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前幕後四個月,午前。民間曲藝社已成立了兩個多月。


    地點民間曲藝社的後台。


    人物


    破風箏


    方太太


    方大鳳


    方珍珠白花蛇


    王力周巡長(解放後,“巡長”稱呼已不存在;在對話中宜稱“同誌”)


    孟小樵老趙(檢場的)眾:彈弦的,男女藝人,若幹人,可多可少。簡稱甲,乙,丙……


    〔幕啟:相當大的一座後台,有二門,一通前台,一通外麵。正麵牆上有毛主席及朱總司令像,代替了祖師的牌位。像旁,一大水牌,上貼紅紙條,為本日演唱節目,上寫“破風箏:大生產”……。室中有一大長桌,圍置椅凳。桌上有花瓶,鏡子,茶具等;並有臨時用的紙,刀,漿糊碗,棕刷,錦旗等。大鳳立桌旁裁紙。老趙手持紅綠的標語,往壁上貼。破風箏立八仙桌上,撕揭後窗上的舊紙。他一邊幹活,一邊信口開河的唱太平歌詞。


    破風箏(唱)有一位姑娘本姓方,幫助她爸爸糊後窗。有朝一日她出了嫁,誰肯來幫爸爸的忙!(笑)哈哈哈。


    方大鳳(也唱)有一位姑娘本姓方,愛她的爸爸也愛她娘。她媽媽一點一點的有了進步,她爸爸精明又要強!


    破風箏大姑娘,嗓子不壞呀,還真夠味兒!


    方大鳳(得意的)我長著耳朵為幹什麽的?這麽多年了,您跟妹妹一天到晚的唱,還攔得住我偷偷的學嗎?


    破風箏(跳下來)老趙,這裏的貼完了?把前台的貼到前台去。讓老宋幫你的忙,我已經跟他商議過怎麽貼了。


    老趙那,熟事,準保貼的是地方。(拿標語,下)


    方大鳳待會兒,弄壺茶來喲!


    破風箏你真會?來,試吧試吧,唱兩句鼓詞!


    方大鳳哪段兒?您說!多了不會,會十來段!


    破風箏十來段?有板有眼?


    方大鳳沒板沒眼還算唱嗎?


    破風箏來兩句,我聽聽!


    方大鳳先糊窗戶,待會兒再唱。


    破風箏(上桌子)剛才你唱的那兩句數板呀,可不壞!你的嗓子還沒蹓開;好好調一調啊,比珍珠的強。她有尖兒,可沒膛音兒,你有!


    方大鳳這是您說的?我可也要作藝去了!現在,藝人的地位已經提高,我又不甘心在家裏白吃飯;您許我作藝去好不好?


    破風箏(糊紙)得,齊不齊,一把泥!(跳下來)可是,你媽肯讓你去嗎?我會猜,她得說什麽:(學方的口吻)怎麽著?我的親女兒跟珍珠一樣的去賣藝?呸!得,準得給你個滿臉花!


    方大鳳也許不能。媽不象從前那麽不講理了,對妹妹好了點,家裏的事也動手幫助點。我要是也能掙錢,多讓她吃口好的,她不會不樂意!


    破風箏也有你這麽一說!椅子也全擦呀!有你這麽一說!可是,你真會唱嗎?


    方大鳳還能冤您?在補習學校,我天天唱!


    破風箏天天唱?


    方大鳳下了班,同學們拉住我不放,拚命鼓掌。方大鳳同誌,大家嚷,你爸爸,妹妹,都會唱,你能不會?唱一個!唱一個!


    破風箏你就唱起活兒來?


    方大鳳一天一段,把我會的都唱過了。


    破風箏我還得聽聽你入弦兒不入。光有嗓子,不入弦,還不是猴兒拿虱子,瞎掰?


    方大鳳我想,錯不了;我是誰的女兒啊,能不入弦?就這麽辦了,從明天起,我就調嗓子。然後,我就走遍了各處,給工人唱,給老百姓唱;鄉下人一年也未必聽到一回玩藝兒。我有我的老主意,我才不跟你們在大城裏頭擠熱羊呢!


    破風箏你由哪兒學來的這麽一套?


    方大鳳哪兒學來的?我跟妹妹常討論這種問題!


    破風箏有什麽爸爸,有什麽女兒;帶勁!我這些日子也常這麽琢磨!等待會兒咱們開會,我想對大家談談。方大鳳真的?好!您要走,可帶著我!〔周巡長上。


    周巡長方同誌!大鳳姑娘!


