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族長。”


    天宏與天凜二人單手斜負於胸前,對著虛空行了一道最為古老的禮節,虛空一陣扭曲,其內似有無盡的人影浮現出來,浩浩蕩蕩的漫天懸浮於天空。


    為首一人,衣著簡便,並未如預料的那般雍容華貴,她僅是身著一件天藍色彩的輕紗長裙,雖顯單薄,卻如海般深藍,又如寶石般明亮。


    輕紗長裙雖為寬鬆,但依舊將她那纖細的腰肢貼襯尤為顯眼,依舊掩飾不住胸前那波巒起伏的峰穀,那高挑的身姿仿佛象征著這世間最完美的比例,寬肩若削成,纖腰如約素,一動不動也依舊婀娜動人。


    她長發盤起,然後如銀河般垂落在身後,及至臀部,發上隻有一支別為獨特的銀簪插在其中,無其它修飾,卻盡顯一種輕雲蔽月,流風回雪的華貴氣質。


    她下巴尖細,兩顴卻又如瓊脂般飽滿,絕美的麵容散發著光彩照人的天地華光,眉宇與眼眸間透著一股超凡脫俗的天地靈氣,任何妖豔,清純或者可愛都不屬於她的容顏類型,她的容顏與身姿僅是出現在這片天地,便是令天地增添一分久經歲月的韻味,無論她後方有多少黑壓的人影,這片天地也隻能注意到她一人的存在。


    那是一種天地之美。


    在這樣的天地之美麵前,哪怕是世界巔峰的實力,也不足以為論道了。


    她就是天族族長,千年前林三通摯愛之人,天雲。


    天空上,黑壓的天族人馬井然有序的列於其後,宛若大軍,天宏與天凜立馬並入其中,在這樣的大軍裏,他們的存在簡直就是滄海一粟,即便是天宏都絲毫不值一提。


    唯有立於最前方的天雲一人,能夠吸引天地的目光。


    天雲纖長的睫毛微翹,一雙狹長的眼眸一貫是淡漠的注視著下方,不過當這次目光停留在下方的那位少年身上時,那淡漠之中卻是透露出幾分旁人可見的意外。


    “沒想到,竟然有這種事…”


    天雲的眼瞳中倒映著林燮的麵龐,輕喃的聲音透著些微訝異,顯然之前就連她都斷定以後者所受的傷勢,任這天下誰來了都無力回天,最重要的是,當時他的身軀已經被聖火本源焚燒得毫無生機,死物如何能再變活物?


    可偏偏是,奇跡確實是發生了,這一年時間裏,其焦軀竟是在天界無數雙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的恢複原狀,就連她都對此感到不可思議。


    而此刻,林燮的目光同是緊緊盯著空中的天雲,毫無疑問,即使不說後者身上即便完全收斂卻依然隱隱散發出的那股足以令人心頭顫抖到窒息的壓迫感,光是那震撼了他雙眼的氣質與身姿,他就足以猜出此人是誰。


    能讓千年前他那位林家先祖都墜入愛河的女人,除了是這位師父口中的天族族長,還能是何人?


    “她就是天雲麽…?我先祖的一生摯愛…”林燮仍是將仙兒護在身後,雙目則是微皺的審視著天空中的那位凍齡美人,心中微微發聲。


    “不錯…終於是親自現身了呢。”武聖的聲音也是於此刻在林燮心中響起,林燮聽得出,武聖的聲音中並沒有絲毫像是重見故人般的欣喜,反而是飽含如遇仇人般的惡意。


    按照師父所講述的往事來說,他和天雲以及先祖和元族族長四人皆是同拜在仙羅聖者門下,雖不知誰大誰小,但必然也是同門師兄妹,多年的同門情誼,按理說經曆了千年的生死別離,此時相見了應該是多少有些喜悅的,但林燮卻絲毫也沒從武聖的身上感受到,反而是隻感覺此時心中升起一股冰冷的寒意,正是由武聖的情緒所化。


