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朗鼻尖聳動,再次不信邪地對著他的頭發嗅了嗅。記憶中熟悉的香味並未出現,他的眼底浮現出幾分不滿來,“你換洗發水了?” 楊卷茫然地啊了一聲,無意識地側過臉來,似乎是想要將他的話聽得更清楚。 賀朗低著頭後退不及,嘴唇輕輕撞在他光潔飽滿的額頭上。 兩人不約而同地僵住。 下一秒,賀朗勾著薯片退到兩步以外,語氣裏透著惱意:“不是讓你別動?” 楊卷低眉順眼地哦了聲,垂頭盯著地麵沒說話。 賀朗麵上惱色猶在,但見他這副模樣,莫名再也發作不起來,走上前去將薯片往他懷裏塞。餘光瞥見他額頭上泛起輕微的紅,他麵露錯愕。 這是什麽豌豆公主的嬌嫩皮膚,不過是被他的嘴巴輕輕蹭了一下,這就蹭紅了?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楊卷額頭上那抹淡淡的紅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順著他的眼皮和臉頰往下爬,在他的臉上擴散和蔓延,甚至一路燒上了他那兩隻白皙的耳朵。 賀朗看得神色微愣,心底甚至毫無預兆地漫起幾愉悅來。回過神來以後,他強行壓住上揚的嘴角,滿臉不以為然地輕嘖出聲。 這傻子還挺純情。 但是這突如其來的蹭吻還是嚇到了兩人,離開超市回去的路上,他們中間始終保持有兩三米的安全距離。 楊卷更是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他還在想賀朗那句沒頭沒尾的問話。上次去他們宿舍還衣服的時候,他剛剛洗過頭發,賀朗是不是聞到了洗發水的味道? 上次向卓瀾借洗發水用時,他隻記得對方提起過,那是他喜歡的明星代言的產品。他決定回去以後,就問卓瀾要洗發水的網購鏈接。 趕到體育館的時候,比賽還沒有結束。回到觀賽席坐下以後,賀朗開始和老四聊比賽的情況,楊卷不懂籃球方麵的知識,又和賀朗隔著空位,始終插不上話,也就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低頭拆飯團吃。 待賀朗察覺左手邊的人已經沉默很久,偏過頭朝楊卷望去時,就看到他臉上沾了圓圓的飯粒。他心情複雜而微妙地挑起眉來,在楊卷發現以前,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目光,沒有出聲提醒他。 但是接下來的時間裏,與其說那顆飯粒是黏在楊卷臉上,不如說是梗在了他心裏。和老四說話的時候,賀朗心底始終還惦記著飯粒的事。 幾分鍾以後再瞥向楊卷,那顆飯粒還黏在他臉上,當事人看起來毫無察覺,正垂著眼睛在喝酸奶,喝得腮幫子輕輕鼓起來,襯得臉上的飯粒愈發明顯起來。 賀朗盯著他的腮幫子看了片刻,看他的腮幫子鼓起來又扁下去,扁下去又鼓起來。直到楊卷終於有所察覺,眼神不解地朝他望過來。 他語氣冷淡地出聲提醒:“你臉上有飯粒。” 恰好此時,他們學校的隊伍裏有人投進了三分球,他們所坐的這片區域瞬間燃燒沸騰起來。歡呼聲和尖叫聲如海浪般淹沒過來,同時蓋過了賀朗說的那句話。 楊卷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問:“你說什麽?” 賀朗耐著性子,抬高嗓音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楊卷還是沒有聽清楚,身體不由自主地右傾,雙手抓在右側的座位扶手上,眼睛也睜得比剛才更大了點。 瞧見他這副模樣,賀朗懶得再多費口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 楊卷有點懵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臉,卻什麽都沒有摸到。 