    破風箏


    方大鳳周同誌,早啊!


    周巡長行啊,您真象個新時代的經理了,自己動手收拾後台!


    破風箏建立勞動觀點!怎樣,今天有工夫吧?來聽聽我們的玩藝兒?


    周巡長不會有工夫,也沒錢打票!


    破風箏您不怪我們不送紅票?


    周巡長哼,想起當初我怎麽對待你們,今兒個要紅票,明兒個要包袱,我真想抽自己幾個大嘴巴!


    破風箏可是,那並不是您一個人那樣兒啊。那時候,您也跟我們一樣受上頭的剝削,壓迫呀!那叫作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現在,可好嘍,連蛤蟆骨朵(蝌蚪)都可以晃搖著小尾巴活著了!


    周巡長真是那樣!我說,昨天咱們不是談向三元跟孟小樵來著嗎?


    破風箏是呀,他們倆怎樣了?


    周巡長向三元已經交軍法處。起碼是十年,我猜。孟小樵呢,隻要有人保,馬上能出來。


    破風箏真的?


    周巡長已經圈了三個多月,並沒有作特務的證據。


    破風箏他愛取巧,貪小便宜;至於殺人放火,他沒有那個膽子。


    周巡長就是。您肯保他嗎?省得他多費政府的小米兒。


    破風箏我肯!我想班兒裏用得著他!


    方大鳳爸!又獨斷獨行!這不是件小事,怎麽不跟白二叔商量一下呢?


    破風箏對!對!周同誌,我先跟白老二說說,再給您個準話兒。


    周巡長聽您的話兒啦,回頭見。(要走)


    破風箏(趕上去)周同誌,您前後都看過啦?給我們點意見!


    周巡長我看了一遍,都不錯。隻有一點小意見;好不好把“不得怪聲叫好”,改成“請勿怪聲叫好”呢?


    破風箏馬上改,謝謝您哪!


    方大鳳周同誌,老趙沏茶去了,您喝碗再走吧?


    周巡長不了!我們當巡警的,現在是茶水自備!哈哈!〔白匆匆上。


    白花蛇周同誌,您早!我還沒給您送紅票去!(抽自己的嘴)缺德!我那麽說慣了!說慣了的嘴,跑慣了的腿!沒留神,我說走了嘴!您可別見怪!


    周巡長您要真送給我紅票,我才真見怪呢!再見!


    破風箏


    白花蛇再見,周同誌!


    方大鳳看,二叔,窗戶,桌椅,標語,全弄好了,隻差掃地;來,您的事兒。(遞笤帚)


    白花蛇大姑娘,幫忙到底;我今兒個鬧情緒!


    破風箏老二,來的這麽晚,還鬧情緒,象話嗎?


    白花蛇大哥,您要是我呀,就也得鬧情緒!


    破風箏怎麽啦?


    白花蛇還不是金喜的媽,纏了我這麽一大早上;要不然,我早就來了!


    破風箏她又出了什麽典故?


    白花蛇麻煩透了!要不看她是個堂客!我真揍她一頓好的。


    破風箏這年月,老二,女人可揍不得!〔珠拿著一束鮮花,上。


    方珍珠誰要揍女人呀?是不是白二叔?


    白花蛇是我,我要揍那個不守團體紀律的小女人!(掏出小本來)糊窗戶,有預算;貼標語,有預算;買笤帚,也有;可誰說過買鮮花呢?前後台統由我們自己管,不再受剝削,夠多麽好哇!架不住有人浪費,自己亂出主意呀!


    方珍珠(假裝也掏出小本來)糊窗戶,有預算;鮮花,由前進的女藝人自動捐獻!得了吧,二叔!我自己的錢買來的!今天開會,有點鮮花,看著痛快!


    白花蛇小丫頭片子!有本事再自動的獻給我一雙新鞋!


    破風箏夠了!夠了!該說正經的啦!〔三四小姑娘,二三青年男人,一同說笑著進來。


    眾方老板!白老板!大鳳!珍珠!


    破風箏辛苦!嗨,大鳳,你的買賣來了。


    方大鳳識字小組到前台去,我擦擦手就來。


    眾走啊!待會兒見,方老板,白……(同鳳下)


    破風箏老二,說你的!


