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房門跳出去後,段易倒在地上,明天則直接砸到了他後背上,痛得他一聲悶哼。“我艸,壓死老子了。”趕緊一個翻身從段易背上下來,明天仰躺在地上喘氣。“小易哥?沒事兒吧?”“沒事,我都是輕傷。你手怎麽樣?”“我不要緊。”段易知道明天的手多半是骨折了。但好在兩個人都逃了出來。他一時脫了力,也翻身躺在地上不住地大喘氣。頭頂蒼穹亦是蒼茫一片,沒有藍天也沒有白雲。不知過了多久,虛空之中,他隱隱聽到了警車的“唔哩”聲,估計那是茉莉所在的副本裏,警察總算趕到了。又二十分鍾後。鄔君蘭費了所有腦細胞去回憶多年前解剖課上學過的人體結構,再鼓起莫大的勇氣,並在段易的“慫恿”下,幫明天左手手腕錯位的骨頭按了回去。末了她頂著滿頭汗:“早知道有今天,我就該繼續深造當外科醫生,而不是出來賣藥。”明天坐在地上,血淋淋的外套脫了,被段易撕成了臨時一塊塊的長布條,鄔君蘭用這些布條充當了臨時固定裝置。布條從明天的脖子上垂下來,將他的左手吊了上去。再過了一會兒,無人駕駛的巴士到了,玩家們陸續登上巴士。巴士裏有存放藥箱的地方,剛才鄔君蘭隻來得及給受傷最重的明天做了處理,現在便拎著藥箱走到了段易身邊,幫他背後傷口裏的玻璃渣挑了出來,再幫他消毒上藥。清涼的藥膏抹上後背,疼痛得到緩解,段易長長呼出一口氣,習慣性往座椅靠背上一靠,然後立刻“嘶”了一聲。鄔君蘭笑而不語地離開,緊接著明天坐了過來。側頭看向段易,明天道:“你可以靠我肩膀上。”段易上下瞥他一眼。“靠你肩上?你兩個肩膀都受傷了,我再給你靠出血來。”明天靜靜看他片刻,頭偏過來,嘴唇靠在他耳朵旁,用低到氣聲般的語氣說:“我不介意。你舒服就好。”段易第一反應是有點懵,第二反應是這小子又在搞什麽名堂?段易一點花花腸子都沒有,也不懂那些彎彎繞繞,隻是在覺得耳朵很癢,下意識扭頭避開明天的時候,順勢往巴士裏看了一圈。這時候他忽然發現少了一個人。“當時你、張卓、5號、還有彭程都在外麵。張卓被砍死了,彭程這會兒在巴士上,那5號去哪兒了?”正過頭,目視前方,明天道:“可能5號以前經曆過比較可怕的副本,他看見過好人輸了之後死狀很慘,所以看到茉莉回來後,他跑出了房門。那時候,好人還沒有報警。”“嗯。”段易想起什麽,“那時候我剛想去打電話告訴警察蝴蝶在哪兒,你就把我關進囚牢了。那個時候你也猜到了真正的通關辦法?”明天點頭:“對,你被關入囚牢後,我告訴了彭程和張卓。”段易朝周圍再看了一眼,這個時候巴士已開出很久,玩家們基本都疲憊地靠著座椅入睡了,巴士內充斥著“三長一短”、“三短一長”的各式各樣的不同呼嚕聲。在各式呼嚕聲的掩蓋下,段易向明天靠近,在他耳邊低聲問:“你這麽做的原因到底是什麽?隻是為了贏得金幣嗎?我覺得沒這麽簡單。”明天輕聲道:“在贏得金幣的前提下,確保你不受傷害。就是這麽簡單。我沒有什麽複雜的想法。其實這也是一次試驗。現在我們知道了,狼人贏了的情況下,也有辦法護住好人。好人沒法獲得獎勵,但還能活下來。”眯起眼睛,段易自下而上地從明天的側臉望過去,看見他長而寬的眼梢,睫毛下垂時投下的一圈陰影,以及再往下那高挺筆直的鼻梁。明暗變化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體現得淋漓盡致,這張刀削斧鑿的臉,實在比他們公司請的小鮮肉代言人要高級很多。“我沒有為張卓的死惋惜的意思。畢竟他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但我還是想問一句”段易貼著他的耳聞,“是他打的電話報警?”“嗯。”明天點頭。“他在金融圈玩得轉,是因為他背景深,有關係網,手下人才也挺多。但他本人的智商並不高,也就比腦殘好上一點點。”段易再瞥向明天,“他是聽了你的指揮,才去打的電話?”明天把臉側過來,對上段易的目光。“我沒打那個電話,是因為狼人已經通關,我怕我已經被算作副本外的人,所以我告訴了張卓和彭程。張卓打完電話,茉莉直接砍碎門板衝了過來,追著他砍,我讓彭程趁機離開,我留下來接應你們剩下的人。”“茉莉追著張卓砍,是因為張卓報了警。”段易說出這麽一句總結的話,“報警這個行為,雖然是通關方法,但也會觸怒茉莉,引來她最強勢的攻擊。茉莉對於他的攻擊,也許會比對付我們的時候還要厲害。所以,報警是一件風險很大的事。我可以這麽理解嗎?”明天點頭:“可以。但這是我們事後的推測。在報警前,我們並不知道會引發這樣的後續反應。”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光憑這一件事無法窺探什麽。但如果聯係到上個副本鄒平的事,段易就覺得不對勁了。上一回,鄒平下毒害死5號,引來了園林主人的殺戮,最後他死在了那個副本裏;這一回,張卓報警,死於暴怒的茉莉。這兩件事,明天都表示自己是事後知道的。可是,催使鄒平殺5號的《兔子童謠》紙條,是明天給的;讓張卓打電話報警的,也是明天。會有這種巧合嗎?可轉瞬他閉上眼,眼前浮現的是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極重的實木鞋櫃壓向明天的左手,茉莉尖銳的高跟鞋狠命踩上他的右手,再來是他嚴重受傷的雙肩……他確實救了自己、也救了囚牢裏的其餘人。如此,明天整個人好像被割裂開來了。他的靈魂好像被分成了兩半,一半藏在陽光下,一半躲在陰影裏。緊接著段易想起的是那個殺了武林盟主、卻又成為了他的劍客,那個屠龍後成為了惡龍的少年,以及那個飽受家暴之苦、最後卻又殺了自己女兒的茉莉……這些故事重疊在一起,似乎共同凝成了某種隱喻,最後結成了一把刀橫在了明天兩半靈魂的中間。段易呼吸幾乎一窒,他猛地睜開眼,再側頭,對上明天一雙如霧的眼。“明天”“小易哥,相信我。我隻是想救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