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聖裔之內千家燈火不熄,億萬明星閃耀,獨屬於聖裔的浪漫,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裏達到了巔峰。


    誠然,自從修行之事普及開來之後,鄉野之地也受這股風潮影響不小。


    或許這些人一輩子都觸及不到修仙的門檻,可是自從知道眼前世界之外的廣闊無垠之後,仍然有無數的平凡人向往那個繁華的修仙世界。


    青蛙既知井外世界則不免生出跳出井口看大海的念頭。能困住青蛙的一定不是一般的淺井,青蛙要想跳出井外一定要下一番功夫,也許到最後它都不一定成功。


    所有人都不知為何目的地忙忙碌碌,似乎忙忙碌碌就是目的本身。


    人們平常日子裏完全沒有時間思考這些問題,或者是沒有空暇係統地思考這個問題。


    不過這一夜,所有人都有足夠的時間來思考這些問題。


    我們為何一定要跳出井口看大海,看到了大海對我們的人生會有怎樣深刻的影響?


    縱使人們仍舊來不及思考這些問題,至少,靠著這一家燈火,人們浮躁的心總算有片刻的平息。


    暴風雨中歸來的航船最需要的不過是停在一塊避風的港灣中,用一些粗糙的木材與廉價的釘子進行一些簡單的縫縫補補。


    李木木的心從未像此刻一樣平靜,他安靜地躺在閣樓二層的小床之上。或許是朱先生經常來此處打掃衛生,因此這一股味道仍舊是他記憶之中的味道。


    室外的喧囂一夜不歇,少年卻睡了一個難得的安穩覺。


    次日喚醒少年的除了朱先生一大早就做好的香噴噴的早餐之外還有鄰居福伯家報曉雞清亮的啼鳴。


    少年下來閣樓,見到朱先生先是作揖道了一聲“讓先生操心”的歉意。


    簡單洗漱之後,師徒二人依次落座,朱先生麵門而坐,李木木卻不敢坐在正對麵,隻能在先生右手邊坐著。


    桌上是昨夜的剩菜,主食則是簡單的肉粥。


    朱先生是十裏八鄉德高望重的讀書人,其生活作風也同朝堂之外的書生一般保持著飯疏食飲水的簡樸生活態度。


    李木木之前曾去先生家蹭過幾次飯,先生待客,隻是一葷一素以及清茶一盞,平日裏,隻有稀飯蘿卜幹。


    今日能吃得如此豐盛,多承新春吉日之功。


    二人吃飯並不言語,李木木恍惚回到未曾觸及修行之時的簡單日子。


    “這次回來打算幾時離開?”


    李木木對於朱先生不做任何隱瞞,直言道:“今日就走。”


    朱先生並未問為何如此倉促,隻是又加問道:“昨夜聽你說起如今陪同四皇子迎親隊伍巡遊各地,最後可是要前往長安?”


    李木木點頭,又細與朱先生說道往後計劃。


    人生百態,各有命數,朱先生並未對少年自己規劃的道路做任何的幹預,隻是反複囑咐道:“長安有天子氣運這樣一塊香餌自然會吸引來遊魚無數,先生隻有一句話告訴你,魚多則漁網多,釣者之恭非為魚賜,防人之心不可無。”


    李木木將先生的這一番話謹記在心。師徒二人又談及一些陳年往事或是舊友近況,不過都是一些家長裏短。


    朱先生走後,少年環顧小屋四周,心中不知作何感想。無意間他瞥見屋子裏僅有的一點裝飾,一隻樸實無華的小泥人。


    望著泥人小巧精致的五官少年忽然笑道:“原來謫劍仙長這副樣子。”


    當他還沉浸在對李青蓮的點滴回憶之時卻敏銳發現周遭氣息的異常波動。隨著著一股氣息波動的出現,腰畔的竹劍如故友相逢一般興奮抖動起來。


    “咻!”


    木劍自行脫身飛走直直刺向小屋房梁之上。


    李木木眼中明亮起來。


    房梁之上也有一柄未開鋒的木劍,當日要離開李家村之時為了擺脫自己身上的原有的記憶他將那柄陪伴了他十幾年的木劍藏在房梁之上。


    竹劍再一次飛回,隻不過卻是兩柄。


    塵封的竹劍劍柄忽然脫落,劍身洞開,眨眼間變作與宿命劍同根同質模樣的劍鞘。


    “劍靈前輩,這是什麽情況?”


    劍靈沒有出現,回應他的是無盡的沉默。


    “人家二人世界,你嚷嚷個什麽勁?”


    說話的是媧媧姐,此刻她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懶洋洋地卷在李木木的小臂之上。


    媧媧姐雖然是蛇卻不是一般的蛇,因此她完全不需要冬眠,不過她在齊源洞天之中似乎獲得了一些不簡單的機緣,這段時間在李木木的納戒之中安心消化。


    “二人世界?”


    李木木有些驚訝,更多的卻是八卦。


    人找到另一半了叫二人世界,劍找到劍鞘了也叫二人世界?


    “這你就不懂了吧,你們人常說啥人來世界走一趟不過是尋找到一個完整的自己,人之外,也是如此。”


    “聽不懂。”


    李木木當機立斷,脫口而出。


    誰好人聽八卦聽那麽深奧的呀!


    媧媧姐自小臂盤繞而上,爬上他的耳背悄悄壞壞地道:“這是那老家夥的心上人,沒想到吧!”


    李木木確實沒想到,象棋有對象他能理解,人談對象他也能理解,這不過是鴛鴦戲水一般順其自然的事情罷了。


    可是劍跟劍鞘處對象他有些難以理解。


    媧媧姐又順著李木木的耳背躍上他的頭頂,許是天氣微冷,媧媧姐將精致漂亮的小尾巴似玉簪一般插入少年的束起的發髻之中。


    “你呀,慧根不足,得虧你現在棄道修劍,若不然以你這天資,到油盡燈枯之時也理解不了齊物的道理。”


    李木木聽得來了興趣,也不管是八卦還是哲學,先聽聽媧媧姐是在胡說八道還是一本正經地胡扯。


    “道家有言,‘道生一,一生二’天有陰陽,劍有正反,事有始終,但是歸根到底都是位於一物之上,所以劍同劍鞘處個對象怎麽了?是不符合你們的道德倫理還是朝廷律令了?”


    李木木有些後悔聽這一本正經的胡扯話。


    媧媧姐接著道:“你若是聽過這個老東西跟器靈姐姐的故事你都會感歎不已。”


    “感歎什麽?愛情的偉大?”


    媧媧姐長歎一口氣後才落寞道:“你會感歎這老東西氣運好到爆炸,不僅牛糞遇見了鮮花,還把鮮花娶回了家,就差生個淘氣的小娃。”


    李木木覺得這才是八卦該有的樣子,不禁淺笑道:“神器之靈不能懷孕,但是你可以不用那麽押韻。”


    “媧媧,你夠了。”


    一陣溫暖柔和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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