    白花蛇金喜的媽說:第一,金喜的份兒太小。


    破風箏那是公議的,而且並不小!


    白花蛇她不聽那套!第二,金喜得在珍珠後邊唱。


    破風箏咱們不分牌位。金喜不會新玩藝,當然得在珍珠前麵唱,這也是公議的。


    白花蛇她也不聽那套。第三,她不準金喜學新詞,上識字班,也不準她來開會,怕耽誤工夫。她說家中人口多,都仗著金喜一個人掙錢,所以金喜得趕三個園子。


    破風箏這簡直是破壞團體!


    白花蛇她才管那個!她一急了,還許逼著金喜賣身呢!


    破風箏我真想報告公安局,抓她!


    白花蛇我的傻大哥,就憑現在的警察們那股和氣勁兒,準保去了就教她給罵出來!


    方珍珠你們光說金喜的媽,怎麽不提金喜呢?去跟金喜談一談,我們幫助她鬥爭她媽!


    白花蛇哼,說著容易!金喜她媽說了,她要找你媽去,一齊跟咱們幹!你連自己的媽還不敢惹,說什麽鬥爭別人的媽?


    方珍珠二叔,別那麽說,我媽近來可對我不錯!


    破風箏可不是,她近來有點進步。


    白花蛇師姐能有進步?我看中國是真要太平了!金喜的事,你們想主意吧,我還有好幾件事得去辦呢。


    破風箏別忙!剛才周同誌來,說咱們可以保出孟小樵來。白花蛇保他?


    破風箏你聽著呀!他當初給我寫過詞兒,我總不忘他的好處。他有多少對不起我的地方,我可不願意記仇兒!


    白花蛇他可沒幫忙過我!


    破風箏他什麽都能寫,咱們要是待他好,他就許能給你寫幾段相聲!再說,咱們缺個會寫字的,何不教他來幫幫忙?


    白花蛇咱們養得起他嗎?


    破風箏咱們跟公會兩拚著用他,給他湊點小米,還不行?


    方珍珠爸爸唯恐餓死個老不要臉的!真!


    破風箏就是說,咱們要是能幫忙,何必餓死一個人呢?老二,你看呢?


    白花蛇好,我看看去。他要是有了進步,我就替您保出他來;沒有進步呢,拉倒;好不好?


    破風箏我相信,圈了三個多月,他必定有點進步!這年月,連條驢也會進步!老二,你去一趟吧。快快回來,王先生十一點鍾來。


    白花蛇好,我快去快來!(下)


    破風箏今兒個有三個會,珍珠,咱們商量商量都教誰去。


    方珍珠等大夥兒到齊,商量一下吧。


    破風箏我不放心!我不反對民主,我可怕推選出的人不對勁,把事作砸了!


    方珍珠可是,您不給大夥兒出去創練的機會,大夥兒就永遠不會進步,不是嗎?


    破風箏我到底還是不放心!我知道我自己能辦事,有經驗,願意多受累!


    方珍珠是呀,我知道您行!可是,您要老不放心別人,不給別人機會,別人就不信任您;說您包辦,說您獨斷獨行;您受了累,還落個勞而無功!


    破風箏那麽,大夥兒一起哄,真推選出十三歲的小紅,或是一個炸彈炸不出屁的老孫,怎辦呢?方珍珠您是幹什麽的?我是幹什麽的?白二叔是幹什麽的?咱們不會去組織組織呀?先組織好,就不會選出頂不中用的人來。即使選出不大中用的人,教他們練習練習去,不就慢慢的成為有用的人了嗎?


    破風箏喝,珠子,再過一年半載的,你要不作經理,我要不作檢場的,才怪!


    方珍珠哼,有那麽一天,我會領個班子,給您看看!那時候呀,我要有個三十多件樂器的樂隊,給我伴奏;我的鼓鍵子就是指揮棍兒。看,我一輕敲鼓,音樂就落下去,十來把提琴,跟兩三把三弦,慢慢的,輕輕的,似斷似不斷的,拉著彈著;我一高舉鼓鍵子,嘴裏使上勁,渾身全使上勁,樂隊的鼓響起來,喇叭響起來,象一陣暴雨似的!暴雨裏可立著一朵白蓮花,就是我!我!