    當然,稍微想一下林燮也知道這是為什麽,想必是因為千年前之事所締下的因果,明明曾為戀人,即便最後因腐朽的古族教條被拆散,但到了關鍵關頭,天雲卻是依舊以天族的利益為中心,選擇了袖手旁觀,對他林家先祖的死見而不救,從而令武聖對她懷恨在心。


    想必當時師父是已徹底看穿了天雲的為人,恐怕在師父眼中,天雲就是個輕薄的女人。


    當然林燮不會因為師父的看法就決定某一個人在自己心中的人設,正所謂看待世事要客觀,但是,這第一眼下來,林燮對這位天族族長,確實是沒什麽好感。


    那種神色與氣質,實在是太冰冷,淡漠了,從她身上感覺不出任何的情感與人性。


    這就是元氣世界巔峰強者應有的模樣嗎?


    “話說來,已過了千年,她的樣貌為何還是如此年輕?”此時林燮不解的疑問道。


    武聖不屑的一笑:“嗬,看來為師是忘了告訴你了,聖者的元壽與一般人有點不一樣,普通強者一般也就頂多活個一百兩百年,但是,一旦跨入聖境,其壽元便是可一躍長達千年甚至數千年,並且,一旦跨入聖境,還可返老還童。”


    “返老還童?”聞言,林燮十分驚愕。


    “不錯,而且,這種返老還童還不是像你之前見到的青衫公子那樣的通過元氣來令自己恢複年輕相貌的異族術法,而是一種超脫凡胎,身化聖者,而產生的自發的還童效應。”武聖道。


    林燮恍然的點點頭:“原來如此,難怪師父的模樣也是如此年輕。”


    “不過她看上去,比千年前還是有那麽一點變化。”武聖自語道。


    “什麽變化?是更有韻味一些了嗎?”林燮調侃道。


    “不…是更冷血了。”武聖淡淡道。


    林燮苦笑一聲,然後再微微轉向身後的仙兒,忍不住的又確認了一遍:“仙兒,她就是你們族長嗎?前任的聖女。”


    仙兒目光同樣是不怎麽懷有好意的盯著天空中的曼妙身影,點頭道:“嗯,她是我的胞姐。”


    林燮一驚:“什麽?她是你的姐姐?還是親姐姐?”


    仙兒點頭。


    林燮回過頭,再望向空中,心中不由感到頭皮發麻:“我算是懂了,為什麽仙兒也這麽討厭她,將自己的親妹妹送去當聖女,也真是夠狠的。”


    聖女固然好,它意味著未來的天族族長,更意味著元氣世界未來的巔峰強者,但是,即便如此,也不是世上所有女子都願意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換取這個所謂的聖女。


    天空上,天雲光彩照人的麵龐微微偏移,目光仿佛洞穿重重山丘,視向了一處已是長滿雜草的墓碑,而墓碑前,土地則是被開了一個幽黑的深洞。


    望見那裏的情景後,天雲的目光便是緩緩收回,像是明白了什麽。


    “是自己出來的麽…”


    “這一年時間裏,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莫非是五目魍魎將他偽裝成了詐死。”


    天雲一雙奪目的眼瞳倒映著林燮的身影,仿佛她隻是隨便一看,便是將林燮身上的玄秘從裏到外洞穿了個底朝天。


    “不僅能讓聖火火靈死心塌地的效力於他,還可同時身懷多種聖火,這吾還真是從所未見。”


    不過不管如何訝異,此時這也不是重點了,天雲一雙寶石般的眼瞳一動不動的與林燮雙目直直相對,林燮此刻也同是目光緊緊的盯向前者的雙眸,毫不避諱的與其目光交匯。


    兩者陷入對峙之中,不過卻一言未發。


    兩者雖是第一次見麵,但兩者之間卻像是有一種無形的默契,那一刻,仿佛光是無言的對峙兩者就是能猜到對方想要做什麽,想要說什麽,光是目光就代替了言語。


    因為,對天雲來說,林燮不單是林三通後人這麽一個身份,更是如今仙兒的摯愛,在他們身上,她不僅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更是仿佛看到了當年的林三通,也因此,更是仿佛看到了他們的未來,看到了一條覆轍,他們的境遇,她感同身受。


