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玥需要時間。某種意義上,薑昀祺也需要。半個多月來的精神折磨,眼前的薑昀祺就像肆虐風暴中心的小樹苗,稍不留神就可能被連根拔起、粉身碎骨。裴玥看出薑昀祺神態的脆弱,也心疼薑昀祺突然之間的暴瘦,再開口說話的時候神色溫柔:“怎麽瘦了這麽多?”裴玥伸手握住薑昀祺抹眼淚的手腕,一下就能摸到骨頭似的。薑昀祺小聲:“生了點病……”裴玥望著他忍不住笑:“生病就生病,怎麽還有生了點的病?”薑昀祺不說話了,扭頭去瞧裴轍,他不知道這件事怎麽和裴玥說。但裴轍視線沒有同往常一樣與他接觸。好像還在生氣。薑昀祺搞不懂這前前後後有什麽好生氣的。於是,薑昀祺也不去看裴轍了。雖然自己一直待在裴轍懷裏,下巴還靠著裴轍肩膀。裴玥見狀,語氣依舊帶笑:“看他做什麽?他不是最聽你話?”薑昀祺呆住,裴玥這話這個時候好像不能做表麵理解……薑昀祺張了張嘴就要辯解:“不是的,我聽裴哥話的……”裴轍聞言瞥他一眼,好像覺得薑昀祺說了句十分了不得卻一點都不誠實的話。感受到裴轍目光停留,薑昀祺也去看他,一雙藍眸水盈盈,坦然得很。裴轍不作聲移開眼,看上去過分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麽。裴玥隻是笑。後來,病床上搭起小桌板,薑昀祺乖乖吃裴玥做的飯菜,裴玥陪他一起吃了點。薑昀祺燒已經退了,下午就能回家。裴轍吃得快,一句話沒說,吃完就朝門外走。薑昀祺握著勺子問裴轍去哪裏,裴轍回頭看他,說一會就回來。自從知道兩人的真正關係,裴轍和薑昀祺之間的交流在裴玥看來,就顯得更明晰也更直白。裴轍看薑昀祺的眼神從來都是不同的。薑昀祺關注裴轍就跟吃飯穿衣一樣自然。門輕輕關上,薑昀祺望了會,低下頭,覺得裴轍應該還在生氣,可又找不到由頭,心裏頓時悶悶的,吃得越來越慢。裴玥看了眼裴轍離開背影,對薑昀祺說:“別管他,昀祺多吃點。”薑昀祺:“嗯。”喝湯的時候,濃密纖細的眼睫垂下,眼皮泛紅,有些腫,全是哭的。雙頰瘦得顴骨都明顯,嘴裏塞滿東西才稍稍鼓起來。裴玥問:“昀祺生了什麽病?”薑昀祺捏住勺柄,停頓幾秒後說:“睡不好……”裴玥知道薑昀祺沒說實情,但這不重要,待會她會問裴轍,眼下好好吃飯才是正經事。“和宋姨視頻了嗎?”裴玥笑,岔開話題:“要是宋姨看見,得心疼死。”薑昀祺搖頭。事實上,他已經有半個多月沒和宋姨聯係了。比賽剛結束那會還隔三差五視頻電話,自從精神狀況越來越不好,幾次宋姨打來的視頻都被薑昀祺用電話回複。隻是時間不長。宋姨也問過是不是忙,薑昀祺就承認了,說準備夏季賽,又招了青訓生,特別忙。宋姨便沒再說什麽,後來電話也打得少了。薑昀祺為難又傷心。但如果把所有情況都和宋姨說,宋姨肯定著急,她年紀大了,本應該享福的,不應該再為他操心。裴玥大概能猜到其中一些關節,便對薑昀祺說:“宋姨知道你懂事,不會怪你,等宋姨回來好好說。”薑昀祺問:“宋姨什麽時候回來?”裴玥想了下:“這個倒說不準。距離七月半還有一個多月,這趟回去是翻修老宅,得看進度。”薑昀祺察覺到什麽:“翻修老宅?宋姨老了不和我們住一起嗎?”裴玥笑著看薑昀祺:“那得昀祺去說。我們說了宋姨隻當客氣。昀祺不一樣的。”薑昀祺不明白為什麽不一樣,但在裴玥目光裏,臉卻慢慢紅起來。薑昀祺長得太惹人喜愛。這幾年身量見長,二十啷當,長成一副挺拔清俊的青年樣子,好像雪鬆和柏樹。但少年期的明秀純淨絲毫不減,不經意就會流露在最親密的人麵前。藍眸澄澈,已有了海水的深邃沉靜。“那我去說……”薑昀祺感覺到自己臉紅,不再看裴玥,順著裴玥話說。“一個半月老宅能修好嗎?”薑昀祺又問。裴玥摸了摸湯的溫度,督促薑昀祺快吃,一邊說:“這個不清楚。宋岐歸安排了裝修隊,但前幾天打電話還說下雨原因得延期。”薑昀祺想起遂滸那漫長得沒有盡頭的雨季。也許是和裴玥待一起的氛圍太好,也可能是心頭最重要的一塊大石落下,當然,也可能因為這一階段藥效實在強勁,不僅讓他身體承受不住,原來的幻覺也減輕不少。薑昀祺吃完飯被裴玥安排休息,再去看角落的時候,那裏空空的。房間還殘留飯菜香味,裴玥坐病床邊看顧薑昀祺入睡,抬起頭,發現裴轍並沒有離開太遠,他就在門邊。裴玥起身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