    〔三五老男女藝人進來,要向箏打招呼。


    破風箏哧——(指珠,暗示大家不要作聲)


    方珍珠那時候,我唱的是大鼓,又不是大鼓;是,是一種以前沒有過的新東西。唱完了,台下跳起來,歡呼,鼓掌。我鞠躬,再鞠躬。我進去,又出來謝幕。出來進去,出來進去,十幾次!末後,有人獻上鮮花來。我抱著花,向大家敬禮。


    眾(鼓掌)好!好!


    方珍珠(轉身)喲,你們都來啦?爸,你們說說,我看看姐姐去。


    (下)


    眾珍珠是怎回事?


    破風箏作夢呢,作夢呢!可也別說,過幾年,她的夢也許就變成事實。你看,解放才幾個月,咱們已經由唱玩藝的變成民間藝術家;誰知道,再過三年五載,我們的地位得又高起多少去呢!


    方珍珠(在前台門叫)同誌們,識字小組開會,你們也來呀!


    眾好,來啦!(下)


    〔方提著菜筐上。


    方太太大鳳!珍珠!倆丫頭片子都哪兒去啦?(對箏)跟你說呀,剛才金喜的媽找我去了,跟我叨嘮了半天。


    破風箏叨嘮什麽來著?


    方太太還不是為了金喜的事。我可就告訴她,眼下呀,年頭兒大改良,就別再一把兒死拿;死腦筋吃不開啦!得忍氣就忍氣,胳臂反正扭不過大腿去……


    破風箏她怎麽樣?


    方太太她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我白費了唾沫。她比我可差多了!你總算有造化,有我這麽個會改良的太太!


    〔王夾著些書,上。


    王力方大嫂,老沒見,您好哇?


    方太太喲,王先生,怎麽老不上我們那兒去了?這是學習完了,出來了吧?


    破風箏王先生,您好?看我的愛人進步了沒有?親自挎著小筐兒去上街買菜,不含糊!


    方太太唉!


    〔白上。


    白花蛇喲,師姐,您也參加義務勞動?


    方太太去!躲開我!


    白花蛇王先生,給您道喜,您畢了業!(對箏)大哥,剛才我去了,那位負責的同誌說,孟小樵真有了進步,我就把他帶來了,在門口兒呢。


    破風箏快教他進來呀!


    白花蛇我叫他去!(下)


    方太太王先生,您坐著,我看看那兩個丫頭去!(對箏)對孟小樵,你可得留點神,別再上了他的當!(下)〔白與孟上。


    白花蛇大哥,孟先生來了。


    破風箏孟先生,您倒好哇?


    孟小樵唉,我謝謝你,我以為我不會再出來了,誰知道政府這麽大仁大義,放了我!沒有哇,一個人來保我,隻有你和白經理寬宏大量,還沒忘了我是你們的朋友。你們講義氣,作藝的人講義氣!我沒有別的可說,隻求你們給我點小事兒作;無論作什麽,我保證都要作得好!


    王力孟先生,現在您明白了新政府是怎回事啦吧?


    孟小樵我明白了!圈了我三個多月呀,人家沒罵過我一聲,沒打過我一下,人家隻一勁兒勸告我。在一塊兒圈著的,不叫犯人,叫同學。同學們還舉我作了小組長,因為我識字,有文化。同學裏,有小偷兒,有鴉片煙鬼,有強盜;他們經人家一感化,都認了錯兒,改邪歸正;我也跟著認了錯兒。現在,我心裏清楚了,象吃過了一劑瀉藥!


    破風箏孟老師,我跟白老二都願幫您的忙,想請您給我們編編寫寫的。可是,我們的班子是講民主的,非大家同意,我們倆不敢獨斷獨行!


    孟小樵先別決定什麽,讓大家先試一試我,看我能作不能作,肯好好作不肯。我作的好呢,大家留下我;不好呢,我,我……唉,我,也快六十歲了,沒兒沒女的!


    破風箏您先別傷心,隻要您肯好好幹,我跟白老二不能看著您餓死!是不是?老二!


    白花蛇那沒錯兒!


    孟小樵唉!你們多分心吧!好,我先回家看看去!方經理,白經理,王先生,都多為我分分心吧!(下)〔老趙提大水壺上,給大家倒茶。鳳上。


    方大鳳王先生,給您道喜!


    王力謝謝!你好哇,大姑娘?


    方大鳳爸!我們又有了新辦法。以後,誰不來上識字班,扣誰的錢!


    破風箏我的大姑娘,不能扣錢,絕對不能!


