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題材的?”藺回南隨口問。  “國風吧,沒玩過,劇情不清楚,”俞奪說,“反正就是恐怖遊戲,不就那麽幾種倒過來顛過去的劇情,玩都玩膩了,都是差不多的”  遊戲剛好下載完成,一隻灰蒙蒙的鳥一頭撞在電腦屏幕上,一聲淒厲鳥叫,血激濺而出,沿著屏幕向下滴,流成了血紅的“三喜”兩個字。  而藺回南看見還在上一秒吹牛逼的俞大隊長險些從椅子上跳起來,手緊抓著椅背扶手,才把自己堪堪壓下去。  俞奪:“……有點意外,下得挺快。”  藺回南垂了垂眼皮,關掉遊戲,又重新打開  “嚦!”  鳥又死一回。  俞奪又嚇一跳,擰著扶手扭頭:“你幹什麽??”  藺回南沒回答,關掉遊戲,第三次重新打開,這聲鳥啼配得屬實陰間,聽第三遍俞奪還是止不住手指打了個哆嗦但俞奪就眼睜睜看見藺回南像卡帶了一樣,關掉,又重新打開,關掉,又重新打開,一直重複了五六遍,直重複得那聲鳥啼快成了尖叫雞,就在俞奪耳邊嗚哇嗚哇響,彈幕都是“???”和“我卡了?”。  俞奪:“……你沒事吧?中邪了我給你叫個救護車?”  south選手收回手,聽語氣似有遺憾:“看來同一個劇情對你來說,隻能嚇你三遍。”  俞奪:“……”  俞奪咬牙切齒地罵了聲“無聊”,又盯回電腦屏幕,後脊梁骨挺得直板似的,小心地點了一下“開始遊戲”。  “三喜”是剛上沒幾天,但出第一天,俞奪就買了。俞大隊長一直有個不為人知的小癖好:  存恐怖遊戲。  但是是存,像鬆鼠過冬存瓜子似的存,不是拿出來玩。  在俞大隊長後台買過的大大小小的恐怖遊戲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致力奉獻恐怖遊戲銷售kpi,但俞大隊長親自上陣玩超過五分鍾的,還沒有半手之數。  south對俞大隊長的評價十分恰如其分:又菜又慫又愛玩。  遊戲在一聲高亢嘶啞的嗩呐響中開場,畫風灰蒙蒙的,白色的天,灰黑、細長的瓦簷,慘白的白灰牆,點著幾個不知道是影子還是濕苔蘚的灰斑。  “三喜”分了三章:  一:春來到  二:弄瓦戲  三:舉人名  藺回南掃了眼俞大隊長俞奪的電競椅已經和桌子拉開大半米,麵上倒佯裝無事,但藺回南懷疑要不是鼠標線不夠長,俞奪能一路倒退到訓練室門口外。  俞奪瘋狂灌水,鼠標放在“春來到”上:“你,你別害怕,我點開始了?”  藺回南有些憐憫道:“好的。你開始吧。”  俞大隊長的鼠標又逗留好半晌,一會點點這個,一會點點那個,恨不能把遊戲備案號也都看一遍,才最後,終於點了一下“春來到”。  “砰!”一聲巨響。  俞奪手裏的塑料瓶跟著哢吧哢吧響。  男人聲:“哎,老爺,我就給您抬到這了?”  另一個男人:“再給我兒拾掇拾掇,讓他整整齊齊的……一會你去和李嫂說把祠堂的果子換了新的,就領餉錢走吧。”  “哎!好!”  故事背景開場:  清宣統年間,蘇州當地大族汪家死了長子,和汪家大公子早配了婚的表小姐悲痛欲絕,七日後跳水尋了短見,汪家憐他們心意相通,擇黃道吉日舉行冥婚。  玩家第一人稱視角,蹲下能看到身上穿著的麻布短衣和腳上蹬著的草鞋。  身份信息:  李四,男,五十九歲。  汪家雇來的棺材匠。  “三喜”除了配色灰不拉嘰的,其他的看上去都不嚇人,甚至汪府的廊簷、拱門都看上去水墨畫一樣賞心悅目,配樂也不陰間,一首清清淡淡的笛子曲。  俞奪先是警惕地調視角向四下看了一周,以防哪個犄角旮旯有惡鬼窺伺他這個五十九歲抬棺老漢……但在院子裏逛了半晌後,俞奪才發現沒什麽。  都,還挺好看的。  俞奪玩恐怖遊戲破天荒第一次主動調大了背景音樂,又想起自己還在直播,侃侃而談道:“大家看,這天,多白,這水,多綠,這背景音樂也上流,我猜是漁夫唱晚,要不是春……春暖花月夜?”  俞奪瞥了眼彈幕:“別刷害怕了,一幫慫逼,”他又若無其事地覷過south,“這把抓鬼教學,恐怖遊戲教科書,你們好好看,好好x”  俞奪剛走到碧綠的湖水邊,“學”字還沒脫口,一根泡得腫脹的手臂驀然從湖水中竄起,老漢一聲慘厲尖叫,視角急劇翻滾,俞奪被猛拖下了水。  混沌模糊的湖水中,撲上來了一張腐爛慘白的女人臉,眼眶是黑漆漆的兩個洞。  伴隨著一個礦泉水塑料瓶被捏爛的聲音。  “您已死亡”  “請重新來過”  “(友情提示:善用存檔功能)”  俞奪:“…………”  藺回南低頭看了看俞奪手中被捏得不成瓶形的塑料瓶,挑了下眉:“你玩遊戲不看遊戲背景麽,背景說湖裏死人了你還往湖邊走?”  俞奪:“……你怎麽不早說?”  藺回南:“我以為這是常識。”  俞奪:“……”  俞奪咬著後槽牙,也不看彈幕了,狠狠道:“再來。