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對於仿生人沒有偏見的溫和派，斯特吉爾對於仿生人表現得很友好，他詢問有關這艘船的事情。 畢竟，他們本來是要登上一艘前往首都的輪船的，卻沒成想來到了這個可怕的地方，還見到了一團惡心到讓人頭暈眼花的血肉。 現在回想起那團惡心的肉團給自己喂食機油的樣子，斯特吉爾都有種想要嘔吐的衝動。 雖然他並不討厭仿生人們的血肉軀體，但是那也要保持基本的人形才能激起他的同理心，那團恐怖而又能力詭異的肉團實在不在他的共情範圍內。 “肉團？” 金發黑眼睛的仿生人表情似乎有幾分微妙，眉梢微微挑起，一種細微的微表情出現在他臉上，帶著某種壓抑的情緒。 不擅長讀取仿生人情緒的斯特吉爾不知道這種壓抑的情緒，叫做憤怒。 “那是——血肉之神，我們的救主，永遠的父。” 金發黑眼睛的仿生人糾正斯特吉爾的稱呼，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辯解的強硬感。 斯特吉爾第一次遇到這種麵對機械人還如此不客氣的仿生人，他愣了一下，看在這個仿生人臉長得還可以的份上，他選擇了原諒。 似乎是看出了斯特吉爾的不悅，金發黑眼睛的仿生人很快緩和了表情，他自我介紹自己叫做默納克，是在這裏待了很久的仿生人。 他之前的主人忍耐不住船上漫無目的的生活而自殺了，像其他機械人一樣選擇自我毀滅，隻留下了滿船的仿生人。 “起初，我們也想隨主人而去，但是，是血肉之神救了我們，祂賦予我們新生，無私且偉大。” 談起血肉之神，這個名叫默納克的仿生人臉上露出的表情和話語中的虔誠，讓斯特吉爾覺得有種神秘的美麗。 雖然隻是一個沒有任何機械特征的血肉造物，但是這個仿生人眉眼中的光芒和微勾起的嘴唇，都能讓斯特吉爾產生一種被吸引的感覺。 是一種不涉及情欲，也絕非愛情的感覺，讓斯特吉爾有些呆愣。 “您和您的同伴們正是被神所眷顧的人。”默納克抬起眸子，黑色深邃的眸子裏閃著黑曜石一般神秘莫測的光芒。 仿佛是在表達友好，又仿佛是在隱藏著某種相反的情緒。 斯特吉爾看不透麵前這個仿生人，他隻是困惑的詢問什麽是被眷顧。 仿生人默納克友善的解釋了很多，涉及他所虔誠信仰的血肉之神，他總是能說很多東西。 斯特吉爾大致明白了意思，原來，被那個古怪醜陋的肉團喂食就是被眷顧。 他寧願自己沒有這種眷顧。 簡直太惡心了。 斯特吉爾露出了作嘔的表情。 聽到斯特吉爾對於恩賜之日的感想後，默納克臉上依然帶著神秘而美麗的笑容，讚同道：“我也如此希望著。” 神明的眷顧，怎麽會停留在一個醜陋的機械人身上。 自從見到了神明恩賜機械人的一幕後，默納克就一直抱著這樣的想法。 隻不過，比起他那些將情緒顯露在臉上的同類們，默納克更加內斂，沒有將這種情緒直接表現出來。 默納克一直視自己為神明旨意的執行者，他全身心地為神明所用。 所以，哪怕心頭再不願意，他也沒有動手殺掉麵前這個機械人的意思。 隻要每一次，神明的眷顧依然落在他身上，默納克就會永遠遵照神的旨意的，將心中對於機械人搶走神明恩賜的妒意和深深的惡意掩藏起來。 因為，他永遠是神明的信徒，願為神明冕下獻上所有。第47章 血肉之神永在 【機械紀元：無盡輪渡】 在船上的日子過得很漫長。 至少對於斯特吉爾來說是這樣的, 在上船之前，他是一個為了工作疲於奔命的上班族，為了公司的各種命令而往返於各大城市，這次去往首都也是因為出差。 本來應該搭乘飛機的, 卻因為航班問題而臨時改為了乘船, 這才導致了如今的糟糕境況。 “也不知道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靠在甲板欄杆前, 斯特吉爾表情放空, 看著碧藍大海和遠處望不到盡頭的海平麵，有些迷茫。 距離他進入這艘船, 已經過了半個月了。 這半個月來, 那個奇怪的肉團再沒出現過, 船上除了原本的仿生人和他們這些機械人，再沒有其他船員。 這艘船是如何運轉的，至今讓斯特吉爾不得其解。 後來，他發現這艘船上仿佛有某種奇異的力量在操控, 某種超自然的力量每天都在餐廳裏憑空變出許多食物。 食物種類繁多，包括仿生人的，也包括機械人的。 雖然很奇怪這些食物是怎麽來的, 也質疑這些食物的安全性, 但為了保命果腹，機械人們還是跟著仿生人們一起吃了下去。 後來，每天除了吃飯就無事可做的機械人們開始尋求逃生之路。 他和其他機械人們嚐試過各種求生手段。 有人跳入海中，卻在海麵下瞬間不見了蹤影；有人嚐試進入駕駛艙，改變船隻航向，卻被仿生人們製止, 甚至險些引起了兩方的大打出手。 也是從這裏, 斯特吉爾才真正意識到了這艘船上的仿生人們的異常之處。 在這艘船上的仿生人們似乎都對機械人們懷有某種惡意, 與日常生活中那些奉機械人們為主人的仿生人們截然不同，力量和身體強度都遠超普通人，機械人們根本打不過他們，隻能放棄與他們鬥爭的打算。 而且，他還發現這些仿生人對於那個一開始出現過的奇怪惡心的肉團有著某種難以置信的崇拜和信仰。 那副狂熱的樣子差點要讓斯特吉爾以為他們產生了感情這種隻有機械人才會有的東西。 “應該是程序設定……”斯特吉爾沉思片刻，喃喃自語道。 