    方大鳳大家提的意見,大家表決的,怎麽不能?


    破風箏好家夥,這要傳到金喜的媽耳朵裏去,又得給我造一片謠言,說我是專製魔王!不行,趕緊從新商議!


    方大鳳對,也有您這麽一說!


    破風箏咱們開會吧?(叫)珠子,開會嘍!〔珠領眾上。


    方珍珠王先生!(握手)


    白花蛇大家坐下,茶自己倒哇。


    方珍珠王先生,您拿的什麽書?


    王力給你帶來的。不見怪吧,上邊有我寫的字,亂七八糟的。


    方珍珠隻要是書就好!


    破風箏該開會了吧?老二,今天輪到你作主席。


    白花蛇現在開會。(掏出小本來)今天沒有多少可報告的。前後台的標語都換上了新的。窗戶也糊好。桌上的花兒是珍珠自己的錢買的,我們該謝謝她。


    眾(鼓掌)


    白花蛇今天晚上勝利工廠的小晚會,人家指定要李四寶、邱德祿兩場,用不著討論了吧?


    眾用不著。


    白花蛇好。請他們兩位注意,時間是晚八點半,千萬別誤了。明天晚上的文藝座談會,應該誰去參加?請反感意見。


    方珍珠反映,不是反感!二叔!


    白花蛇啊,反映!反感反映,我始終鬧不清楚誰是誰!


    方珍珠我想請二叔去,他能說會道,不至於丟人。


    白花蛇我反感。


    眾(笑)


    方大鳳我也讚成二叔去。


    白花蛇好,我反映。還用表決嗎?


    眾不用了!(鼓掌)


    白花蛇今天還有個音樂觀摩會。應該請誰去參加?甲還是方經理去好。我們耳朵裏沒活,去了也是在那兒坐著。


    破風箏坐著聽聽就長知識。


    乙您看誰好,就派誰去吧。


    白花蛇不是這麽說。大家看誰去合適,就請誰去。


    老趙抓鬮好啦。抓著誰,誰倒黴。


    破風箏倒黴?哪兒的話呢!這個班子是咱們自己的,誰都得作點事兒!


    方珍珠請米大哥去吧,他的耳朵好,也許能記下點新調子來。


    白花蛇諸位看珍珠的意見怎樣?


    眾我們沒意見!


    方珍珠我就不信!隻要您一想,您就會有意見;有意見就該說!


    甲這麽點小事值不得想!


    方珍珠一丁點的小事都值得想!誰要不替我們自己的事用心,誰就不肯為自己的事出力!


    破風箏珠子說得對!我們就請老米去,好不好?


    眾好!(鼓掌)


    破風箏主席,沒別的事了吧?我想給大家介紹一位朋友。這是王力先生。他是咱們的真朋友,常給咱們寫新詞兒。現在,他在革命大學畢了業。他請求組織上允許他到這兒來工作。


    眾歡迎!請王先生講話!


    王力朋友們,我不是來講話;我來,是為拜師,拜老師!


    方珍珠拜誰為師?


    王力在座的諸位,從此都是我的先生!


    眾不敢當!不敢當!


    王力以前,我跟方先生,珍珠,學了點腔調,給他們寫過些鼓詞。那時候,我不過是要幫忙他們;我覺得我的學問,文化,都比他們高,我是老師,他們是學生。


    破風箏一點也不假嗎!


    王力現在,我學習過了,我明白了。我並不比他們和你們高。我應當變成你們裏的一個!我要切實的向你們學習,老跟你們在一起。你們願意要我這麽個徒弟嗎?


    白花蛇王先生,您這是開玩笑呢?還是真話呢?以我自己說,我連反感跟反映都弄不清,還作您的老師?


    王力就拿你說吧,白先生,你的天才,你的本事,你的經驗,你的進取心,你的工作,我趕得上嗎?


    破風箏我有個建議,我們請王先生作我們的名譽經理好不好?


    眾(鼓掌)讚成!讚成!歡迎!


    王力依著我的意思,至多我應當是名譽社員!


    眾主席!王先生太謙虛了,不許他再推辭,停止討論!


    白花蛇好!我們不再討論這個。方大哥,說說您的意見。


    破風箏朋友們,我的意見還沒有成熟,隨便說說吧。自從咱們大家合作,組織了這個班子,咱們總算搞得不錯。在思想上,行為上,學習上,民主作風上,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了進步,生意也還不算壞。這,對吧?