    而對林燮來說,前者乃先祖曾經的戀人,經過武聖之前的講述,他大致算是清楚她與先祖二人曾經之間是發生了什麽,所以前者作為一個過來人的身份會說些什麽,會勸告些什麽,林燮自是一清二楚,林燮更是清楚,前者的眼中必是在他與仙兒的身上看到了她們的影子,看到了一場覆轍的重演,早早就在眼中給他二人定下了結局。


    那目光仿佛就像是在勸退。


    但林燮的目光也是絲毫未曾有零星半點的膽怯回避,直直相對,仿佛用堅定的目光表明態度。


    在這樣的默契下,隱藏在之下的遊戲規則便是不言而喻了,倒是少了許多不必要的隻言碎語。


    某一刻,天雲終是打破寧靜,還是開口了,淡漠的聲音緩緩響起:“你應該十分清楚,今日,你是帶不走仙兒的。”


    林燮倒也並非明知事不可為而強行為之的那種人,隻道:“我知道,但終有一日,我一定會來天族接仙兒的。”


    在林燮一本認真的神色下,天雲卻是忍不住一笑:“當年三通也像你一樣,說過同樣的話。”


    麵對這樣的諷刺,林燮未感到一點羞意,他並非膨脹自負,隻是一臉熱血的道:“正因為有你們的前車之鑒,你們當年未做到之事,我和仙兒才一定會做到!”


    此時,林燮不由地握緊仙兒的手掌,不過卻是發現,身後的人兒此時卻是沒了絲毫肉感,皮膚仿佛成了雕塑。


    “這是?!”


    林燮回頭一驚,隻見仙兒的神色已是一動不動,麵容仿佛是停留在了上一秒,再環顧而去,這片天地已經是沒有了任何的風吹草動,天雲身後那一片天族大軍更是猶如雕像一般,一張張麵孔栩栩如生的凝滯在那裏,沒有任何的聲響。


    林燮感覺,自己仿佛落入一張白紙畫卷之中,那一刻,天地已成一張畫卷,唯有自己與那天雲是為活物。


    更可怕點的說,林燮感覺自己與這片天地已隔絕開來,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從這張畫卷中逃脫,就猶如,畫卷為牢!


    一滴驚汗從林燮臉側流下,無疑,能做到這種事的人,隻有眼前的這位天族族長,天雲!


    “放心吧,吾沒有惡意,吾隻是不想讓別人聽見我們的談話罷了,現在這片天地裏,隻有你吾二人與你體內的那人。”此時天雲則是道。


    顯然,林燮早在不知不覺中落入了畫卷之中,直到現在方才察覺。


    天雲一雙狹長眼眸淡漠的視著林燮,轉回話題,緩緩道:“沒想到三通竟是有個如此血氣方剛,隻會空手說大話的後人,也不知他當年是娶了怎樣一個林族女人,才會有這般結果。”


    林燮聞言氣憤:“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不許你侮辱我的先祖母。”


    天雲薄唇輕輕一抿,發出一聲輕笑,道:“好,本想不用吾說你應該也知道,但既然你說你不會重蹈吾們的覆轍,那吾便還是想問問了,你可知終有一日,你會來接走仙兒,這意味著什麽。”


    天雲直接道:“這意味著你不僅要打敗吾這個天族族長,還有吾身後乃至這整個天界的所有天族強者,當年就連已是聖者巔峰的三通都無法辦到這些,而你現在連魂境都還未達到,吾身後這些人中隨便挑一個即便讓你十根手指頭你都不是他們的對手,你又何來的勇氣能說得這話?”