賀朗見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忍著要開口嘲諷的衝動,繃著臉朝他招了招手。 看懂他的動作,楊卷上半身探出座位扶手外,努力往他的方向靠近。 賀朗伸出的手停在空中沒動,眼看著自己的臉即將撞到他的手,楊卷連忙把頭往外側偏了偏。 不料對方的手卻緊追了過來,他下意識地頓在原地沒動。 賀朗的大拇指落在他臉邊,溫熱粗糙的指腹從他的臉頰上重重抹過,替他抹掉了那顆飯粒。 楊卷身體僵住,賀朗留在他臉上的那抹熱度,卻以燎原之勢,迅速席卷了他整個人。他的臉頰滾燙地燒了起來。 賀朗繃著麵容收回手來。短短幾秒時間裏,他什麽都沒有想,腦海中僅剩的念頭隻有 這傻子的臉好像跟他的腰一樣軟。 兩人不約而同地陷入沉默,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反倒是後麵幾排a大的學生,忽然尖叫了起來。周邊那些低頭玩手機的人,猶如收到有效訊號般,誤以為自己學校的隊伍又進了球,立刻抬頭不留餘力地高聲叫起來。 歡呼聲再度淹過了整個體育館,老四和小學弟懵逼地看看後排,又懵逼地望向賀朗和楊卷。意識到籃球場上無人進球,那些人同樣茫然地順著尖叫女生的目光,看向了坐在前排的賀朗和楊卷。 極快地意識到什麽,賀朗低聲罵了句髒話,迅速拉開和楊卷的距離,目不斜視地看向籃球場中。 一直到這場比賽結束,兩人之間都再無任何交流。 比賽雙方離場以後,楊卷收到卓瀾發來的消息,帶著薯片起身去休息室裏找他。等賀朗和老四說完話回頭,原本坐在他左側的楊卷已經不見蹤影。 接下來還有其他學校的比賽,賀朗和老四坐在觀賽席上沒動。大約十分鍾以後,校隊的成員陸陸續續拎著包回到觀眾席裏。 走在隊伍末尾的兩個成員,嘻嘻哈哈地在賀朗身後那排坐下,兩人談話的內容清晰地落入他耳中。冷不丁地聽他們提起卓瀾這個名字,賀朗下意識地集中注意力去聽。 “隊長呢?”其中一人問。 “隊長還在休息室裏換衣服。”另一人回答。 “卓瀾是不是也還留在休息室沒走?”最先說話的人壓低嗓音,“他該不會是想守著隊長換衣服吧?” “我他媽現在有點懷疑,卓瀾是不是看上我們隊長了?”這人也放低聲音,“他看起來像個gay。” “自信點,去掉像。”問話的人嘖嘖感歎,“我覺得他就是個gay,他肯定想追我們隊長。” 兩人後麵又說了什麽,賀朗已經聽不進去了。他帶著滿身的低氣壓站起來,絲毫顧不上克製自己的情緒,怒容滿麵地朝場後休息室走去。 卓瀾懶懶散散地搭著二郎腿,坐在休息室裏吃薯片。楊卷過來後沒待多久,就離開去找洗手間了。籃球隊的隊長站在桌前收拾自己的包,他盯著對方寬闊的肩線看了兩眼,滿意地收回目光問:“你不把球服換下來嗎?” 校隊隊長回答:“不換。” 卓瀾失望地哦了一聲,起身走到他麵前,捏了塊薯片喂到他嘴邊,“吃薯片嗎?” 校隊隊長頭也不抬地拒絕:“謝謝,不吃。” 卓瀾也不生氣,隨手將薯片丟進自己嘴巴,哢吧哢吧兩下嚼碎,繼續用肆無忌憚的視線打量他的臉。 人高腿長的陌生帥哥就是這時候推門進來的。 帥哥哪裏都好,長得比校籃球隊的隊長還帥,身材和長相都是上等,就是那副臉色,難看得跟吃了炸藥包似的,進來就叫他的名字:“卓瀾在哪?” 卓瀾頓時來了興致,薯片也不吃了,隻目不轉睛地盯著帥哥的臉看,“我就是。” “你就是?”炸藥包帥哥聽了他的話,臉色愈發冷得厲害,“你叫卓瀾?” “對,”卓瀾神色稀奇又不解地點點頭,“我叫卓瀾。” 炸藥包帥哥臭著臉,一言不發地摔門離開了。 卓瀾站在原地,意猶未盡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前忽然模糊掠過幾道記憶碎片。 這熟悉的帥哥氣質,熟悉的炸藥包臉色,他是不是在哪裏見到過?第61章 摸臉 洗手間就在離休息室不遠的地方,楊卷上完廁所出來,原路返回去找卓瀾的時候,被怒氣衝天的賀朗堵在了半路上。 