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周輔深閉上眼,他的人生從遇見江燃那刻起就改變了。在過去的二十幾年,他一向感受不到任何來自外界的情緒幹擾,無論在何種狀況下,哪怕是聽到房間外父母在震耳欲聾的激烈爭吵,他也始終能夠保持內心的平靜。曾經對他來說,周遭的世界就形如一場無聊的電影,熒幕裏人們的嬉笑和吵嚷,都無法撼動他的內心分毫。非要舉個例子來說的話,就連方才父親打來怒斥他的電話也不能,他甚至無法理解周成業憤怒的來源,但他明白該如何應對——對可能需要的對象扮演出他想要的反應和模樣,這就是他的處事法則,而他也向來能夠輕而易舉地達到目的。可是江燃的出現則打破了這一切。第一眼見到這個人,他內心就升起了強烈的感受,那種感受無法形容,既像烈火灼燒又像冰雪消融,也是人生頭一次,周輔深瞬間理解了煎熬這個詞的意義,那就是想得到某樣東西卻難以碰觸,所以他發誓要不惜任何代價來得到江燃,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感覺好受。然後他做到了,他把江燃擺放在了每天都觸手可及的地方,這讓他感覺舒適和平靜。但是現在,江燃的離開卻破壞了這種美好的平靜,他怎麽能允許?因此隻有讓江燃回來,隻有一切回歸原樣,才能夠撫平他情緒上泛起的褶皺,讓他重新回到那種過往的安寧之中。所以抱有這樣想法的他有錯嗎?當然沒有,周輔深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寬容,因為江燃當初明明已經在婚禮上立下了誓言,說要包容他的一切,可現在卻又出爾反爾,這難道不是背叛嗎?然而哪怕是遭受了這些,他唯一對江燃做出的懲罰也就隻有操縱輿論而已,畢竟他舍不得讓江燃受到過多的傷害,就像聽到小黃敘述那個姓劉的侮辱江燃的話語時,他馬上就覺得怒火中燒,而這些情緒恰好就是江燃賦予他的。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愛情吧,周輔深想,他無法獲知別人眼中的愛情是什麽樣子,但他既然能不計代價的去挽回江燃,那麽在背後驅動這些行為的情感又怎麽會不是愛情呢?要知道這世上很多情侶連為對方做一點小事都不願意,甚至稍受到些誘惑就會心猿意馬,可他卻從不會對江燃以外的人產生興趣。——他簡直太愛江燃了。手指輕輕觸摸過屏幕,時刻掌控住這個人的感覺讓周輔深獲得了短促的平靜,但卻不足以平複內心深處那可怕的躁動。他深呼口氣,剛想起身去拿遊戲頭盔,書房的門便被突然間推開,紀明捧著掃地機器人走進來:“這東西怎麽規劃路線你知道嗎?”不得不說,他推開門的時機實在不巧,周輔深剛站起身,電腦屏幕上展示的監控畫麵還未來得及關閉,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紀明的視線之中。屏幕上的畫麵十分高清,高清到想讓人忽視都不行,紀明小聲臥槽了一下,然後難以置信道:“我的老天爺……你不是吧!你什麽時候給江燃家裏裝了監控!”第39章 擊殺boss眼下這種場麵原本是該非常緊張的,但周輔深臉上的表情卻很稀鬆平常,絲毫沒有秘密被撞破後應有的慌張。反倒是紀明,在後知後覺自己正身置他奇葩老板的犯罪現場後,身軀便一下子緊繃起來。他看著周輔深走上前鎮定自若地扣下電腦,動作流暢自然得堪稱閑庭信步,看那樣子,似乎也不打算去編造什麽理由來掩蓋犯罪事實了,就這麽將手按在電腦外殼那純黑磨砂的平麵上,轉頭將目光投向他,語氣平靜地問道:“為什麽不敲門?”盡管周輔深一向很少調動他的麵部肌肉,紀明也早就對他的淡漠習以為常,但在這一刻,麵對那雙黑暗無光的眸子,他突然便從心底升起一股陌生的不適感。“這不是手裏捧著東西呢嗎……”或許是迫於周輔深那無形中的威勢,紀明反射性地答道,但隨即他就清醒過來,一臉抓狂:“不對!現在問題是這個嗎?!你到底清不清楚你自己在做什麽?”“我在挽回我的婚姻,為此動用一些手段也無可厚非。”周輔深皺眉道:“更何況如果不這麽做,我又怎麽能知道江燃身邊會不會有什麽危險?”“如果非要說江燃身邊有什麽危險的話,那危險的源頭肯定就是你!”紀明簡直難以置信,“周輔深,你瘋了嗎?江燃的哥哥是律師,一旦攝像頭被發現,你知道你會麵臨什麽嗎?是訴訟!是熱搜通知!這事傳出去可要比出軌什麽的難聽多了!能把你壓得一輩子都翻不了身!你懂嗎!?”沒錯,假如監控的事情敗露,那後果無疑是不堪設想的,以江烽的手段,絕對會想盡各種辦法讓他聲名掃地,但周輔深卻好像半點也不為此擔憂:“為什麽會被發現?隻要你不說出去,就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聽到他這句話,紀明都快絕望了,他不明白周輔深為什麽能這麽冷靜,這個人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行徑有多恐怖嗎?