這次我認真了。我真的認真了。”  “一:春來到”,“開始遊戲”。  俞奪原地複活。這次俞奪沒滿院子瞎逛看景色了,從長廊一路躥到屋內,又緊關上門,仿佛生怕湖裏的女鬼爬上來再殺他一次。  但俞奪進的這個屋分不清是靈堂還是祠堂,一張烏木方桌,供著一列牌位,點著兩根長長的紅香燭,當中是幾盤摞得高高的米糕、果子。  紅色帳幔從兩側分垂下來,而正中,貼著一個大大的“”字。  堂中,擺著一副寬闊的木棺材。  大霧天般的灰沉沉的場景中,連片的大紅紅得欲滴,紅得分外刺眼。  而棺材兩側,是幾個壘起來、上了鎖的大小箱子,還有一對紮好的紙人,穿著紅衣裳、綠衣裳,男娃留著長長的辮子,女娃戴著高高的鳳冠,白牆灰似的臉,臉上又左右各一個洇了兩個紅豔豔的紅團,眼睛黑漆漆的,像兩個洞,直直盯著擅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塑料瓶被擰了個對半,俞奪掉頭就出了大門。  俞奪鬆開瓶子,佯裝無事道:“這屋停死人的,肯定和遊戲任務沒關係,我換個屋。”  藺回南嘖了聲:“那你知道遊戲任務是什麽嗎?”  俞奪靜了片刻,忽地反應過來,又仔仔細細把遊戲設置、遊戲音效、遊戲畫質這些東西看了一遍:“哦,對啊,這遊戲沒有和玩家說要幹什麽啊,那這怎麽玩?”  藺回南:“……背包。”  俞奪後知後覺:“誒,我還有個包啊?”  藺回南:“……”  俞奪打開背包,背包空空如也,除了一本破紙冊子。冊子封皮上印著“賬本”,翻開,用繁體字從右向左一行行記著李四和其他幾個小工給汪家做工的情況和汪家發的餉錢。  “正月廿四,汪家要棺材一副,要“”字紋棺材頭,大婚用,陰沉木,足四六,淨邊淨縫,趕急工,三天收,結兩倍銀子。”  “正月廿五,去找李頭挑木頭,牛車錢……”  ……  俞奪把這本冊子從頭翻到尾,茫然道:“這上麵都寫了些什麽?”  藺回南:“你不認字?”  俞奪努努嘴巴:“這是繁體。”  藺回南:“……”  俞奪期待道:“要不……你給我念念?”  藺回南靜住了,好一會,他起身,從俞奪手中接管了鼠標,吝嗇道:“那你自己記好了,我隻念一遍:正月廿四,汪家要棺材一副……”  俞奪假裝拿手機看時間,搜了搜“正月念四”是什麽意思,又放了回去。  繁體字看不懂,把繁體字讀出來也沒聽懂。  但俞奪沒說,因為這樣就顯得他很沒有文化。況且,俞奪心想,以他英雄聯盟雙服大號王者千分的職業水準,打一個小小的恐怖遊戲,就算沒看懂……沒聽懂遊戲背景都講了些什麽,也必定影響不到他的出色發揮。  這本賬本上除了記賬,還用炭筆潦草地記著幾行小字,似乎是李四從汪府聽的八卦。  這幾句白話八卦,俞奪都聽懂了:  “說什麽天妒英才,汪大不就是個花天酒地的公子哥!”  “二十多年前汪老爺就和劉家姐妹不清不楚的了,最後娶了姐姐,可妹妹生的表小姐還指不定是誰的種呢!”  “不知禮義廉恥!”  “做了這天大的虧心事,冤鬼可是要在頭七回門的!”  但八卦東一筆西一筆,俞奪倒也沒聽出些什麽,一邊的藺回南讀完道:“賬本最後一天是正月二十八,那今天應該是正月二十九。”  接著藺回南又翻到第一頁背麵,這裏記著幾句李四的計劃,唯一一條還沒完成的是二月初二去兒子家喝酒。藺回南向上切視角:“天變暗了,遊戲應該是有晝夜更替和日期變化的,除非二月初二那條是句和主線沒關係的廢話,那遊戲任務應該就是在二月初二前逃離汪家。”  切出汪府地圖,在地圖上,可進入的區域是黑色鉤邊的但目前“大門”、“副門”、“後門”都是灰色的,顯示不可用。  俞奪疑神疑鬼道:“那萬一那句是句廢話呢?”  俞奪自己都沒有從攝像頭中看見他在下意識後仰,向藺回南貼近……藺回南就站在他旁邊,一隻手握著鼠標,另一隻手撐著俞奪的椅背,隻要俞奪稍稍歪頭,臉頰就能蹭過藺回南的手指。  藺回南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輕輕碰了下俞奪的頭發。  藺回南收回眼,嗤笑道:“那說明遊戲策劃腦子有問題。”  “……”俞大隊長隱隱覺得south這話是在暗諷他腦子有問題。  但俞大隊長心胸寬廣,決定不予計較:“那然後呢?然後要去幹嘛?做任務,推塔,反野?”  “你不用反野,別送就行。”藺回南說。  藺回南進了另一間屋子。這間屋子灰撲撲的,家具堆滿了灰,櫃架破損,看著不像有人久住。藺回南挑了個角落隱蔽的抽屜打開,抽屜裏有一本半新的萬年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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