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二年(1128),正月初五,天空中緩緩飄落的雪,漸漸歇了。


    正月十三,春風開始送暖,地麵的積雪慢慢融了。


    山間小水溝裏的水緩緩流淌著,匯入長河,最終將會入海。


    人生之艱難,就像這不息之長河,雖有東去大海之誌,卻流程緩慢,征程多艱。


    然,江河水終有入海之日,而人生之誌卻常常難以實現,令人抱憾終身。


    橫山腳下,完顏宗望抬頭望著橫山,望著那漸漸融化的白雪,神情肅然,二十餘日的等待,在他看來是有些漫長的。


    這橫山,他勢在必得,整個西夏,他也勢在必得。


    西夏險關,鐵門關。


    四十萬人的隊伍進入了這裏,也就在前幾天前,負責去前方探路兩月有餘的燕昆和米禽達也回到了鐵門關。


    長街之上,因為四十萬軍民的到來,顯得有些擁堵。


    米禽達走得匆忙撞到人也無所謂,滿懷喜悅之情,因為他就要見到自己的娘子,還有那算時間已經出生了的孩子,也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


    在兩名府州軍士卒的領路下,米禽達被領進一個小院。


    這個小院裏,把守很嚴,除了一些看著不怎麽像丫鬟的丫鬟外,還有身上著甲,帶著武器的護院。


    這些護院少數正常,多數殘疾,有走路一瘸一拐的,也有缺胳膊的,看著像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傷殘士卒。


    至於說丫鬟不像丫鬟,那是因為院裏的這些丫鬟神情冰冷,有些還隨身帶著武器,全然沒有那種伶俐乖巧的丫鬟模樣,反而像一群女刺客。


    米禽達看到這些,心中雖有疑惑,卻也沒有多想,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還是趕快見到自己四個多月都沒有見到的妻子和出生了的孩子。


    被領到小院西麵的廂房,廂房外,是負責把守的兩名護院,一人沒了右臂,另一人似乎因為腿上有傷,站姿不是很筆直。


    但從兩人臉上的剛毅不難看出,這兩人都是經曆過戰陣殺伐的士卒。


    見到米禽達被領到了這,兩人神情鐵青,雙眼炯炯有神。


    領路的其中一名士卒上去兩步,對兩人說道:“兩位兄弟,這就是米禽達。”


    兩人聞言,打量了眼米禽達,當中一人開口說道:“進去吧。”


    得到允許,米禽達上去,敲響了房門,同時朝裏喊道:“夫人,夫人。”


    房門不久被打開,一個身著長裙,五官也算精致的女人出現在了米禽達麵前,女人正是米禽達的妻子。


    “相公。”


    她看著眼前的丈夫,露著笑容卻流出了眼淚。


    不久之後,房內。


    米禽達看著床上熟睡的小嬰兒,露出慈祥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去觸了觸他光滑的小臉蛋:“我們的孩子,是男孩女孩?”


    “男孩。”後麵看著的米禽夫人帶著笑容,回道。


    “叫什麽名字?”米禽達轉身看向妻子。


    “還未取名呢,想著相公見到了,讓相公取。”


    米禽達想許久,才說出了一個名字。


    隨後又問:“四個月不見,夫人一向可好?”


    米禽達這麽問,自然是怕自己的妻兒在府州軍手中過得不好。畢竟從始至終,他還是一個降將。


    “大夫人是個很好的人,對我們母子二人都很好。他與葉將軍也有個小男孩,偶爾也會跟妾身聊天解悶。”


    “那便好。”


    得知自己的夫人被善待,米禽達算是放心了。


    看來葉凡之前對他承諾的一切,都算是做到了,自己當時也沒跟錯人。


    打開房門,米禽達走出了屋,輕輕關上了房門,他知道自己現在還不能帶妻兒離開,這是葉凡控製他的手段,但他還是想問門口那兩名護衛,自己現在能不能帶自己的妻兒離開這裏。


    “將軍……可否讓我帶他們母子二人離開這裏?”


    斷了右臂的那護院回道:“將軍有令,人你隨時都可以見,就是不能帶走。”


    米禽達聞言,也沒有多想什麽,離開了這裏,他知道,葉凡現在還不可能全部信任他,全部信任米禽一族,但他願意等待葉凡信任他們的那天。


    況且自己隻要想見妻兒,隨時都可以,這一點葉凡已經算得上放寬了。


    加上現在看到妻兒過得很好,他便放下了心。


    米禽達走在長街上,臉上洋溢著笑容。


    鐵門關外五十裏地,是三萬西夏軍的營寨,他們自兩個月前府州軍東歸,就在後方跟著。


    目的在於監督府州軍撤軍東歸的同時,占領鐵門關,占領府州軍撤離的各個西夏城池。


    可誰曾想,這群該死的府州軍,拿到了那麽多金銀賠款,也簽訂了撤軍東歸,雙方停戰的合約,卻是隻拿錢不辦事。


    真是可惡,真是該死。


    最主要的是,他們還不敢對府州軍動手,他們也知道,就算敢動手,也打不下府州軍占領的這所鐵門關。


    而且,得知米禽達和燕昆率一萬兵力去往吐蕃,又從吐蕃回到這裏,經過他們的營寨回到鐵門關,他們也不敢隨便動手。


    畢竟兩個多月前的那一仗慘敗,他們許多人都還曆曆在目。


    雙倍兵力之下的慘敗,這是很大程度上的降維打擊。


    當然,這期間也有府州軍的人來過他們這裏,隻跟他們說撤軍隻是早晚的事,讓他們不要著急,也讓李乾順不要著急。


    可這能不急嗎?都兩個多月了還賴著不走,誰知道這群府州賊軍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走,也從來就沒想過要走。


    為了此事,西夏都城裏麵的那個天子,已經愁得焦頭爛額了。


    甚至在想,府州軍會不會正在養精蓄銳,等著攻打興慶城,然後滅了自己的國。那自己豈不是成了亡國之君,江山不保,性命不保。


    鐵門關西麵的大門緩緩打開,漢子馬德為首的十幾名府州軍騎兵出了鐵門關,往五十裏外的西夏軍營寨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十幾人臨近了西夏營寨,被百餘名西夏軍士卒給圍住了。


    馬德環視了一下眼前的西夏士卒,看向一旁負責翻譯的小個子張平,示意張平說話。


    張平向來膽小,但上次進西夏都城談判之後,他知道自己身後的府州軍在這些人麵前多麽有分量,有府州軍在背後撐腰,現在的他,可謂有些囂張。


    麵對這群西夏士卒,一臉盛氣淩人地說道:“我家將軍讓我們前來,是為出使興慶城,麵見你們大夏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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