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寶表麵上是開酒館的老板娘,實際上是個半掩門子。不過她可不像大白梨那一家,來個臭工人給個三毛五毛就能上炕的爛婊子,小金寶是有身份的,接的客人都是工地上有頭有臉兒的,各大把頭,工頭,日本人,翻譯官等等。那些臭工人可入不了小金寶的眼。


    進了院,小金寶叫他的王八頭男人老扁去燒水沏茶,把富二爺等人領進了屋。


    小金寶要張羅炒菜燙酒,富二爺卻攔住了她,說道:“你先別忙,我們剛喝完酒來的,你坐下,我跟你說點正經事兒。你上個月不是說想找個唱戲的嗎?正好,這是原來梨樹那邊的名角兒,筱丹桂。流落到咱這兒了,我琢磨著,在工地上幹活白瞎這人才了。這不就送你這兒來了嗎!”說罷一指二椅子。


    老扁提著茶壺給富二爺和老尹沏上茶,在旁邊插嘴道:“早就聽說過筱老板大名,怎麽上這兒來了?”


    二椅子靦腆地苦笑說了一句:“唉!一言難盡呐。”


    富二爺接著說:“你們給他找個住的地方,吃穿都算我的,就在這兒唱吧。咱們一碼是一碼,掙了錢咱們三一三十一均分。


    二椅子連忙說:“二爺,您給口飯吃我這就感激不盡了,哪還能要錢呢?”


    小金寶也說:“要不二爺拿一半,我們和筱老板平分那一半吧?”


    小金寶的生意全指著富二爺罩著呢,怎麽敢和他搶飯碗?


    富二爺一揮手道:“都別磨嘰,就這麽的了,都挺不容易的。那什麽,一會給我燒點洗澡水,我鬆快鬆快。”


    日本人在上麵建有公共大浴池,但富二爺上那去純是為了洗澡,在小金寶這兒卻是享受。


    小金寶笑著答應下來,讓老扁領二椅子去安排住處,她也跟著出去忙著燒水去了。


    老尹多有眼力見呀?馬上說:“二爺,要不我領這小兄弟玩會去?”


    富二爺掏出五塊錢給小五子,讓他跟老尹去玩,說自己累了,得躺一會。


    小五子明白,接過錢謝過富二爺就跟老尹出去了。


    二人出門就看見了大白梨在門口抱著膀等著老尹呢,老尹忙讓小五子先走,他自己小跑幾步嬉皮笑臉地來到大白梨跟前。


    大白梨是個又高又壯的大胖娘兒們,而老尹的個子不高,倆人麵對麵站著很有喜感。


    小五子遠遠地看著,老尹一直在悄聲細語地在說小話,大白梨先是很氣憤,然後又很委屈,最後狠狠地剜了一眼老尹才露出一絲嫵媚的笑容。看來老尹的嘴皮子很厲害。


    老尹解決了麻煩,又追上小五子領他往上麵的寶局走。在跟小五子並排時,老尹說了一句:“別著急走,多玩一會。”


    小五子轉頭看他時才發現,這時的老尹一改平時所見的一臉猥瑣,眼睛裏透著難得一見的清明。


    小五子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老尹則又變回那個嬉皮笑臉的樣子給小五子講起了賭場上的笑話。


    寶局裏麵烏煙瘴氣的,屋裏充斥著輸錢的怒罵聲,和贏錢的歡呼聲,還有看熱鬧的起哄聲,吵得人腦瓜仁子疼。


    小五子從小在土匪窩子長大,對這種事已經見怪不怪了。富二爺都沒問他會不會玩直接就給他錢讓他來,肯定是看出點啥了。富二爺認為,山上下來的還有不會耍錢的?真是笑話。


    小五子進來後仔細看了一下,大屋裏圍了兩桌人,一桌押寶的,一桌推牌九的,裏麵還有個雅間坐了幾個人在打麻將。寶局裏至少有十個看場子的,一個個都膀大腰圓,橫眉立目的。


    這種賭場小五子沒進過卻聽說過,在這兒贏了大錢是拿不走的,輸了錢是有人給你抬錢的。隻不過利息高得嚇人。


    小五子明白老尹的意圖,他們在賭場多玩一會,玩到半夜,富二爺就可能懶得起來就會住在小金寶這裏,而小五子就不用回東岸了,也就有時間和老尹接頭了。雖然他們沒說,但彼此的身份都已昭然若揭了。


