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五子將要失望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從大同大街方向開過來,停在中央飯店門前,司機是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下車後殷勤地跑到後麵開車門,下來兩個女人,一個是打扮的妖嬈貴氣的胖婦人,另一個人不用看臉小五子就一眼認出她來。


    雲姐穿著素格子旗袍外麵套著白色貂皮大衣。陽光斜照在那張清秀的臉上,依然是美麗得不可方物。小五子心裏有什麽湧出來直衝眼底,眼睛瞬間濕潤了。


    幾個人說說笑笑往飯店裏麵走,小五子還是看出了雲姐笑容後麵的淒苦。


    滿西中央飯店是中國人開的,聽說有張景惠作後台。是長春頂級的大飯店。


    張景惠這人是目前除了康德皇帝外最大的漢奸,小五子聽說過這人,抗聯隊伍裏有不少原來東北軍的老兵,有的就是張景惠的部下。


    東北軍人都很講義氣,即使老長官投了敵,成了滿洲國的首相。他們說話提到張景惠時也不會直呼其名,對他相當尊重。


    飯店裏傳出來炒菜的香味使得小五子更餓了,他為了能找到雲姐,一大早沒吃飯就來了,現在已經過中午了。他還不敢離開,他怕離開這一小會雲姐如果走了就又錯過去了,下一次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麵。


    下午,參加喜宴的人陸陸續續開始往外走了,小五子打起精神,死死地盯著大門,等待那個身影出現。終於,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西裝青年送雲姐和那個胖太太出來,上了那輛黑色轎車。


    小五子提前拉車在十字路口等待,等汽車過來後快步跟上。汽車跑得並不快,而且大同大街是一條筆直的馬路,小五子遠遠地跟著,看汽車在興仁大路拐了進去。小五子跑了起來,等他跑過路口時正好看見汽車進了一條胡同,幸虧小五子跑得快,要不然就會跟丟。


    這裏有一所學校,學校旁邊有很多民房,都是平房,隻有不遠處有一個獨立的小院,裏麵是個兩層的小樓,在這一片平房裏顯得鶴立雞群。


    小五子看汽車並沒開走,沒敢貿然進院,於是就停在院外的空地上等了一會。


    過了一會西裝青年開車拉著胖太太走了,小五子終於確定這小院就是雲姐的家。


    小五子上前叩門,出來開門的是一位大媽,一看打扮就是保姆之類的人物。看小五子是個拉洋車的就說:“沒人叫車呀?”


    小五子說:“這是劉大小姐的家吧?麻煩您把這個給她看,就說小五子找她。”說完遞過去一支鋼筆。


    小五子並沒有用暗號,他和雲姐之間根本用不著暗號。不一會就看見一道身影尖叫著飛奔過來,跑到跟前愣了一秒鍾然後就撲到小五子懷裏嚎啕大哭,雙手死死抓住小五子胳膊,掐得小五子肉疼。


    小五子知道她為什麽會愣一下,因為小五子長個了,前年分別時小五子還沒有雲姐高,雲姐總是喜歡揉亂他的頭發,可他現在整整高出雲姐一頭,雲姐的頭頂隻到他的下巴。


    小五子也是滿臉淚水,嗓子仿佛被堵住了說不出話來。


    雲姐抬起頭,淚眼蒙矓卻嘴角含笑,撫摸著小五子的臉龐,呢喃著說:“我的五子弟弟長大了,姐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見你了呢!”說完又哭,把小五子前胸哭濕了一大片。