腳步不自覺地搖晃了兩下,現在發生的一切,對紀明的認知來說衝擊太大了。他從前是覺得周輔深過於冷漠,對江燃不上心,但現在看來,周輔深是對江燃太上心了,甚至已經到達了一個不可理喻的程度。艱難地抹了把臉,紀明打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算我求你了,你好好想想,有必要為了控製江燃把自己搞到這種騎虎難下的境地嗎?要是你真想他,舍不得他,那打從一開始就該好好對江燃,不作那些妖不比耍什麽手段都強?”說到後麵他不免有些激動,但是他的苦口婆心似乎起了反效果,室內的氣氛陡然沉寂下來。“我對他還不夠好嗎?”周輔深眸色冰冷:“在他為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小事跟我無理取鬧之前,我哪一天不在對他好?我早起為他選好每天要穿的衣服,替他糾正那些壞習慣,還關心他每天都去了哪見了什麽人,為體諒他的身體一周隻做三次,甚至我手機相冊裏除了他的照片以外再沒別的東西……我就差把他當成熊貓圈在家裏供起來了,到底還要我怎麽做?”???這些不恰好證明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控製狂嗎?紀明覺得自己完全無法跟他溝通,扶額道:“那你也不能在江燃家裏裝監控啊!這是在侵犯江燃的隱私,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非常生氣,再也不肯原諒你都是有可能的。”“為什麽?”然而周輔深就像聽到什麽無稽之談一樣,深感荒謬地嗤笑道:“這沒有道理,我是江燃的丈夫,不是陌生人,他最隱秘的一切我都曾親眼目睹過,而如今也隻不過是換了個形式而已,這有什麽可談得上是侵犯的?”紀明啞口無言,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在網上看過一篇有關反社會人格的研究,上麵說這種人群的其中一個顯著特征——就是缺乏羞恥感和悔過感。腳底莫名竄起一股寒意,紀明跟周輔深共事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窺探到了幾分這個男人的真麵目,以前他雖然覺得周輔深是個冷血的混蛋,但還真沒往什麽恐怖的方麵設想過。畢竟平時周輔深在外麵的為人處世真的看起來很正常,甚至是很有人格魅力的,以至每次拍戲,同劇組的女演員,不論剛進組時有多高冷多大牌,到最後都總會對他殷勤備至。——而現在想來,表麵風度翩翩,內心冰冷麻木,好像也是反社會人格的特征。越想越覺得發虛,他平時聽完後不太在意的那些反社會人格犯下命案的新聞,此刻都紛紛從腦海裏湧了出來,紀明咽了咽口水——我現在跟他共處一室不會有什麽事吧?他心想。而就在這時,周輔深又開口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不對勁。”周輔深看著他,神情似笑非笑。“沒、沒有。”紀明渾身發毛,口不對心道。“不用害怕。”周輔深語氣平緩道:“我不會無緣無故去傷害誰的,除非他們讓我失望。”紀明發出顫音:“那如果讓你失望會、會怎麽樣?”周輔深麵無表情道:“知道這棟房子的後院裏為什麽要有個碎木機嗎?”“………”腦袋裏嗡地一聲,紀明差點腳軟滑倒,但好在他及時扶住了門把手,而如果他這時回頭,就能看見周輔深眼底浮現出的戲謔,但他沒有,他被嚇得不輕,已經不敢直視周輔深的麵孔了,隻幹巴巴道:“呃……我覺得我該走了。”說著他就腳步虛浮地轉身,但還沒走出多遠,幾乎是剛一離開周輔深的視線,他就立即飛奔起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離開了這棟房子。回到車上,確認周輔深沒有跟出來,紀明才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掙紮了半天,終於是一咬牙撥通了江燃的號碼。嘟的一聲響起,紀明坐立難安地握著手機,在等待的過程中他卻是猛然想起,周輔深既然在江燃的家裏裝了監控,那豈不意味著江燃做什麽他都能看見,包括接電話……想到這裏他悚然一驚,剛想掛斷電話,那頭就傳來了聲音:“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紀明立刻鬆了口氣,仰倒在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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