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的違和之處便在於此,誰能想到這傳聞中的神仙竟是不知為何人所困,纖長白皙的手足皆是掛著沉甸甸的鎖鏈,看到這一幕,陳墨便明白了當日在河邊聽到的金屬拖曳聲,應該就是這沉重鎖鏈造成的。然而屋主似乎並未受到手腳沉重鐐銬的影響,抬手端起茶杯輕抿後朝兩人道:“兩位客人請坐下說話,寒舍簡陋,若有招待不周之處煩請見諒。”見著了此人,祁陽便不再懷疑對方的身份,若是此等人物都不是謫仙,那麽這世間便不可能再存在神仙。這是心高氣傲的祁陽第一次生出自慚形穢之感,雖說對方邀請自己落座,但祁陽卻當真生出了自己一屁股坐下去會將氣氛破壞殆盡的想法,於是他猶猶豫豫,將坐未坐。屋主輕笑一聲,眉眼彎彎,調侃道:“小兄弟大可放心落座,我家的竹凳還算結實,輕易不會塌陷。”祁陽得麵色泛紅,不過好歹放鬆了些,便當真依言一屁股落了座,屋主循序替他們倒了茶。祁陽心道這本該平平無奇的動作為何由此人做來便無端多了幾分仙氣,著實古怪。離得近了,他們才注意到先前的那隻金刺蝟此刻正懶洋洋地窩在屋主的腿間,偶爾看他們二人幾眼後便幹脆不耐煩地拿著充滿利刺的屁股對付。“多謝你上回贈我們的金葉子。”陳墨施了個叩手禮後朝屋主說道,見到了這般場景,陳墨自然明白了上回那片金葉子定是這位屋主吩咐金刺蝟送給他們的。“那夜,是我家小金冒失了,傷了那位姑娘的手臂,一片金葉子聊表歉意罷了。”果然,屋主溫言回道。「小金」大慨便是這屋主給這頭金刺蝟取的小名,原本祁陽以為像這般霽月清風的人物即便取名也應是陽春白雪,卻沒想到竟是如此的簡單粗暴。祁陽一口氣將那瓷盞中的茶水飲盡,屋主便又不慌不忙地幫他重新續上了一杯,於是祁陽再次一口悶下,他未能品出這茶水中的滋味,僅是由於內心緊張,不間斷地想要喝水,而那屋主竟也不開口尋問二人緣何至此,三人便好似當真為了品茗般齊聚此地。“我們今晚冒昧前來拜訪,實是為了他的病情。”最後,還是陳墨率先開口打破了這一室的寧靜,他比了比祁陽朝屋主說道。屋主微笑地打量了祁陽幾眼,把祁陽盯得有些背脊生寒,而後才緩緩評判道:“命不久矣。”這四個字直接摧毀了祁陽先前所有的心理建設,他的心髒劇烈地搏動著,他不甘心,於是他終於開口問道:“一點辦法都沒有嗎?我是被那該死的永生者害的,我一個朋友生了跟我一樣的病,他已經死掉了,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祁陽的語調從激烈變為暗啞,最後直接頹然下了身子,木然地盯著眼前的白瓷杯。“少年人太衝動了,怎可輕易壞了長壽村的規矩?”屋主並未受到祁陽情緒的影響,語氣依舊不急不緩。“他這症狀真是因為晚上10點後出門導致的?”陳墨不禁問道。“時也,命也。”“我可聽不懂這些狗屁不通的話,你的意思就是我沒救了是吧!”被下了死亡通知單的祁陽此刻也沒心情再繼續欣賞對方的陽春白雪了,一時間本性暴露,麵紅耳赤地開口問道,大有下一秒便要破門而出,一了百了的架勢。然而,屋主聞言卻又緩緩地搖了搖頭,悠然應道:“別人或許無法,但我確有救你的方法。”瞬時,祁陽像從地底深淵被拉到了蓬萊仙境,他再也顧不得什麽禮數,幹脆握住了屋主的手臂,懇切道:“那神仙大人你快救救我吧,我回去一定會每天給你燒香念經的!”祁陽口不擇言,亂說一氣,畢竟人在大悲大喜之下難免容易失言。屋主卻姿態柔和地推開了祁陽的手,啟唇一笑:“可是我又為何要救你呢?”這一問,將陳墨同祁陽問得不知該如何回答。“你你是神仙啊,神仙不就是應該”祁陽想說神仙不就是應該救死扶傷,救人於水火之境嗎?但他仔細又想了想,發現這世間本就不存在多少必須之舉。那屋主晃了晃手中的鐐銬,一笑傾城,他細聲慢語地問道:“你見過這般被拘禁的神仙?”鐐銬隨著他的動作輕微地碰撞出聲,金屬的碰擊聲並不悅耳。第178章 永生者遊戲(九十二)祁陽低下頭咬緊牙關,希冀絕望僅在轉瞬之間,若換作平常,他早就拍桌而起,指著對方的鼻頭罵道:“愛救不救,老子才不會求你。”