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燈光下,藺回南的睫毛上沾了幾片雪,微微顫動著。  急促的呼吸聲被壓得很低,好像期望它能躲在下雪的聲音裏。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俞奪喉嚨發幹,低下頭,把伸進藺回南衣服的手抽出來,屈腿坐到了邊上。他把那隻手縮回自己衣兜,“……不對,我是故意的,但對不起。”  藺回南偏過了頭,沒有直視俞奪,也鬆開了一直握著俞奪手的手:“那你腳沒扭到吧?”  “沒有,剛剛是騙你的。”  藺回南也坐了起來,撲了撲肩膀上的雪,低著頭慢慢地把衣服整理好:“沒扭到就行,明早記得六點起床,跟我去跑十公裏。”  俞奪死一般寂靜了幾秒,突然彎下腰,倒吸著冷氣道:“啊對不起我扭到腳了,神經信號剛剛從腳傳遞到大腦,天太冷了網絡延遲沒收到,現在才開始疼,已經動不了了……south,可以麻煩你一會背我回去嗎?”  藺回南:“……”  作者有話要說:  south:這個延遲建議換個大腦第28章 下山  如果告訴兩個月前的俞奪:你倆月後會早上六點半出門跑步。俞奪一準覺得自己腦子壞了。  雪下了一晚,清早連麻雀都是靜靜的,好像所有聲響都被藏匿進了密密匝匝的積雪罅隙中,天蒙蒙亮,隻有鞋底碾過雪地的吱吱響。  俞奪揣著兩盒旺仔牛奶,整個脖子縮在衣領裏,在冷風中站了站:“等等,我係個鞋帶。”  藺回南停下來,沒說話,俞奪立刻蹲下去把剛剛係好的鞋帶又拆開,重新係了一遍。  等係好鞋帶,再站起來,剛走一步,俞奪又站住:“等等,我提提褲子。”  藺回南涼涼地瞥了俞奪一眼。  俞奪提了提褲子,隔著衣兜摸到外套兜裏的兩盒奶:“你說我要不要回去再拿兩瓶水?萬一路上渴了怎麽辦?”  “你說咱倆十二點前能回來麽,”俞奪問,“手機會不會路上沒電了,要不我再回去拿個充電寶?”  藺回南冷眼看著,動也沒動:“俞大隊長,我們是出去晨跑,不是出去露營。”藺回南看了眼手機,“現在六點三十五,十公裏跑到中午十二點,請問你是有什麽肢體殘障麽?”  “……”俞奪垮了,吸了吸鼻子,“賭狗果然沒有好下場。”  藺回南低下眼,盯著俞奪:“那你想過明年比賽你可能還會因為身體原因上不了場嗎?”  俞奪微滯。  “連幾場比賽都撐不下來了,你是對自己的情況沒有具體概念嗎?”藺回南問,“還是你認為隻要這麽放著,不去管它,它自己明年就會好起來了?”  “職業選手的職業生涯打一年少一年,我轉會來nog是為了冠軍,”藺回南冷冷道,“而不是和一幫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的隊友一起混日子浪費時間的。”  俞奪低著頭,左手搭在頸後,藺回南的視線掠過俞奪左手腕露出的一截“pion”紋身。  這個紋身很早了。  從s4……到s11。  俞奪仰起頭,眼皮眯了眯,神色散散漫漫的,呼出口白氣:“那我可以理解為你來nog就是為了我麽?”  藺回南的下顎線微不可見地繃緊住了,可俞奪又馬上笑了,笑道:“開玩笑的,行了行了,我自己的身體情況我真了解,醫生確實建議我多走走,沒事去慢跑幾公裏……我是太久沒活動過了,不習慣,一會我跑不動了你別拽著我硬讓我跑就行。”  藺回南偏開了視線,語氣如常道:“先走一段路,跟我做做熱身運動,你要跑不動了那就停下來歇歇。”  