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了永平六年,臘月三十。


    除夜。


    汴梁城的夜空,朵朵煙花綻放。


    夜空之下,是正在與家人團聚的人們。


    有一個五歲小孩抬著頭,仰望空中的煙花,在院中蹦蹦跳跳,笑容天真燦爛。


    在小孩不遠處,一對青年夫婦望著開心的孩子,臉上也都掛有笑容。


    這一刻,這一家人是幸福的。


    而整座汴梁城,不隻是他們一家,而是千門萬戶。


    城中某處,一座不小的宅院。


    宅院大門之上,掛著一塊牌匾。


    牌匾之上刻有兩個大字,蔡府。


    實際上,在宋朝還沒有亡國之時,這裏還叫駙馬府。


    隻是如今的汴梁已經不是宋朝的汴梁,而是大乾的汴梁。


    如果還叫駙馬府實在不妥,也不允許。


    蔡府的主人名喚蔡鞗,是奸臣蔡京之子,是茂德帝姬趙福金的駙馬。


    蔡府不小,但人卻不多。


    主人隻有蔡鞗和蔡鞗十二歲的女兒蔡瑤,下人也就兩個護院和一個負責做飯洗衣的丫鬟。


    其實在靖康之變前,駙馬府下人不少。


    畢竟公主駙馬的身份很是尊貴。


    但那場大難之後,連大宋都沒落了,更不用說一個駙馬府。


    但駙馬終究還是駙馬。


    雖然不能當官,但還是有著朝廷的照顧,每個月都能領取一些錢財,雖然不多,但相比普通老百姓,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一份保障了。


    當然了,那是以前宋朝沒亡國的時候。


    如今的改朝換代,他們也將得不到任何照顧。


    此時的蔡府,相比外麵的喧囂喜慶,顯得有些安靜冷清。


    院子一處位置,是一個圓石桌,石桌旁,是固定的四張石椅。


    一盞油燈放在石桌上,燈光照亮下,是蔡鞗一人獨坐,舉杯飲酒。


    此時的蔡鞗,模樣頹然,精神萎靡,胡子也因為長時間沒有修剪,長的有些長。


    似乎跟駙馬爺的身份沒有太多關係,更像是個失了魂魄的酒鬼。


    “如此冷的夜,爹爹少喝些酒,早些去歇息吧。”


    蔡鞗放下酒杯,有些醉眼朦朧地朝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名少女走了過來,然後與他相對而坐,目光中有著見到父親這副樣子時的一絲心痛。


    少女五官精致,皮膚白旭,很是可愛,就如同一個瓷娃娃一般。


    這一點,她繼承了自己的母親。


    少女正是蔡鞗和趙福金的女兒,名喚蔡瑤。


    一家人被女真人擄走那年,她隻有四歲。


    而相比其他被擄走的孩子,她是較為幸運的,因為她離開了金國,回到了汴梁的家。


    “瑤兒……瑤兒乖,今夜……是除夜,你就讓我好好喝上一次,醉上一回。”


    因為醉意,蔡鞗說話時,口齒都有些不清。


    “可是爹爹這些年已經喝了太多次,醉了太多回。”蔡瑤說著,語氣中帶有抱怨。


    “這次,是最後一回了。”


    蔡鞗說著,自顧自給自己倒上一杯酒,舉杯飲盡。


    蔡瑤在一邊看著,眼中有著對爹爹的心疼。


    她知道,這些年來,爹爹一直牽掛著娘親,希望有一日能與娘親重聚,卻在這件事上無能為力。


    於是每日以酒消愁,渾渾噩噩。


    直到乾軍來了,那個希望的突然出現,爹爹才比之前好上了一些。


    如今的飲酒,大多也是因為這是除夜。


    所以蔡瑤並不準備再勸爹爹停止飲酒。


    “外公前些天來看瑤兒時對瑤兒說,被女真人擄走的所有人都會被送回來。爹爹,你說……娘親,還有其他人真的都能被送回來嗎?”


    蔡鞗放下酒杯,看向了對麵也在看著自己的女兒,認真說道:“瑤兒,我們等你娘親回來。如果等不到,爹爹就去把你娘親找回來。”


    “嗯,瑤兒相信爹爹。”


    父女二人沉默了片刻。


    這時,皇宮的方向,無數朵煙花綻放,似要點燃整個夜空,似要照亮整座城池。


    父女二人,齊齊望向了那個方向,欣賞著同樣的煙花盛宴,心中想著同樣的人。


    “爹爹,瑤兒想娘親了。”


    聽著女兒的話,煙花的照亮下,蔡鞗沒有說話,隻是已然淚流滿麵,也默默下定了一些決心。


    曾經的他,其實也不是沒努力過。


    隻是駙馬的身份,讓他注定做不了官。


    而且就算他當上了宋廷的官,也很難救出還被完顏宗望霸占的娘子。


    但如今不一樣了,他不再是什麽駙馬,這裏也不是那個畏懼女真的大宋。


    這裏,是趕走女真的大乾。


    他蔡鞗要參加科舉,做乾廷的官。


    然後……


    與此同時,延安。


    這裏,因為被西夏大軍攻占,並無過年的氣氛。


    實際上這裏的百姓,自從西夏人來了之後,每日都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更別提什麽過年了。


    最主要的是,許多人已經逃走,或是死去,這裏已經沒有多少宋人百姓。


    長街上,偶有屍體,還有負責將屍體搬到城外的西夏士卒。


    如此畫麵,也屬戰爭之後的常態。


    一間房間內,晉王李察哥解衣欲睡,也就在這時,房間外,一道腳步聲傳來。


    來人站在房門外,開口朝裏稟道:“啟稟殿下,陛下有旨……”來人停頓了片刻,似有些不甘,有些不願意將這事說出來,“陛下有旨,讓殿下率領大軍,半月之內,撤出延安,慶州,渭州三地。如今,已然過去了三日。”


    過去的三日,是路上加急聖旨的時間。


    這個年月裏,沒有網絡,信息的傳遞性並不具備實時性。


    來人站在門外,等待著李察哥的回應。


    但沉默了許久,裏麵遲遲沒有李察哥的回應。


    來人也不急,隻是靜靜等著。


    因為他知道這件事的突然出現,李察哥一時間肯定接受不了,畢竟他剛剛接到這個旨意之時也接受不了。


    西夏此番攻占這屬於宋朝的三個地方,死傷其實也不少。


    如今就這樣無條件讓出,換做是誰都很不甘心。


    房間內,李察哥重重吐了一口氣,強壓心中的不甘和怒意,然後開口:“明日辰時,派人以使者的身份火速去往汴梁,告訴那乾朝天子,本王可以率大軍撤出三地,但要將本王的女兒送回來。”


    “可是……可是陛下那邊……”


    “陛下那邊,本王自有交代。”


    “是,殿下。”


    來人說著離開。


    而李察哥此舉,實際上是在違抗李乾順的旨意。


    但為了李沐椿,李察哥願意嚐試。


    畢竟在他看來,三個地方換一個人,那乾朝天子應該偷著樂才是。


    如果那乾朝天子還是不放人,他再率軍撤出三地,如此,也不算是違抗旨意,反正還有將近半個月的時間。


    可是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打下來的這三個地方,如今就要拱手讓出,李察哥實在是心有不甘,但也是無可奈何。


    他能理解自家兄長,也就是李乾順的決定。


    如果是他,他也隻能是無奈讓出三地。


    畢竟李察哥跟乾軍打過仗,那場大敗仍然曆曆在目。


    如今的大夏,終究還是不敢與大乾開戰,至少現在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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