    聞著雲姐頭發上的幽香,小五子的心都融化了,覺得這一年多來,吃的苦受的罪都值了。


    雲姐的小樓裏,一桌豐盛的菜肴被仆人們端了上來,雲姐自己不太餓,坐在桌旁笑吟吟地看著小五子狼吞虎咽。又親自給他倒茶水,又告訴他慢點吃,別噎著了。


    吃完飯,雲姐把下人都打發出去,屋裏隻剩他們兩個人,雲姐才把接受任務的前前後後娓娓道來。


    去年七月份,魏政委派她帶著情報回長春,與她接頭的是抗聯潛伏在長春的同誌代號“牧童”。


    情報是抗聯近兩年的總結報告,和對東北局勢的判斷,以及希望中央給予一定的支持和指導下一步的方向。


    雲姐和牧童扮作夫妻,乘火車去了哈爾濱,打算與共產國際的同誌秘密接頭,讓他們轉呈中央。


    小五子注意到雲姐說到與牧童假扮夫妻時臉色紅紅的眼神裏有一些奇異的光芒流動。


    到了哈爾濱等了幾天卻發現沒有人與他們接頭。後來輾轉打聽到共產國際的情報站被鬼子端了,抓了好多人,但沒抓到重要人物,他們可能是提前聽到風聲及時撤離了。


    於是二人又等了幾天,看看始終沒有消息,二人決定返回長春,一有機會就直接去關裏。哪知道回到長春後雲姐就被家裏人軟禁了,她二哥是偽滿政府官員,怕她再去找抗聯,不讓她與任何人接觸。


    等過幾個月後家裏看得不太緊了,雲姐就去找牧童。卻發現牧童不見了,連他工作的同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牧童走時帶走了情報,沒給雲姐留下任何線索。雲姐初步判斷他應該是擔心雲姐的安全,沒帶她走,自己一個人去關裏送情報去了,可是一直到現在都杳無音訊。也不知道他送沒送出去這份情報。


    上個月,雲姐在報紙上看到了政委犧牲的消息,這下徹底和組織失去了聯係,雲姐以為小五子也在那場戰鬥中犧牲了,沒想到今天能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麵前,雲姐心花怒放無比激動。


    兩人對現在的情況都沒什麽好辦法,一種辦法是等,等待牧童那邊的消息,第二種辦法是找,找到牧童或找到情報,雖然這情報已經過期了,沒什麽用了,可小五子有個執念,這是政委的遺命,自己就是想完成它,以告慰犧牲的英雄們。


    雲姐問小五子怎麽打算的,小五子說:“我再等幾天,我們發動各種渠道再找一找,如果找不到我就得回去了。”分散的抗聯隊伍還在山裏呢,那裏才是他的家。


    小五子也把分開後的前前後後給雲姐講了一遍,有些事他沒說,比如漂河川和礦山的事情,不是小五子不信任雲姐,而是這是情報人員的規矩。


    小五子把槍和彈夾掏出來讓雲姐保管,他租住的地方人很雜,他怕人多眼雜暴露了身份。雲姐要留小五子住在這兒,小五子婉拒了,一來不方便,二來對雲姐名聲有影響。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們都是情報人員,沒有必要不能常在一起,以免被人一鍋端了。


    於是小五子就在這陌生的城市住了下來,每天仍然拉著洋車大街小巷地轉,在城市裏消息要比山裏來得更快更方便。小五子每天都看各種報紙,好多他認為有用的消息他不敢寫在紙麵上,隻能憑腦子記。


    雲姐在一所小學裏教書,這是她與家裏人經過半年的討價還價妥協的結果。小五子經常等雲姐下班後來她的小院混一頓好吃的。


    日本人在滿洲國實行經濟封鎖,糧食分等級,甲等糧食隻有日本人能吃,東北老百姓不準吃,吃了就是犯罪。據說有人暈車,在街邊吐了,吐的食物裏有大米,被日本鬼子發現後立刻抓了起來,一頓毒打後押走了,因為這叫經濟犯罪。


    不過這在雲姐家這種富貴人家卻是小事,雲姐的父親和幾個哥哥都是場麵上的人物,家裏並不缺大米白麵。小五子來吃頓餃子竟吃得淚流滿麵的,雲姐問他咋的了,小五子說他想楊司令了,楊司令犧牲的時候已經斷糧好幾天了,胃裏都是棉花樹皮。雲姐的情緒瞬間被他感染,也沉默了下來。小五子不知道,他最崇拜的楊司令的頭顱,就在他經常路過的般若寺裏。


    有時那個西裝筆挺的英俊青年也開車來,他叫金良,是正牌子的清朝貝勒爺。在日本人開的銀行裏當個小經理。


    金良是雲姐家裏給他定下的未婚夫,雲姐卻不愛搭理他,經常不給他好臉兒,對他冷若冰霜的。


    金良得知小五子是雲姐在山裏認的幹弟弟後,對小五子格外的好,經常給小五子弄好吃的。


    有一次問小五子:“想不想學開車?”小五子立馬說:“想,金良哥你教我吧?”於是金良每天下班都有了來接近雲姐的借口。小五子很聰明,幾天就學會了,能把車開得飛快。金良也沒事就讓小五子開車,他金少爺可不差這點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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