俞奪活動了活動手肘,歎道:“你以前有晨跑的習慣麽?”  “沒有。”藺回南做了個簡單熱身,簡短道,“晨跑效率低,一般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年人和玩不明白其他運動的人做。”  俞奪:“……”這是在拐著彎罵他麽?  俞奪身體素質差,但不是天生不行。雖然上回正經跑步還是初三畢業體測的時候,但那時候俞奪記得自己50和1000還是滿分,跳遠跟引體向上全班第一……體育是他八門課裏成績最好的一門,中考滿分,頂俞奪考三次英語。  一轉眼八年過去,俞奪萬萬沒想到自己已經菜到了跑出一公裏多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用鼻子呼吸,”俞奪感覺有一團火在他喉嚨口燒,聽見藺回南在前麵說,“別用嘴,如果喘不上氣實在要用嘴呼吸,用舌頭貼著上顎,盡量別呼進冷空氣,不然容易岔氣。”  俞奪撕心裂肺地幹咳起來,好像肺充血,要炸開了,不得不停下來,弓著腰,手扶在自己膝蓋上,一邊想深呼吸一邊咳得大腦血管都要漲裂了一樣。  藺回南沒想到隻是慢跑,俞奪能跑成這樣,有些無奈:“那先別跑了,你歇一歇。”他下意識抬手,想幫俞奪順氣……手在半空稍稍停頓了會,還是拍在俞奪背上,“你去那邊坐一坐。”  俞奪一陣狂咳,慢慢才止住。  俞奪終於順暢地深吸進了口氣,指節抵著鼻子抬了頭起來,藺回南的目光在俞奪紅透了的眼廓和被凍得發紅的指關節上停了停。  俞奪仰了仰頭,抹掉了剛剛咳出來的生理性眼淚:“沒事,就剛剛岔氣了,累倒不累,繼續跑就行。”  再繼續跑,俞奪漸漸調整回了以前熟悉的跑步姿勢,稍放鬆了些。可俞奪又有了和south搭話的閑空:“哎,你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麽來打的職業麽?”  天大亮了,早有人摸黑清了雪,雪厚厚堆在路兩邊。  兩個人一前一後。  藺回南沒回頭:“以前在韓服打rank,後來上了王者就有青訓隊的人來聯係了。”  俞奪靜了會,又咳兩聲:“……我說的不是這個,新選手誰他媽不是青訓隊的人找進來的……我問的是你打職業的原因,一開始就是衝著奪冠來的?”  藺回南停了下來,俞奪也一起停了下來,以為south這是準備和他細說“進入lpl前的心路曆程”以及“作為一個富二代出來打職業我和家裏做了多少艱苦抗爭”……  但藺回南微微偏頭:“不算是。”接著道:“俞大隊長,你要還想跑兩步就岔氣,那就繼續和我聊天。”  俞奪:“……”  天光愈亮,灰蒙蒙的天像漸漸被拉高飽和度,水洗一般現出種清晰的藍底色,一條森林公園的石板路,人跡也漸漸密集起來,但誠如藺回南所說,起個大早出來的都是老頭老太太,拎著眼還沒睜開的小孫兒孫女來公園晨練。  俞奪打開微信計步器一看,從出門到現在,4.9公裏。  俞奪撐著樹幹喘氣,小腿肚都是軟的:“……不行,這回真跑不動了。”  藺回南扭過頭,俞奪看見這畜生連拽帶拉把他拖出五公裏,連臉都不帶紅的,出門什麽樣,現在還什麽樣。  藺回南看了眼點:“那再歇歇?”  “歇?歇個屁,”俞奪背著樹單膝蹲下來,“歇也歇不動了。”  藺回南皺起眉:“跑完別蹲下,對心髒不好,你站起來。”  俞奪抬頭:“你覺得我現在像是能顧得上我心髒好不好的樣子嗎?不蹲下,我覺得對我的心理健康不好。”  