對方將他攔在過道的牆邊,垂頭將目光鎖在他臉上,咬牙切齒地發話道:“你又騙我?” 楊卷不明所以,卻還是條件反射性地張嘴解釋,語氣又急又慌:“我沒有再騙過你了。” “你的名字是怎麽回事?”賀朗氣急反笑,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來,“還想騙我你叫卓瀾?” 楊卷愣愣地回望他,顯然是之前沒有意識到,賀朗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我叫楊卷。”他頓了頓,忍不住補充一句,“我沒有騙你說我叫卓瀾。” 賀朗的記憶證實他的話,對方好像的確沒有親口說過。他神色微微緩和,但想到自己記了兩個月的錯誤名字,臉色依舊好不到哪裏去,“卓瀾是誰?你那天在食堂裏,為什麽會拿著他的飯卡?” “卓瀾是我室友,我的飯卡丟了,所以借他的來用。”楊卷如實回答。 賀朗沉默兩秒,沉著嗓音開口問:“哪個楊?哪個卷?” 楊卷小聲說:“楊樹的楊,羊毛卷的卷。” 賀朗微微一愣,隨即很快掩飾掉眼底的情緒,目光輕飄飄掠過他頭頂的卷毛,“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騙我。” 楊卷從順如流地問他:“你想讓我怎麽證明?” 賀朗其實心中已經信了大半,先不說楊卷曾經在遊戲裏提到過小名,楊卷和卓瀾這兩個名字擺在一起,明顯前者更容易讓他聯想到眼前的人。 但他還是拉長了臉提要求道:“我要看你的身份證。” 楊卷聞言,神色有些為難,“我沒有帶身份證。” 賀朗道:“那就回去以後拿給我看。” 楊卷乖乖答應下來:“好的。” 上午的比賽結束以後,一行人去體大的食堂吃飯。賀朗和老四在體大有認識的朋友,兩人看完比賽就走了。籃球隊的成員要傍晚才回學校,卓瀾也打算跟著他們傍晚回去。 楊卷接到導師打來的電話,決定吃完飯以後先走。 卓瀾對此沒有異議,宋情看上去略顯遺憾,主動提出送他到學校門口的公交站。楊卷對體大的校園不熟悉,所以也沒有拒絕。 兩人步行到最近的那個公交站,宋情再度提出陪他等公交。楊卷連忙搖頭說不用,宋情也沒有堅持,隻在離開以前,拿手機出來加了他的微信好友。 兩人麵對麵低頭加好友時,賀朗就坐在路邊的車裏。遠遠看見他和宋情走到公交站前,賀朗撩了撩眼皮,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追了過去。 老四坐在副駕駛上打電話,賀朗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心不在焉地等他。電話掛掉以後,賀朗指尖輕敲方向盤,偏過臉來問他:“邵燁怎麽說?” “他說讓我們過去露個麵。”老四接話。 “那就去。”賀朗發動了車子,沿著馬路慢悠悠地朝前開,視線不著痕跡地傾斜向路旁的公交站。 宋情已經離開,就隻剩下楊卷站在路邊等公交。距離拉近以後,老四也注意到了車站前的楊卷。他伸手往右前方指了指,示意賀朗去看。 賀朗這才把車停下來。 老四順勢降下車窗,探頭朝楊卷站的位置喊:“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楊卷視線聚焦在老四臉上,朝他的方向走近幾步道:“我有事情要先回學校。” 老四麵露惋惜,“可惜我們還有事,不然能順路捎你回” 賀朗的聲音越過他傳了出來,“幾點?” 老四閉上嘴巴,身體後仰靠進椅背裏,給他們騰出說話的空間來。 楊卷輕輕啊了一聲,沒明白他的意思,“什麽?” “你的事情要幾點去處理?”賀朗麵容冷淡地側過臉來問。 “六點以前都可以。”對上他從車內投來的目光,楊卷眨眨眼睛說。 “上車。”賀朗言簡意賅地道。 楊卷又啊了一聲。 “你先上車。”賀朗沒什麽耐心地催促他,“公交站這裏不能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