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拿槍,昀祺還說什麽了?”裴轍忽然問道。博宇一愣:“啊?”博宇回頭看裴轍,視線對上頓時反應,知道裴轍問的是薑昀祺幻覺,不好意思笑,微微仰頭尋思:“這段時間事情太多……我想想……雲神出現幻覺的第二天就發燒了。”“半夜退燒那會我也在。雲神醒來意識不大清楚,問我有沒有看見那個人,我尋思我怎麽可能看見,就說沒看見。誰知道雲神直接哭了,說我見過的,我還認識,怎麽可能看不見……雲神從沒這樣過……”博宇扭頭往前慢慢走,沒注意裴轍霎時僵立在原地。“……後來,我就騙他,我說我看見了,雲神才——”走出一陣,博宇餘光沒看見裴轍,又是一愣,轉身發現裴轍站幾步開外,如同一座下沉雕塑。握著傘柄的指關節僵硬泛白,雨水滴滴答答,裴轍閉眼很久沒說話。“怎、怎麽了……”博宇莫名緊張,盯著裴轍也不敢動。遂滸大爆炸的驚天巨響在徜徉雨聲中轟然襲來。鮮血、火藥、屍體,死去的人帶著痛苦的哀嚎走到麵前,骸骨累累,人間頃刻煉獄。掌心似乎能感受到烈焰灼燒的刺骨疼痛,濃鬱血腥氣和眼前泥土腥味混合,分不清哪個更讓人窒息。他一步步走向暗處狙擊的人,侵入骨髓的仇恨裹挾殺戮的欲望,讓他毫不猶豫接過槍,恨不得立刻扣下扳機!凝視他的一雙藍眸戰戰兢兢,麻木疲憊。……直到回到基地,裴轍都沒再說一句話。他知道薑昀祺的幻覺是誰了。是他自己。第187章 分毫偏差“我就不上去了。”博宇站樓梯口,把鑰匙交給裴轍,抬頭指三樓右側最裏麵一間:“雲神估計還在睡。”裴轍接過鑰匙,轉身上樓。拿了春賽冠軍那天,薑昀祺帶他去的是原先基地。這裏更寬敞些。三樓主力隊員宿舍對麵還有兩間一大一小全透明會議室,內嵌銀灰色first字樣,設計得格外張揚,一眼望去,春季賽冠軍獎杯就擺在大會議室角落,金黃醒目。窗外已是暴雨連連,天色慘淡。鑰匙插進鎖扣發出短促輕響。屋子裏沒有一點光亮,隻聽得到敲打在窗沿和玻璃上的雨聲,又沉又悶。裴轍關門後站了一會,過分明顯的西藥苦味層層覆蓋在鼻端。視野逐漸清晰。書桌幹淨整潔,一摞藥盒擺在靠牆一麵,足足堆了三排。桌下垃圾桶快滿了,裏麵丟了好幾支空藥盒、還有礦泉水空瓶。衣櫃半開,通往衛生間的門也開著,隱隱有風從裏麵吹出來。小陽台關得緊實,深色窗簾偶爾輕微浮動,都是來自衛生間的風。裴轍走進去關窗。洗漱台潮濕,池子裏水淋淋的,應該剛被人用過。窗戶開得很大,勁風裹挾粘稠雨絲灌進浴室,嗚嗚幾下隔空撞擊聲,接著就在衛生間裏四散流竄,最後一縷逃逸,奔向沉寂黑暗的臥室,轉瞬消失在窗簾波紋下。薑昀祺吐過。即使被衝進下水道,又開窗通風,但離得近了還是能聞到那股酸苦藥味。吃進去的藥原封不動吐出來,膠囊都未來得及在胃液分解,明膠的腥脂氣混合濃鬱顆粒苦味,在空氣裏似有若無。裴轍關窗後走了出去,反手輕輕帶上衛生間門,視線移到床上的人。夏季被薄,薑昀祺肉眼可見的瘦,朝裏側臥,肩胛骨形狀明顯,伸出來的一截腳踝纖長伶仃,骨骼支棱,好像一碰就能碎。頭發有些長了,烏黑發絲落在深藍枕頭上,耳後一小片白皙軟糯,在黑暗中分外顯眼。裴轍伸指觸碰,溫度低得不正常。床頭櫃上擺著已經冷了的一杯水和新拆封的藥,薑昀祺吃了兩粒。就是不知道剛才吐的是不是這兩粒。房間隔音效果太好,這個時候,一點聲音沒有。安靜得近乎壓抑。裴轍在床沿坐下,床榻微陷。忽然,緊挨他的人也翻了個身。裴轍沒動,凝視薑昀祺毫無血色的麵容,心口一陣疼痛,好像之前延遲的疼痛終於在此刻全數回到血管,一滴不落流進心髒,密集沉重。但他也分不出多餘感受去感受自己的疼痛。薑昀祺瘦了太多。麵朝他的時候,麵頰一側黏了幾絲頭發,是剛剛側臥時候沾上的。幾縷額發貼著前額委頓懨懨,明明體溫低,但看得出身上還是出了層汗。雖然在睡熟,眉心卻緊蹙,鼻息忽輕忽重,眼珠在薄薄眼皮下混亂倉皇,嘴巴幹得破皮,整個人蒼白孱弱。裴轍想過見麵時薑昀祺的樣子,隻是一點用沒有,心髒還是在瞬間毫無防備地大幅度震顫,深刻的無力感讓他很久沒有動作。但沒一會,薑昀祺突然哭了。細細的哽咽從喉嚨口嗚嗚出,身體一會緊繃一會鬆弛,覆蓋在眼下的長長眼睫很快被眼裏淌出的淚水浸濕,眼圈霎時紅了一片。裴轍把人摟進懷裏,讓薑昀祺枕自己腿上,掌心摩挲薑昀祺急急喘氣的胸口,低聲叫他:“昀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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