藺回南:“……”  藺回南看著俞奪,忽地舒開了眉頭,彎下腰,向俞奪伸出一隻手,哄小孩似的:“起來。別蹲著。”  俞奪看到藺回南的手掌上。掌紋很幹淨,皮骨利落,手指修長,是連敲鍵盤都好看的一雙手。  俞奪猶豫了一下,鬼迷心竅,把手搭在藺回南的手上:“一會怎麽回去?”  藺回南把俞奪向上拉:“走回去?”  俞奪剛剛半起的姿勢又蹲了回去,歎氣道:“不行,已經動不了了。”  “……”藺回南把人往上提,“你先站起來。”  腳底雪一個打滑,俞大隊長差點被拎倒,分出另一隻手緊緊抱住後麵的樹幹,好似一隻被捆了兩個翅膀架在烤架上受刑的鴨子:“不行,腿已經動不了了,完全站不起來了。”  藺回南沉默了會,緊抓著俞奪手腕,威脅似的:“你到底起不起不來?”  俞奪向樹別過頭:“起不來。”  藺回南:“……”  俞奪斜過眼覷了覷藺回南,朝他努努嘴巴:“你去打輛車,咱倆坐車回去。”  藺回南涼涼地低頭看他:“景區能進個屁的出租車,要不我給你叫輛急救車?”  俞奪:“…………”  怪不得這b一路把他往景區帶,用心險惡啊。  可這一路4.9公裏也不光在景區,得至少有4公裏在來景區的路上。  俞大聰明思索片刻,立刻找出了對策:“那你打輛車在景區門口等著,一會出景區再坐車回去。”  俞大隊長這點偷懶不想走路的心思,藺回南倒也看破不說破,似笑非笑問:“那出景區前呢?”藺回南看了眼路線導航,“九百一十四米,你準備滾著出去?”  俞奪靜了,心想那這就是你逼我的了。  俞奪不抱樹了,單單抓著藺回南的手,又歎氣起來:“啊?九百多米啊,你說得對,那我這九百多米怎麽辦啊?”  他抬頭:“要不勞煩你把我背出去?”  藺回南:“……”  俞奪很有自覺性地向藺回南張開手:“謝謝south,south真好。”  藺回南:“……”  藺回南想把手抽回來,但俞奪搖了搖他的手,一股可憐勁:“你怎麽不背我,你不會不要我了吧?這荒山野嶺的,你不會就要把你老弱病殘孕的老隊長扔在山裏頭了吧?”  從藺回南後頭路過一遛鳥老頭,偷瞄過一眼,倆腿立馬飛得更快了。  藺回南擠了半晌:“要臉?”  俞奪佯裝歎氣:“我這是要命。”  藺回南咬牙:“你先起來再說。”  俞奪張開手:“起不來,要背背。”  藺回南本想真雇輛急救車進來把俞奪擔架抬出去,看看到時候丟的是誰的人,但他忽地換了別的念頭。藺回南抬頭看向這一條積滿了雪的山路,來的時候是上山,回去就是下山。  他彎下腰,唇角微挑:“真起不來了,動都動不了了?”  俞奪“嗯嗯”。  藺回南不著急不忙慌地把袖子挽上來,去旁邊拾了幾根幹藤,最後挑出根最長最韌的……俞奪嚇一跳,以為south這是氣急了要把他人給捆起來:“你他媽幹什麽??”  “天冷路滑,背你下山比較困難,”藺回南把藤對折起來,打了個結,另一端遞給俞奪,“但你要實在走不動,我拉你下山?”  俞奪:“?”  還有這種玩法?  俞奪看看下山路,又踩踩腳底有些濕滑的雪,心動了:“這樣也可以?”  藺回南:“你省力我也省力,怎麽不可以?”  俞奪扯了扯那段幹藤,像根麻繩,很粗糙,但質量很好的樣子。俞奪已經把手抓在了對折起來的藤繩中間那個彎上,蠢蠢欲動:“那就試試?”  藺回南應了句“可以”,回過身去,俞奪沒看見south選手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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