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他仿佛老了十歲,狠狠擰著眉頭道:“霧鎮吃人,不知道填進去多少了!整個鎮子上三千多個人,直接就從地圖上消失了啊……你說說,要是救了這三千個,回頭是不是要填進去三萬個?” 而且有句話他還沒說 這三千個人,真的還活著嗎? 郎溧也十分無力,現在隻有他們倆發言,他張了張嘴,把帽子拿下來。 飛機上空調開的溫度適宜,但他硬生生出了一腦門的汗。 八個人! 再加上可能失蹤的五個學生隻是暫時還沒找到他們的名單,總共十三人。 但這不僅僅是十三人,背後代表著更不詳的情況: “溪邊村真的出現了領域,如果放任不管,誰知道會不會和霧鎮一樣?” 據說,僅僅是據說……當初的霧鎮,並不是出不來人,也不是衛星機械等看不到內部的情況,隻是所有情況都仿佛受到了“詛咒”,知情者一個個死亡罷了。 視頻那頭有其他人問:“郎省長,你對溪邊村還有別的了解嗎?” 能有什麽了解? 從大晚上調人去村裏之前,他們就翻來覆去地把溪邊村的情況調查透徹了。 甚至有的人根本不認為這個村真的會出現領域 當危險真正來臨之前,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了那究竟有多麽可怖,甚至以為…… “隻是一個學了點什麽‘法術’的……‘除靈師’?是叫這個嗎?一個小孩,就因為他聯係了另一個小孩,驚動了半個中央,”他當時那麽想,“大半夜把我喊起來,他也是個人才,他膽子是真的大,要是沒有鬼物,他知道會是多大的一個烏龍嗎?” 現在這個烏龍狠狠地砸在他腦袋上,把他砸得頭皮發麻。 郎溧也想踢皮球。 他也不想擔責任,但他偏偏是省長,不是所有人都天生善良不顧一切的,他也權衡過,但這個責任他沒法脫 從這一天起,隻要溪邊村事情不解決,再死任何一個人,全都是他的責任! 所以他必須壓著別人,壓著相關人士,要出一個合理的解決辦法! 郎溧:“遊池派的人依舊找不到嗎?” 對,最可笑的是,遊池派大師兄遊也根本找不到人,一個據說能解決領域的門派,他們真正知道人在哪的居然隻有才入門沒幾天的小師妹葛念。 至於門派中的其他人,師父留下一句“去霧鎮了”,整得被霧吞了一樣不見人! 師姐隻在溪邊村短暫出現了一麵(據說是收到了小師弟的求援因此趕過來),然後就和她小師弟一起消失了。 至於小師弟江淮,身世清白過往幹淨,雖然查不到他的入門時間,但顯然之前十來年都隻是個普通人,在裏麵能幫多少忙呢? 整個視頻會議中職位最低的錢奚梁錢隊長苦笑都不行,隻能發誓:“我們還在想辦法聯係,用盡一切辦法。” 但用盡一切辦法有什麽用,現在所有人的情況就是進退維穀 坐標消失,人員失蹤,地點卻很明確。 想進去尋找,擔心一起失蹤,不進去尋找,擔心他們什麽都不做,事態會失控擴大。 但時候難道來個堅清壁野,把周圍人全部移開,就算是拆遷也有釘子戶,當初整個造福萬民的大壩光是遷移也用了兩三年,這臨近過年的,完全是去結仇啊! “總之,”郎溧說,“先把溪邊村的村民全部遷移出去” 得給夠補償,緊急安置,且做好所有人根本沒法回村的準備。 他愁得想拔自己的頭發,但運氣好的是,當他下飛機上車時,下麵回報,事態有了新的進展。 “我們在村邊發現了墜落的遙控無人機,已經解析出了其中影像。” 他擦了擦腦門的汗,聽秘書匯報道:“影像顯示,失蹤時間是所有其他村民的撤離時間,當時最後一輛車即將離村落有快五百米,這點我們這裏也有攝像記錄留證,無人機本身正在拍攝,但突然墜毀。” “無人機上發現的指紋證明,當時是失蹤者紀柏在操控無人機,當時所有失蹤者都位於房間內,而無人機恰好拍到了失蹤的那一幕。” 郎溧精神一振。 拍到了什麽?這段影像很可能會是國家隊“領域”調查的重大進展。 最直觀的問題就是 人類究竟是怎麽進入領域的? 領域是真正存在的空間嗎?如果真正存在,為什麽有些人沒法進入,如果不存在,為什麽被攫走的不是精神體、而是身體連帶著隨身物品一起消失? “對了,”秘書道,“在轉移村民時,溪邊村有一位老人去世了。” 郎溧皺眉,秘書趕忙說:“不是小組人員的行動出了問題,檢查發現老人已經九十三歲,身體機能老化,死亡時也沒什麽病痛,隻是到年紀了而已……而且她是笑著走的。” 郎溧點點頭,還是多問了一句:“專家組覺得這個老人和領域有關係嗎?” 這個專家組裏不僅混進去了曹睿明,還有和尚道士和苗婆,五花八門的,很多都在霧鎮待過,郎溧心頭也是雲裏霧裏,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又不知道得相信多少。 秘書立馬否決:“沒有,他們認為老人隻是受到驚動,且年限到了……” 郎溧還是不放心:“那你派小王小孫去看看,他們辦喪事的時候幫我走一份禮。” 就當祈福了! 