    於是小五子去了牌九桌,而老尹去了骰子桌。小五子也不多下,每次押五毛一塊的,這就會來回拉鋸,贏幾把又輸幾把,玩半天也沒啥輸贏。


    小五子是在有意地磨時間,沒想在賭場上用心玩,而老尹那邊卻玩上火了,剛借的三十塊錢已經輸一半了,氣得把剩下的錢一把全押了下去,他玩的是骰子,賭大小。


    圍在桌邊的所有賭徒都在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骰盅,很怕一眨眼就被人動了手腳,


    骰盅一開,二三三,八點小,有人歡呼有人怒罵,這罵人的裏麵就有老尹,因為他押的是大。


    看老尹蔫頭耷腦地從人群中擠出來,小五子忍不住笑,這一出讓他想起了大爺劉小店。


    小五子看才玩了沒一會,就把手裏的五塊錢都給了老尹,他剛才沒輸沒贏。實際小五子兜裏有錢,他沒敢拿出來,這個時候越低調越好。


    小五子就在旁邊看,賭徒都很迷信,都說借錢就是借手氣,老尹這回可信了,用小五子的五塊錢做本,不一會就贏得滿麵紅光的。


    等差不多半夜的時候,老尹又從人群中擠出來,不但把那三十撈了回來而且又贏了二十多。老尹摟著小五子肩膀就往外走,邊走邊說:“走,哥哥請你吃點好的。”


    老尹先是往小金寶的房子看了一眼,看已經熄了燈才放下心來。


    二人往江邊走,老尹一臉嚴肅地開口道:“你老家的屯東頭是不是有三棵大楊樹?”小五子也認真地回答:“你記錯了,是兩棵大榆樹。”然後兩個人很正式地握了握手,會心一笑。這笑容給小五子孤獨的心裏帶來了一絲溫暖。


    江邊燃起了一堆篝火,初夏,江邊已經有些蚊子了,點上火還能起到熏蚊子的作用。


    老尹脫了衣服下到水裏,拉起了一片掛子,拉到岸上小伍子接過一頭,倆人一起把網拽上岸來,網上掛了幾十條青鱗子魚,都不大,差不多有一拃來長。


    倆人都是會吃的,在岸邊撅了一些蒿子棍,順魚嘴穿進去然後放在火上烤。老尹從兜裏掏出一把大鹽粒子來,用石頭研細,撒在魚上,不一會香味就出來了。


    兩個人一邊吃魚一邊嘮著,老尹還弄出一個小瓷瓶,裏麵是酒,喝了一口又遞給小五子。


    小五子也掫了一口,酒很衝,喝完從嗓子一直熱到心裏。


    老尹是舒蘭人,頭些年也是活不下去了就投了綹子,他的大櫃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是五常的雙龍。


    舒蘭是吉林省的,而五常是濱江省,聽著像是很遠,其實兩個縣挨著,在老尹家翻個山就到五常境內了,直接跨了兩個省。


    前年一次戰鬥中老尹負傷了,傷得挺重,於是就脫離了部隊在舒蘭養傷。傷快好的時候,不知被誰給告發了,被警察抓住審了好幾天,也沒問出什麽來,不過槍傷是做不得假的,最後給了他一個抗匪嫌疑的罪名就押到了吉林。


    老尹會來事兒,在這大壩工地上混得風生水起的,要跑的話有的是機會能逃掉。


    可是聯係不上組織,又能逃向哪兒去呢?就在上個月,老尹在采購時終於在吉林遇到了原來的老兄弟,和組織建立了聯係。組織給了一個任務,大壩上有很多原抗聯的戰士,如果有機會組織一次逃跑行動,具體事務等待接頭人來聯係。


    老尹又喝了口酒,解開衣服給小五子看他腹部的傷疤,在左腹部有個前後的貫通傷。小五子看了一愣,也解開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肚子上的傷疤。


    兩人受傷的位置竟然一模一樣。老尹笑著說:“咱哥倆真有緣,這就是緣分呐!你沒傷著腸子吧?”


    小五子說:“我命大,腸子啥事都沒有。”老尹又道:“那你比我強,我到現在有時候還拉黑屎呢。”


    小五子猶豫了半天,還是說出了他在長春聽到的消息,估計老尹不知道。


    抗聯第十軍軍長,雙龍汪雅臣,在今年大年初四那天,被鬼子圍在五常的山裏,突圍時壯烈犧牲,這是在滿洲國報紙上得到的消息。


    老尹在聽到這消息後看著燃燒的火焰久久不發一語,從他那悲傷的眼神和鼓起的腮幫子看,內心是無比傷感和憤怒的。


    過了很久,老尹才長長地歎了口氣,啞著嗓子對小五子說:“俺大櫃,今年才滿三十歲呀!”


    在這漆黑的夜色中,暗紅的火光映照下,有兩條淚痕在老尹臉上清晰可見。


    小五子沒見過雙龍,卻能深深地感受到老尹的悲傷,他小五子的老大,不同樣是為了將侵略者趕出中國,前赴後繼地犧牲在戰鬥的路上嗎?


    從他幹爹,到楊司令,再到魏政委,而且這些人無論條件多麽艱苦,敵人多麽強大,都始終有一種堅定的信念,相信自己終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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