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極深。


    赤龍總觀,山門處。


    方寶琉垂手而立,恬淡典雅的麵容,靜水流深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但在山門內,於滄海等客堂執事,卻是坐立不安,個個麵色發苦在原地“罰站”,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位姑奶奶可是在山門處站了好幾天了,也不知道在等誰。


    看似恬淡平靜的表象下,卻蘊藏著滔天的怒火,讓人不由得瑟瑟發抖。


    就在今日,新上任不久的門頭,本著“禮多人不怪”、“伸手不打笑臉人”的想法,提出請“方真傳”入客堂安坐,由他代勞等候的邀請。


    但是卻不等他詢問方寶琉到底是在等誰,就被她當場發作,革掉了“門頭”的職司,發配到了外城看城門去了。


    方寶琉這一發作,整個客堂都抖上三抖,沒人敢問緣由,也沒人敢置之不理,就連於滄海這個“知客道人”,也不得不跟著“罰站”。


    短短幾個月內,連續兩個“門頭”被處置,引得山門中議論紛紛。


    連帶著客堂這個炙手可熱的部門,如今都變得冷清了起來。


    尤其是“門頭”這個職司,更是碰都沒人敢碰,生怕沾染了晦氣。


    “轟!”


    忽然間,高空的雲道上響起轟鳴。


    一朵飛轉不休的青雲落下,白蒼邁步走出。


    “方師姐,你這是在等我?”


    方寶琉聞言卻是愣了一下,看向白蒼的眼神,好似蘊藏著千百種情緒,但又猶如錯綜複雜的亂麻,交織在了一起,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麽想法。


    歡喜嗎?好像有點,但又沒想象中那麽強烈。


    震驚嗎?好像也有點,但又似乎完全不出所料。


    正所謂: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這個小混賬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心肝發黑,從頭壞到腳。


    絕對是純天然的野生禍害,怎麽會這麽容易死呢?


    甚至於,方寶琉還有點懷疑,懷疑白蒼是不是在故意“演”自己,以此來博取自己的“同情”,來獲得更多的好處。


    她相信對方絕對幹得出這種不當人的事情來。


    雖然方寶琉並不是那種不吝於以最大惡意揣測別人的性格,但是跟白蒼同行一趟,她感覺自己好像不幹淨了。


    整個思想都染上了他的那種陰暗與“汙穢”,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總有刁民想害朕”的感覺。


    但是當白蒼說出那句“你這是在等我嗎”的時候,方寶琉確還是忍不住心中一熱,高興、開心、歡喜、欣慰等等正想向的情緒,交織出一種“如釋重負”的輕快。


    尤其白蒼那張俊逸的麵容,以及清澈明亮的眸光,更是讓她忍不住心神一蕩,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個“嗯”字。


    更有一個突兀的念頭,沒來由地出現在她心裏:好像兌現跟白蒼的承諾,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如此俊逸的人才,如此驚豔的稟賦,她平生前所未見。


    要知道,白蒼今年才十六,就已完全達到了總觀真傳的標準,最起碼也有百竅以上的修為。


    若是能順利成長,他的未來將會何等驚人?


    道基?哪怕是上品道基,對他來說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真君?看似虛無縹緲,可如果是白蒼的話,方寶琉總感覺並非不可能。


    若是能與未來的金丹真君結成道侶,哪怕隻是個沒名分的侍妾,那也是天大的福分啊!


    一想到這裏,方寶琉就忍不住臉上一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整個人好似都變得鮮活起來,仿佛是從一個泥雕木偶,變成了一個活生生、充滿生機與活力,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少女。


    她的這個笑容,第一次讓白蒼有一種目眩神迷的感覺。


    雖然隻是一刹那的失神,轉瞬間就已恢複了冷靜與理智。


    但是白蒼還是不得不承認:那剛才那一刹那,不是風動,不是幡動,而是他的心動了。


    “為什麽以前沒有這種感覺呢?”白蒼捫心自問。


    方寶琉今日的裝扮,與平時並無不同。


    一身紫色的褙子,外罩鵝黃色的帔子,娉娉嫋嫋的身姿蜿蜒起伏,一雙素手交疊在身前,略微的擠壓令得波瀾壯闊,那一抹讓人不由得目眩神迷。


    但是往日裏,這種茶香四溢的做派,不是自己最警惕的嗎?


    轉瞬間,白蒼就找出了問題的症結:方寶琉今天,比往日多了幾分真誠,或者說沒有半點技巧,全都是感應,滿到溢出來的那種。


    對於白蒼這種黑心老油條來說,什麽“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通通都是狗屁。


    他什麽套路沒見過?什麽茶沒品過?


    唯有這種毫不遮掩的真摯、真心,才會讓他難以招架。


    這就是所謂的:如果她涉世未深,就帶她去看世間繁華,如果她繁華落盡,就帶她坐旋轉木馬。


    不過對於白蒼而言:愛李馬的麻花情,他對什麽狗屁愛情,完全沒有興趣,他現在隻想搞錢。


    一刹那的心動,沒有在他的心裏留下半點漣漪。


    於是他袖袍一揮,取出兩個玉盒,“方師姐,幸不辱命!”


    “這是……”


    方寶琉麵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驚喜,些許的璿旎瞬間被衝得一幹二淨。


    “啪!”


    她迫不及待地打開玉盒,虯龍朱果樹和焰靈鑄體花,赫然分別躺在兩個玉盒當中。


    下一秒,方寶琉飛快地收起玉盒,毫不猶豫地撲進了白蒼的懷裏,激動得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這可是她鑄就道基的鑰匙,更是延壽百五十載的“無上寶藥”!


    什麽狗屁愛情?她現在隻想長生久視!


    而白蒼也明顯能感應到她此刻的心緒,內心沒有半點波動。


    明明兩人的物理距離,前所未有的貼近,可是兩人的心裏,都容不下半點兒女私情。


    於是白蒼毫不猶豫,當機立斷道:“師姐,我可是為了你出生入死了啊,是不是應該……”


    加錢二字尚未出口,白蒼頓覺懷裏的溫香暖玉,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掩耳盜鈴的速度離他遠去。


    甚至於,白蒼都還沒反應過來,方寶琉就已變成了天邊的一個黑點。


    唯有一句簡短的話,斬釘截鐵般隨風飄蕩而至。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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