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舟見深淵之主沉默不語，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緩解一下這氛圍。 隻是話還沒出口，就聽見另一側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響。 那些工作人員終於反應過來了。 它們見導演突然暴斃，也沒想著去報仇，直接就慌亂成一團，四散而逃。 同時，在導演被抹殺之後，《驚悚綜藝》開播這麽多年以來累積下來的怨念、絕望等負麵情緒也一次性爆發了出來。 一瞬間，電視塔的總控中心變成了人間地獄。 在這裏無數冤魂遊蕩，麵孔猙獰，發出淒厲的慘叫聲；一隻隻鬼爪從地麵中爬出，向上張揚揮舞，想要尋找替死鬼……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都是鬼怪還好，唯獨謝小舟是活人，那些冤魂像是聞到了味一般，簇擁了上來。 麵對此情此景，謝小舟下意識得朝著深淵之主那邊靠近了一步。 深淵之主抬起眼皮，掃了一眼那些沉積依舊的負麵情緒，冷聲開口：“太吵了。” 最後一個字落下，身後彌漫著的黑霧仿佛震顫了一下。 謝小舟眨了眨眼睛，再次睜眼的時候，就看見那些冤魂被抹去了。 這一幕就好像是有一塊橡皮擦，隨意地擦去了紙麵上的汙垢與錯字，再輕輕一拂，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深淵之主自語：“現在好多了。”他垂眸，看向了麵前的少年，“你想和我說什麽，我的……愛人？” 謝小舟在深淵之主身上察覺到了一點陌生感。 秦淵、河神、醫生、先生……這些都是深淵之主的意識，謝小舟與他們打過交道，並且知道該怎麽應付。 可當這些意識合為一體後，誕生出來的深淵之主卻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 一個陌生人。 謝小舟有些遲疑，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才好。 深淵之主耐心地等待了片刻，在沒有得到回答後，走上前一步，微微俯身，湊到了謝小舟的麵前。 “或許說……”深淵之主的聲音低沉，如同是深淵傳出的回響，“你想要什麽？” 謝小舟看著近在咫尺的深淵之主。 深淵之主的長相俊美、五官深邃，像是容納了所有意識碎片的優點，精致得不像是活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不是震驚亦不是驚豔，而是……敬畏。 對神明的敬畏。 謝小舟掩去了眼中的情緒，平靜地回答：“不管是什麽，您都可以給我嗎？” 黑霧縈繞在了少年的周圍，他的一舉一動都落到了深淵之主的眼中，就連一點情緒都沒有放過。 他在憂慮，還有一點不安。 看著這些變化，深淵之主竟然覺得有點……可愛。 是的，可愛。 大概是記憶碎片的作用，深淵之主在對待這個人類少年時變得格外的寬容。就算是用一些狡猾的小心思來算計他，都是無傷大雅的。 深淵之主頷首：“當然。” 他的眼中浮現了一抹笑意。 說吧，說出你最想要的東西。不管是什麽，隻要取悅了神明，都將會是唾手可得的。 謝小舟放緩了呼吸，認真地說：“我想要回去。” 聽到這話，深淵之主有些意外：“嗯？” 謝小舟直視著深淵之主，重複道：“我想要離開這裏，回到自己的世界。” 他對《驚悚綜藝》沒什麽可以留念的。 這裏有什麽？ 有偏愛鍾情於他的神明，也有無數追捧他的粉絲。但這些，都阻止不了謝小舟回到他的世界。 雖說在那裏，他隻是一個普通而平凡的小演員，但卻是踏實穩定的，而不像是在《驚悚綜藝》裏走鋼絲，隻要走錯一步，麵臨的就是萬劫不複。 謝小舟本以為這是一個容易滿足的要求，可看向深淵之主時，發現他的臉上閃爍一絲不自然的神情。 深淵之主還在確定：“你……隻想離開嗎？” 謝小舟似乎從深淵之主的臉上看見了熟悉的神情。每次他要離開的時候，那些boss也會發出同樣的問題。 他總是會選擇敷衍或者欺騙。 這一次，謝小舟沒有直接回答深淵之主的問題，而是說：“您說，您會答應我的要求——不管是什麽。” 