但此刻他既說不出求人之言,又不想惡言相向,憑白錯過了這一線生機。祁陽不說話了,屋主卻仍怡然自得地品著茶,順帶還幫祁陽添了回茶水,祁陽早沒了喝茶的心思,他一仰頭,眼眶帶紅,幹巴巴地說道:“你說要怎麽樣才願意救我,你開個條件看看我能不能做到。”祁陽果真不願求人,這態度宛若脅迫,但好在屋主看著也並不介懷,反倒微笑反問:“條件嗎?”他輕蹙眉心,似乎當真在仔細思考該向祁陽提出怎樣的條件。祁陽緊張地看著對方,生怕對方會提出什麽摘星星摘月亮之類的他絕不可能完成的願望。“我想見見太陽升起的模樣。”哪料屋主竟是說了這樣一個看似極其簡單的要求,他說:“我想看看清晨的山穀,你能幫我實現這個願望嗎?”“哈?”無怪乎祁陽會反問,在活神仙開口的一瞬間,祁陽還以為對方要他幫忙摘太陽,正覺走投無路,滿心絕望之時,卻發現對方隻不過是想看個日出。這願望在祁陽看來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等著再過幾小時太陽升起的時候,他自個出門看看不就得了。而後祁陽又覺不對,一臉狐疑地看著屋主:“你該不會算準了明天出不了太陽吧?”屋主輕笑地搖了搖頭,應道:“我算準了明日定是個豔陽天,陽光會將外頭照得亮堂。”“是嗎?”祁陽一臉將信將疑,隨即想著機不可失便一口答應了下來:“好好好,我答應你了,一定讓你見到日出!”“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屋主聞言粲然一笑,竟帶著幾分孩童似的天真。“你可不能口出妄言啊,若是背誓,必將七竅流血而亡。即便我現在費力氣救活了你也是沒用的。”哪料,那屋主竟是緊接著說了這話。“......”祁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你想反悔嗎?此刻反悔還來得及。”屋主語氣平淡地反問,好似對祁陽的答案並不介懷。“不反悔,有什麽好反悔的,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一定幫你實現這個願望!”祁陽梗著脖子說道。陳墨倒能看出其中必有異處,但此刻祁陽除了答應也別無他法,總歸多了一線希望。“好。”屋主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起身朝木床走去,並開口道:“你躺上來,趴著。”祁陽聞言也不再多想,立刻蹬掉了鞋子,趴在了床上,陳墨則靜立一旁。那蔥白的手指便在祁陽突起的背部上按壓了起來,惹得祁陽嗷嗷大叫。“來之前你已暈了一次?”屋主開口問道,口氣篤定。祁陽聽罷一愣,剛想回答沒有,卻突然想起了之前由於氣急而暈眩之事,猶豫地說道:“我之前是暈了次,但不是因為這毛病,我是被棵破樹氣到了”說到後頭祁陽聲音漸落,恍惚間他才意識到自己也許弄錯了先前暈倒的緣由,說不準先前的那次暈厥便是由這背部之症所致,倒是無端讓那顆破樹擔了責。“你運氣倒也不賴,若已暈倒兩次,就回天乏術了。”屋主輕聲說道,手指仍不停按壓著祁陽的背部,當就這會功夫,祁陽已是疼得滿頭大汗。那按壓於背部的雙手好似攪拌機般將祁陽的內髒攪得生疼。良久,屋主終於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祁陽總算緩了口氣。“那東西已鑽進你的五髒六腑,好在並未太過深入,尚存一救之機,但成功率並非百分之百。”屋主輕聲說道:“僅有五層幾率,我從不妄言,你無需存有僥幸心理。”祁陽背脊一僵,隨後道:“知道了。”屋主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唯有僅感染一天的患者才有百分之百的救治率,越往下拖越是生死難測,得此症五日便是分水嶺,五日後藥石無靈。”仔細算來,今日竟剛好是祁陽感染病症的第五日,難怪屋主稱他運氣好,不過即便運氣較佳,也隻占了那五成生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