    “或者還是說,你這所謂的終有一日,其實是遙遙無期了。”


    麵對天雲淡漠的質疑,林燮根本無從反駁,因此反應反倒是十分平靜,道:“既然多說無益,那我會用實際來證明,十年!給我十年,如果戰聖不夠,那就戰神!我一定會來天族接走仙兒。”


    顯然林燮的言語在天雲聽來就如小孩兒說夢話一般,後者輕輕搖了搖頭,深長的聲音傳出:“是嗎…那吾倒是有些期待了。”


    也是那一刻,林燮有一種猛然驚醒之感,手臂上傳來一陣劇烈的搖晃。


    “林燮哥哥!林燮哥哥!”


    隻見仙兒正使勁的搖晃著他的手臂,同時大喊著。


    赫然,是從畫卷中脫離出來了,再向天空望去,天雲身後那一片天族強者臉上對他投來的各種輕蔑的神色也是恢複了活靈活現。


    見到林燮從僵硬中恢複了過來,仙兒也是鬆了口氣,然後神色忽然一變,立馬衝天雲厲聲道:“你剛才做林燮哥哥做了什麽?!”


    天雲則是未理會仙兒,隻是玉手一揮:“好了,你該走了,這裏終究不是屬於你的地方。”


    在那揮手中,天頂上一個空間黑洞由小到大的擴散而出,向林燮爆發出一股吸力。


    林燮的身子緩緩升起,心知時辰終歸是到了,他轉向仙兒,雙手拉起她的雙手,道:“仙兒,看樣子咱們又不得不分別了呢,這次走的貌似是我了…”


    “不過你要相信我,十年內,我一定會來天族接你。”


    “嗯!”仙兒重重一點頭,二人似是比當年皆已成熟了不少,未再像當年那般哭得稀裏糊塗,但仙兒眼角仍是壓製著兩顆晶瑩的水珠,道:“回去後,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再像這次這樣做瘋狂的傻事了,不要再好賭,搏命了。”


    林燮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隨後林燮摸向袖口,掏出一顆散發著幽藍熒光的卵石,道:“當年你給我的月長石我一直都留著,每當想你時我都會拿出來看一看,現在想來,隻有你送過我東西,我倒是還什麽都沒有送過給你。”


    說罷林燮拿出兩顆有些陳舊的骰子,遞給仙兒:“給,這就當是我給你的定情信物吧,別看它有點舊了,可它卻是我用了一輩子的護身符呢,這次我能安然無恙,想必多半就是因為它吧,現在送給你了。”


    仙兒毫不猶豫的當即接過兩顆骰子,緊緊握在手心中,甜美的俏臉上滿是滿足的笑容。


    而當兩人離別擁摟時,天空上那片天族大軍中幾乎是所有的天族年輕一輩男子響起連片的憤怒之聲,猶如口水般傾瀉而下。


    “放肆!他是個什麽東西,也敢拉扯我們聖女的雙手?!”


    “哼!一個沒落之族的廢材之後,也不照照自己幾斤幾兩!”


    “真是可憐,一個年輕一輩竟然才戰皇的實力,這在我族應該還是從所未見吧?”


    “放心吧,等這次之後,像他這種癩蛤蟆,是不會再有機會能沾染上白天鵝的。”


    “…”


    那諸多貶低之聲,大多都來自天族年輕一輩的青年,顯然先前那天凜也是在此列。


    見到他們的女神竟是被一個廢材如此親密的簇擁,若非族長在此,他們想當場將林燮斬殺的心都早是付諸實際了。


    而林燮卻絲毫未理會那些自空中傳來的刺耳之聲,直到最後一刻,即便下半身已是倒掛懸空,雙臂仍是緊緊的擁著仙兒的玉脖。


    直到最後,不得不分離開來。


    林燮升空而起。


    不過就在林燮被天頂黑洞吸起,就要離去的時候,天地間突然萬千靈光乍現,在天空中匯聚成一具巨大的麵龐虛影,同時,一道沙啞的聲音忽自這片天地間響起。


    “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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