無關緊要的小事說完,也隻花了兩分鍾,得繼續看麵前的畫麵了,因為難以直觀地描述人員是怎麽消失的,郎溧和一幫人決定親眼看看。 無人機顯示出來的畫麵起先是正常的。 所有人都待在客廳,堅決不單人行動,隻有江淮離開客廳,還取了幾袋子袋裝咖啡,然後身影就被牆壁遮蔽了。 接著,畫麵扭曲了一瞬,畫麵中出現的紀柏等人的顏色變得古怪極了。 再下一秒,無人機就灰頻了。 專家組已經開始一幀一幀地重放畫麵,郎溧也仔細琢磨著剛剛看到的。 他閉上眼,但幾個人的形象還在他視網膜前留存著,為什麽感覺很熟悉呢,就像是小時候…… “顏色……”那太過斑斕的顏色,他咂了咂嘴。 很快,專家組方麵得出了結論:“是電視機!” 那種色塊分部是老電視花屏的畫麵!第52章 老電視的花屏?這有什麽意義嗎? 郎溧皺著眉等待專家組出結果,順口問道:“你們從哪裏找到的無人機?” 秘書斟酌著回話:“人員消失,上頭是第一個收到消息的,但組內其他人也收到了。” 郎溧:! 他意識到怎麽回事了。 秘書:“徐組長和張副組長是小組的負責人,下頭的負責人需要向他們匯報工作,但聯係突然被掐斷了……而他們並不清楚鬼物的事,隻以為是雪崩影響了聯絡信號。” 不清楚鬼物存在,因為組長幾人留下僅僅是為了尋找失蹤的學生們,而又發現信號消失,自然是返回救援。 郎溧取了根煙出來,沒點燃:“他們進了村子。” 這是個肯定句。 秘書點頭:“他們進了,但沒有進到最裏端,其實看鏡頭就知道,無人機拍攝時飛得很高,他們在村鎮邊緣就發現了無人機……” 但就算再怎麽邊緣,都代表著有人進了村子。 專家組也知道這個消息,在他們的建議下,軍隊到達後,所有返回的小組十七人都被隔離了。 因為並不知道危險會是什麽樣,所以嚴防死守杜絕一切危險。 郎溧苦笑:不明白的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呢…… 擔心他們被詛咒而死,擔心染上不明病毒,擔心他們突然狂化變成鬼到處咬人…… 他終究還是點了煙,思緒卻不免飄遠。 他不認為自己是個純粹的好人,但自認為算不上多惡……現在被隔離的人一切正常,甚至滿頭霧水,他們做錯什麽了嗎…… “是我們錯了。”他說。 秘書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卻機智地選擇低頭不問。 為了守住這個安定的世界,他們必須藏住秘密,八個人,十七個人,三千人……對幾十億來說,都是在列車問題中必須被放棄的那一端,但這個問題真的還能守住嗎?現在的死者並不是他的熟人,他的家人,但總有一天,他的家人也有可能陷入危險。不!不一定是未來哪一天,溪邊村的問題暴露出去前,有人知道這裏有鬼物嗎?一切正常,也許鬼物就藏在他們的生活中呢?也許霧鎮再也攔不住呢?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他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因為一無所知,甚至隻是因為完成自己的分內之事而死。 到那麽一天,鬼物是直接責任,他們這些隱瞞真相的是幫凶。 專家組爭吵不休,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個領域可能和舊電視機有關”,因為那些人消失時鏡頭中的身體崩裂成了固定的色塊,郎溧覺得他們是在說廢話,最終給出的建議是“到村中找到一個舊電視機”。 郎溧:“……誰去,你們去嗎?” 所以這是什麽故事?一個愛看電視的鬼把創造了一個虛擬的世界,並且把當時在村中的人變成電視裏的人物了? 如果真相真的是這樣……那領域的產生也太隨便了? 專家組去研究溪邊村曆史了。 然而事情還是踢皮球般回到了郎溧頭上。 怎麽解決,誰去解決,這個方案要不要采用,采用了死了人算誰的? 算郎溧的。 他叼著煙,表情猙獰地向上發報告函,車內有暖氣,外邊的雪卻砸落下來,差點將整個車給埋了。 報告最終批複了,然後電子信函轉到了被隔離的十七人手中。 郎溧的報告是為了給這些大小夥子們申請到“知情權”。 霧鎮周圍的駐軍中的一部分也有知情權,但所有人得簽保證書 可能會有人問,既然簽訂保證書就行,為什麽來之前不簽呢? 為了國家利益而保密,為了企業利益和個人利益而保密,這種想法都是正常的,可如果經受過正常的教育,發現自己獲得的秘密很可能與整個社會,全體人類都息息相關,這種情況下,總有些人會衝動地、因為不信任等原因,因為私情而選擇泄露 他們甚至不覺得自己在泄露秘密,而是認為自己在拯救全人類。 但最可笑的是,即使是郎溧,也不知道他們的“保密”和其他人可能會有的“不保密”,究竟誰對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