻是那塊地被賣給鎮長的親戚。  那個交易看起來挺公平,馬克得到了一大筆錢,於是他帶著妻子來到了據說到處都是金錢的榭思瑟,想要用這筆錢開個店鋪,卻發現他們所以為的“一大筆錢”在榭思瑟根本租不到太好的店鋪,隻能選擇較為混亂的街區,勉強經營了幾年,錢沒賺到多少,卻被某些不良份子盯上了,結果店鋪被打劫,馬克在憤怒下拚著自己的腿不要,殺了其中一個,卻關進了監獄,他出來的時候,妻子沒了,店也沒了,隻能淪落成流浪漢。  也許當時死了比較好。  馬克咬著糖果想道,像是小時候咬著玉米杆一樣。  泥鰍吃起糖來就珍惜了許多,他沒敢咬,隻小心的含著:“這糖裏麵有點夢的碎片的味道,吃了大概會做夢。”  “難怪派發糖果的人說這是美夢糖果。”馬克嘀咕道。  “嘿嘿,吃了能做美夢嗎?”  “她還說能找到工作呢!”馬克道。  “夢裏嗎?”泥鰍哈哈的笑了起來。  馬克並沒有問泥鰍為什麽會懂得“夢的碎片”這樣魔法材料——他甚至連這個是魔法材料都不知道——泥鰍也沒說,就像是他們並不關心巷子裡的流浪漢為什麽死了一樣。  也許明天,他們自己就睜不開眼睛了。  那麽甜甜的睡死,也許反而是件幸福的事情。  馬克抱著這種想法,緩慢的閉上了眼睛。  *  馬克沒有死,隻是做了個夢。  在一開始,馬克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他平時過得渾渾噩噩的,夢境和現實並沒有太大區別。  不過現實中,馬克並不會變成一尊巨大的雕像。  是的,雕像。  馬克覺得現在的自己是一尊雕像,他有著石頭製造的身軀,比兩層樓的房子還要高大,身軀上麵還雕刻著花紋,閃閃發亮。  馬克並不是很在意這個變化,反正他平時的身體就堅硬得不行。  啊,終於變成石頭了嗎?  不過變成石頭也不錯啊,至少膝蓋不痛了。  馬克如此想道。  這時候有聲音對馬克說道:“去,將這些石頭搬到那邊的空地上去。”  順著聲音的指示,馬克看見地上有一堆石磚,但馬克並沒有動。  大體上,流浪者是沒有未來的人。  他們有些是因為疾病或者各種客觀原因無法勞動,還有些是根本不願意勞動——還以為自己有可以通過勞動改善生活的人大多數在工廠裡和工地上,然後被資本家壓榨成前者。  馬克看起來屬於前者,但心態接近後者。  他已經覺得這個世界不值得自己做出任何努力了,何況努力了也沒有用處,所以馬克並不想做任何事情。  他凝視著那堆石塊,完全沒有動作的意思。  看他這個樣子,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了一聲歎息。  然後另一個聲音叫道:“親愛的,幫我把那堆石頭搬過來?”  馬克瞪大了眼睛——不,這隻是個比喻。他現在的身體是石頭雕刻的,臉自然也是,所以做到那麽細微的拉扯肌肉瞪大眼睛的事情來——他轉過頭,看見自己那下落不明的妻子在遠方的空地上對著自己招手。  馬克這時候就產生了一種想法。  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自己將石頭抱到妻子的麵前的話,也許可以再次見到對方。  馬克終於低下頭,試圖將石頭搬起來。  這個動作意外的艱難。  畢竟石頭不像是肉塊一般柔軟,彎腰這個動作都很難做出來。  好在這難不倒馬克,畢竟他平時身體也僵硬得厲害,馬克像是平時睡僵了一樣,九十度的彎曲腰部,伸直手臂,抓住了石塊。  接著倒簡單了。  對於石巨人來說,搬動這些石塊根本不需要力氣,馬克抱著石塊,不熟練的控製著硬直的石頭雙腿,大踏步的向著自己妻子走去。  “放到這裏。”馬克的“妻子”說道。  她看起來和馬克記憶中的沒有區別。  馬克放下了石頭。  他凝視著妻子,緩慢的問道:“你……是來接我的嗎?”  “別隨意讓我死了啊!”“妻子”叉著腰,惱怒說道,“也許我還活在哪裏呢!”  “我祈禱不要這樣。”馬克悲傷的說道。  不管什麽世道,女人總比男人要難過很多。  馬克活下來都那麽艱難了,他無法想象自己妻子的處境。  “也許事情並不像是你想得那麽糟糕,”馬克的“妻子”微笑道,“死了固然一了百了,但有時候活著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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