深淵之主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好，我答應你。” 周身絲絲縷縷的黑霧沸騰了起來。 在黑霧的遮掩下，謝小舟突然開口：“他們……還在嗎？” 深淵之主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處，回答道：“‘他們’就是我，我就是‘他們’。” 謝小舟明白了，輕輕闔上了雙眼。 在失去視野後，他的其他感覺變得更加的敏銳。他聽見冷冽的風從耳畔吹過，感受到霧氣升騰，還有一隻冰冷的手撫摸過他的臉頰…… 謝小舟輕聲地說：“請您幫我向‘他們’道歉。” 他欺騙了boss們的感情。 不管是因為什麽，欺騙總是欺騙的，尤其是他還答應了先生，會回去見最後一麵的。 現在看來，沒有這個機會了。 謝小舟感覺到一點遺憾，但這遺憾，不足以阻止他回去的腳步。 說完這話後，耳邊就隻剩下一片死寂。然後，便是天光大亮。 謝小舟猛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回到了熟悉的房間。 這是他的房間。 現在正是午後，窗外陽光明媚，清風吹拂著窗簾，帶來了更遠處的孩童嬉笑打鬧聲。 謝小舟放鬆了下來，靜靜地聽著這些平日裏厭煩的聲響。 好像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一場噩夢。 謝小舟躺了一會兒，怔怔的注視著天花板，過了片刻才起身拿起了手機。 他先是選擇登錄了《驚悚綜藝》的網站。 手指點擊著屏幕，熟練地輸入了《驚悚綜藝》的網址，接著按下了頁麵跳轉的按鈕。 在等待片刻後，出現在麵前的不是熟悉的直播界麵，而是“該網站不存在”。 《驚悚綜藝》徹底消失不見了，道具、身份卡、還有boss送給他的ssr道具……全都沒有了。 謝小舟將雙手舉在了麵前，上麵空空如也。 不管是教父送的薔薇戒指、秦淵給的紐扣還是先生帶上的星之彩耳釘……統統都消失了。 他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有些遺憾，又像是如釋重負。 終於結束了。 他正要放下手機，電話鈴聲冷不丁地響了起來。接起來一聽，電話另一頭是朋友的聲音：“小舟，你這幾天都去哪裏了？消失了？電話也不接……” 謝小舟聽著朋友的絮叨，開玩笑地說：“去拍綜藝去了。” 朋友半信半疑：“什麽綜藝？” 謝小舟語氣輕鬆：“嗯……大概是那種過不了審核，不能上映的綜藝節目吧。” 朋友嫌棄地說：“那種綜藝節目你也去？該不會是被騙了吧？” 謝小舟走到了窗前，推開了窗戶，呼吸著外麵的新鮮空氣：“是啊，我被騙了。” 朋友無語：“……” 謝小舟像是安撫朋友，更像是在安撫自己：“不過都已經過去啦，沒事了。” 扯了一通後，朋友談起了正事：“我這裏倒是有一個綜藝節目的邀請，你要不要來？” 謝小舟聽著聽著，覺得這談話有些耳熟。 仔細回想後，才想起來，在第一次拍攝《驚悚綜藝》後，朋友也打來了這麽一通電話。 不過上一次，他選擇了拒絕。 而這一次…… 謝小舟說：“好啊，什麽綜藝節目？把具體的要求和麵試地點發我一下唄，謝謝啦~” 掛斷了電話沒多久，短信提示音就響了起來。 謝小舟低頭點開了短信，是朋友發來的麵試邀請。 當然，這一次不是《驚悚綜藝》這種陰間節目，而是正兒八經的綜藝節目邀請。 謝小舟仔細看了一遍，把手機放在了窗台上，走進洗漱間整理衣裝準備出門。 嘩啦—— 水龍頭扭開，清澈的水流噴湧而出。 謝小舟掬起了一捧水撲到了臉上，冰冰涼涼的，讓人瞬間就清醒了過來。待擦幹了臉，他直起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鏡子中倒映出來的少年並沒有多少變化，隻是眉眼之間多了一份堅韌與清明。 謝小舟捋了捋額前的碎發，對這鏡子裏的自己微微一笑，唇角的小虎牙若隱若現。 總是要開啟新生活的。 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謝小舟哼著歡快的曲調，轉身走出了洗漱間。 “砰”得一聲。 半透明的玻璃門合上，隔絕了外麵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