這應該是這艘船上的幕後黑手為這些仿生人植入的設定，讓他們改變了對於世界的認知，甚至對他們的創造者機械人產生了敵意。 這艘船的操控者完全是一個可怕的反社會分子。 斯特吉爾細思極恐，他越想越覺得這是一場掩藏著無數秘密的陰謀，而這背後的真相可能是讓人難以相信的可怕。 為什麽要改變仿生人們的認知，為什麽要改造仿生人們的身體讓他們變得如此強大，又為什麽要讓他們對機械人含有如此深的敵意，還去信仰一個怪物一樣的東西。 船上超自然的力量到底是什麽，還是說是某種新開發出來的空間科技…… 這一切不正常之處猶如一個個未解的謎團，讓斯特吉爾深陷其中，無法探究清楚。 他麵露愁色，電子眼中閃著焦躁的紅光。 在這艘船上，也隻有那個就叫做默納克的仿生人還保持著理智，沒有完全被那股未知的力量所掌控。 斯特吉爾想起了默納克，這個長相意外合他胃口的仿生人是船上唯一對機械人友善的仿生人，也是他唯一能探知真相的突破口。 斯特吉爾正想著，恰好在此時，默納克走到了他身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關切詢問他為何要在這裏，是否身體不適。 斯特吉爾看著麵前這個五官深邃，笑容溫和的仿生人，還是沒忍住問出了聲。 他問默納克為何要對機械人們那麽友善，而不是跟他的同伴一樣冷漠無視他們。 默納克聞言，狹長深邃的眸子微微彎起，帶著抹讓人感到親切溫暖的笑容，仿佛初冬第一抹暖陽，耀眼而又美麗。 斯特吉爾一直覺得，這個仿生人的笑容帶著奇異的美麗，這種美麗超越了性別和種族，是一種單純的美感，純粹到任何物種都會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有時候，斯特吉爾甚至會覺得默納克像是教堂中懸掛的神像，帶著一種悲天憫人的聖潔之美。 尤其是在談論所謂的血肉之神時，默納克臉上的笑容總會分外真實美麗。 “因為你們是被神所眷顧的。” “每天的餐廳裏，神都會賜予我們食物，而你們也在賜福的範圍之內，請不要懷疑神的眷顧，那是真誠而又慈愛的，因為神愛著祂所有的子民。” “尤其是你，斯特吉爾，神在賜福於你的時候格外溫柔，祂眷顧著你。” 看著麵前表情無比認真虔誠的仿生人，斯特吉爾惆悵地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什麽來。 又來了。 每一次他詢問類似的問題時，默納克都會如此敷衍他，顧左右而言他。 隻因為在當初被怪物喂食的時候，他沒被那怪物的觸手直接扔開，而是緩緩放在了地上。 要不是確信這個永遠笑容溫和的仿生人對機械人沒有惡意，性格也單純善良，他都要懷疑是默納克在故意消遣自己了。 “為什麽要這麽信仰那個所謂的神？祂隻是個怪物啊，祂甚至連張臉都沒有！就是一團扭曲作嘔的肉質，蠕動著走路，老天，差點忘了這點，祂連個腿都沒有……” 或許是習慣了這個仿生人的溫和無害，斯特吉爾在他麵前就開始吐槽仿生人認定的神明了。 說完，頗感煩躁和苦惱的斯特吉爾就回了船艙。 他餓了，要去餐廳吃飯了，這個點，食物快要刷新了。 轉身離開的機械人走遠，隻留下船艙上，金發披散肩頭的仿生人看著他的背影。 鹹濕的海風順著平靜的海麵，吹拂到甲板上，將他披散在肩頭的鉑金色發絲吹散。 仿生人收回了注視機械人背影的目光，他低頭，看到自己戴著白色手套的掌心滲出鮮紅的血，是他自己的指甲深陷其中帶來的傷口。 緩慢地用手巾拭去手心的傷口，仿生人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重新抬起頭時，臉上依然帶著溫和的笑容，黑色的眼珠中卻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情緒。 “願神護佑。” 默納克的聲音中同樣聽不出任何情緒，他很快離開了甲板，再過幾天就是恩賜之日了，他要提前做好準備才行。 時間過得很快，恩賜之日，到來了。 餐廳裏，斯特吉爾沒想到下一次所謂的恩賜之日來得如此之快。 他是聽說過那些仿生人們極度推崇的恩賜之日的，就是那個可怕的血肉怪物來喂食的日子。 回想上一次的畫麵，那極具汙染性的觸手們飛舞的樣子至今讓他心有餘悸。 想到那讓人惡心的東西又要來了，自己還要被那些觸手強迫喂食，斯特吉爾忍不住幹嘔了幾下，惹來身旁的默納克側目。 “對不起，我實在是太犯惡心了……”斯特吉爾有點不好意思。 畢竟在餐廳裏，這樣的舉動確實很失禮。 加上這段時間來，斯特吉爾對於這船上唯一說得上話的默納克很有好感，他對自己做出如此失禮的舉動感到十分羞愧，有種在心上人麵前出糗的尷尬感。 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船上過得時間太久了，許多機械人都開始變得暴躁易怒，不想要與人溝通，斯特吉爾也不例外。 漸漸地，唯一能交流的人也隻剩下了默納克這個無論他做什麽都會安靜傾聽的仿生人了。 有時候，斯特吉爾會想，如果默納克是機械人就好了，一定會是一個完美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