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永平七年,金,天會十三年,二月初九,夜。


    金國上京。


    金國天子完顏吳乞買的寢宮內,女真皇族中,身份尊貴的人幾乎都來到了這裏,個個臉上都有著焦慮之色,也各懷心思。


    隻因完顏吳乞買病危告急,已然奄奄一息。


    這一年的金太宗完顏吳乞買,六十有一。


    床榻之上。


    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完顏吳乞買看了眼床邊的眾女真皇族,慢慢說道:“朕的大限已至,朕走了之後,由太祖嫡孫完顏亶繼位。”


    完顏吳乞買說到這,看向了人群中,站在最前方的一個少年。


    少年相貌普通,身材微胖,麵容略顯稚嫩,得知自己即將成為新皇之時,神情也有些恍惚,心情多少是激動的。


    少年正是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嫡孫,完顏亶。


    這一年的完顏亶,隻有十五歲。


    至於為何新皇是嫡孫,而不是嫡子,那是因為嫡子完顏宗峻早在十年前死去。


    所以天子的位置,就隻能落在了完顏亶的身上。


    而且按照金國皇位傳承製度,完顏吳乞買死了之後,該將皇位傳給太祖一脈。


    所以天子的位置,按理來說隻能是嫡長孫完顏亶的。


    “臣定當盡臣之所能,讓大金走向繁榮昌盛。”


    完顏亶跪倒在地,接受了完顏吳乞買的傳位。


    在其身後,數十雙目光盯著他的背影,各懷心思。


    “嗯,平身吧,請記住……你今日說的話。”


    完顏吳乞買有些艱難地說道。


    “臣,定當謹記。”


    完顏亶說著,站了起來。


    從今以後,他不需要再對任何人下跪,他將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十五歲的少年,終究還是有些許得到天子之位時的傲氣外露。


    完顏吳乞買將位置傳給完顏亶之後,又看向了眾人:“新皇年紀尚小,你等定要好好輔佐新皇,讓我大金更加繁榮昌盛。”


    “微臣謹記。”


    眾人拱手齊聲應下。


    見眾人應下他的話,完顏吳乞買依舊有所擔憂。


    他此時的呼吸顯得緩慢,顯得困難。


    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但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完,這對於他而言,是無奈的。


    他重病纏身,而且年歲已高,如今大限已至。


    但乾朝的那個天子,還很年輕,年輕到令他可怕。


    乾朝會北伐他女真嗎?


    這樣的擔憂,完顏吳乞買一直有。


    就算是如今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他還在擔憂。


    擔憂大金的存亡,擔憂他女真一族的存亡。


    他與兄長完顏阿骨打,領著女真一族從屍山血海的戰場殺將而出,滅亡不可一世的遼國,創立大金,讓女真一族崛起。


    如果乾朝的可能北伐,將令得他大金滅國,令得他女真一族再次沒落,他將是如何的心痛,怕是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寧。


    “麵對……麵對……乾朝,暫避……鋒芒。謹記……謹記……”


    他努力將最後的話說完,然後閉眼,死了。


    完顏吳乞買,卒,終年六十一歲。


    金國上京到中京,路途兩千裏。


    就在兩京之間,有著一群正在南下回家的人,不算護送的千餘金兵,足有七千之數。


    這七千多人,大多是靖康那年,被俘虜到金國的宋人。


    他們有身份尊貴的妃子公主,前段時間有的人還是金國王公貴族的小妾或是玩物痙攣,有的是金廷洗衣房中供金人買賣皮肉的妓女。


    但如今,他們脫離苦海,隻是有些正在回家的人。


    除了身份尊貴的妃子公主,他們還有普通的宋人百姓。


    前段時間,他們給女真人為奴為婢,過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


    而他們這七千多人,隻是那二十多萬俘虜裏的幸存者。


    可謂十不存一。


    隊伍中,一杆黑龍旗迎風飄揚。


    這是一個都,百餘數量的乾軍騎兵隊伍。


    他們這些人,是代表大乾,前來金國要人的。或者說是監督女真人,歸還宋俘的。


    他們就是剛剛從金國上京要了人,此時正在南下。


    此行他們將經過金國中京,那裏也還有俘虜,比如說被完顏宗望強娶的茂德帝姬趙福金,等等許多人。


    當年被俘虜到金國的那些宋人,如今可以說是分散在金國的許多地方。


    但為了和睦條約,女真人還是盡量將這些人都找出來,然後送還大乾。


    當然了,也有藏著不願交出來的。


    反正理由就是人死了,怎麽交?


    乾軍騎兵隊伍的中間,是一輛馬車。


    馬車內,是大乾派來金國處理此事的使者。


    這名乾廷使者中年模樣,名喚霍標,身材偏瘦,相貌平凡,眼神卻有一股狠厲,看起來並不怎麽好說話。


    他看著手中一本厚厚的名冊,偶有皺眉。


    知道女真人不會那麽老實交人,但也不曾想是那麽的不老實。


    名冊上調查的許多人,應該還活著,但女真人就是藏著不肯交出來。


    不過霍標知道,自己隻能盡量要人,因為如果女真人非要把人藏起來,自己也不可能強行要人,強行搜查。


    不過自己心裏得有個數,等回到汴京,見到天子,將一切都告訴天子。


    至於天子對於這件事怎麽想,霍標覺得應該是女真人去考慮了。


    此次這些俘虜南下回家的方式不是步行,而是坐著女真人提供的馬車,雖然大多是拉貨,沒有車棚的那種馬車,但相比步行實在好上許多。


    要知道,從金國上京到大乾汴京,路程將近四千裏。


    這一點,倒是異於他們被俘虜到金國之時的行路方式。


    當時,因為路程艱難,許多人都死在了北俘的路上。


    乾軍騎兵隊伍的後方,就是一輛輛裝有宋俘的馬車。


    最前方的二十多輛馬車裏,是帶有車棚的馬車。


    這些馬車裏坐著的,大多是曾經有身份有地位的宋人。


    其中一架馬車裏,是七個帝姬的再次重逢。


    趙玉盤、趙金奴、趙纓絡、趙圓珠、趙多福、趙圓珠、趙巧雲。


    七個姐妹或許是想到了這些年的痛苦遭遇,一時間同時掩麵而泣。


    趙玉盤和趙金奴是宋徽宗長女和第二女,年歲相比其餘四個妹妹較大一些。


    一時間一人分別摟住其中兩人,一邊哭泣,還一邊出言安慰。


    “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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