    眾對!


    破風箏可是,前幾天我跟政府裏,黨裏的領導我們的人,和文藝界的朋友,去討教,他們給了我很寶貴的意見。那就是我們應當往前再多邁一步。


    白花蛇上哪兒?


    破風箏到工人那裏去,到農民裏去,到文化低的地方去。你們看,咱們都在北京這兒擠著,而鄉下成年的連個打鐵的響聲都聽不到,咱們不是隻為掙錢,沒盡了為人民服務的責任嗎?


    王力(鼓掌,鳳,珠,隨著)


    白花蛇大哥你要是走開,我們怎麽辦呢?


    破風箏不是我個人走不走的問題,是大家怎麽組織一下兒的問題。出外要是有好處,我不應當獨自去占便宜;出外有苦處,我也不獨自去逞能。這是大家的事,我不能獨斷獨行!


    方珍珠比如說,把班裏的人分成兩半兒,一半兒在這兒安營紮寨,一半兒去打遊擊,兩三個月一換班兒,成不成?爸!


    破風箏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不過,不能一刀兩斷,整整齊齊的切成兩半兒。年紀過六十的,不滿十六的,不去。家中有特別困難的,不去。身體釘不住的,不去。不願意去的,絕不勉強。


    甲我不能去,家裏都指著我吃飯。


    方大鳳你家裏沒困難,你也不肯去!白花蛇大鳳兒!


    方大鳳他不去,我補他的缺!


    眾你?你去幹嗎?


    方大鳳去唱!聽著:(唱)古道荒山苦相爭,黎民塗炭血飛紅。


    眾好!好!


    破風箏大鳳兒,你真能唱?


    方大鳳會十幾段呢!隻要您說走,我就跟去!


    方珍珠我也去!


    王力我也去!我不會唱,我會給你們組織;我幹脆作秘書好了!諸位朋友們,曲藝是從民間來的,教咱們把它再帶回民間去。


    乙我願意去,可是我不會唱新詞兒!


    破風箏唱舊的也好,而且可以隨時學新的!


    白花蛇看這樣,咱們的班子非馬上垮一半不可!幹脆大家散夥不好嗎?


    破風箏這不過是個建議,大家認為可以作呢,咱們要花很多時間去準備。我們這個攤子必須留著,這兒是大本營。誰走,怎麽走,往哪兒走,問題還多之呢。我們得詳細討論,向領導機關請示,跟各方麵取得聯絡,我們這不是件小事。


    王力不小!諸位,再讓我說幾句吧!方經理不會冒而咕咚的就走,請放心!說不定,頭一次出去,也許是由白經理領隊呢!


    白花蛇我?


    方珍珠二叔是解放前的女孩子呀,不敢出門兒!


    白花蛇甭使激將法!大家真教我走,我,我……


    方珍珠就反感?


    白花蛇我就走!小丫頭片子!


    王力朋友們,我們應當輪流著走。大家是北京首都的藝人,我們一動,全國的曲藝藝人都得動。大家都動了,民間才有了歌聲,有了音樂。等年頭好了,我們給人民歌唱,人民供給我們吃喝;那時候,咱們才真成了民間的藝人。咱們到處去唱,同時采取各處的故事,各處的腔調,咱們才能有真好的歌詞,嶄新的腔調。咱們在這兒能有什麽出路?能有多大的作用?咱們走哇,走!


    方大鳳


    方珍珠(高呼)走!到群眾裏去!


    眾(有幾位)走!我們也去!


    破風箏主席,我看,今天咱們不必表決什麽;剛才這點表示已經教我高興極了……咱們還得多討論;討論夠了,咱們再走!


    王力我也真高興!北京解放才不很久,可是我們已經由賣唱兒的改成了藝術家。緊跟著,我們的思想解放了,由封建的變成民主的。然後,我們的業務解放了,由受壓迫剝削變成了公議和團結。現在,我們的責任也解放了,由養家吃飯改為去給群眾服務。這是多麽大的變動,多麽大的進步!


    破風箏主席,(拿起桌上的錦旗)這是昨天我們在救濟災民大會上得來的,教大家看看,好不好?(展開錦旗)看,這上麵寫的是什麽?(指旗)“從民間來,到民間公!”


    眾從民間來,到民間去!(鼓掌)(幕·全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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