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是一股泥濘的渾濁洪流,他生來便逆向而行,在這副英俊炫目的皮囊下,是超脫凡俗的靈魂,隻有他的愛人會親吻它。所以如果連江燃都認為他是瘋子,那他到底還算什麽?還是說其實就像所有愚癡可笑的精神病患一樣,他早已陷入瘋癲而不自知。頓時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氣力,周輔深跌跪下來,把臉深深埋進手掌裏。客廳內陡然沉寂下來,雨滴打在玻璃上的聲響清晰可聞,周成業瞧著這一幕,眼角也不由濕潤,心中更是苦澀難當。歸根結底,這也是他唯一的骨肉,哪怕血管裏流的血天生就是冰的,他也不能就此坐視不理。剛動了這個念頭,地上的周輔深便似有所感地抬起頭,輕聲道:“爸,你明白那是什麽地方,我愛江燃勝過生命,如果你讓我待在裏麵,才是真正逼我發瘋。”“……如果可以,我當然不想你去那種地方受苦。”周成業扭過頭,不落忍道:“但現在……這是為你好,你放心,我會為挑個環境沒那麽緊繃的醫院,住進去就跟普通的療養院沒什麽兩樣,你就當……找個地方冷靜冷靜,我保證最多一年,爸一定接你回來。”他說完這些就等著周輔深再次發狂,但沒想到後者這次竟然出奇的平靜,僅僅是用麻木的視線盯了他半晌,直到周成業有些悚然,才點點頭道:“我知道了。”說完他就宛若遊魂般上了樓,周成業看著,不知怎麽忽然鬆了口氣。等到父子倆再次見麵已經是黃昏,周輔深在休整過後整個人都煥然一新,絲毫看不出之前曾那般歇斯底裏過,此刻他正窩在沙發裏,邊把玩著手裏的戒指,邊專注地看著電視裏播報的新聞。周成業下樓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說實話再正常不過,曾經住在一起的十來年裏,他看得最多的就是這幅場景,可大概經過幾小時前那一遭,這一幕就顯得正常過頭了,反而讓人覺得無比詭異。畢竟光是看著沙發上那俊朗非凡的年輕人,誰能相信他的雙手曾沾滿鮮血?五味雜陳地走到沙發旁,周成業道:“想吃什麽?我叫張姨過來給你做。”“不必了。”周輔深頭也不回道。周成業以為他仍舊想不開,便歎口氣,剛想離去,就聽周輔深又道:“我想吃你親手做的,可以嗎?”他仰起頭:“就是我七歲那年吃過的湯麵,就那個就好。”“………”周成業頓時一愣,隨後單手捂住嘴,點點頭道:“好。”說著他走向廚房,在他身後,周輔深把手臂支在扶手上,托著下巴,就像在審視什麽般,目光穿過置物架的縫隙,看著周成業不熟練的切菜,擺弄鍋碗瓢盆,最後終於用手擰開了燃氣灶。待看到這一步,他才緩緩收回視線,重新靠到了沙發上。…………深夜。呼嘯的狂風抽打著窗戶,突然一陣風猛地掀開屏障,厚重的窗簾霎時被吹得瘋狂飛舞,飛濺進來的雨滴讓周成業從一陣心悸中驚醒,他手腳酸軟,頭疼欲裂間卻忽然從空氣嗅到一股輕微的臭味。煤氣泄漏。他心底劃過這個可能,激動之下一下子從床上摔下來,但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他迅速跌撞地爬起來,衝到了樓下。昏暗的室內,果然隻有廚房裏煤氣灶的位置上隱約發出微弱的光,他屏著氣息跑過去,迅速擰緊了開關,同時拉開門窗,心中的疑惑還沒來得及升起來,他便急著想去叫醒周輔深。但等焦急地推開樓上的臥室,他卻發現裏麵空無一人。頭腦霎時冷卻下來,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猜測從他思緒裏生了出來。怎麽可能……周成業懷著這種驚疑一間間地找尋過去,最後在偏東側的書房裏找到了周輔深。當他推開房門時,對方正在台燈溫和的光芒下平靜的看書,而房內的窗戶用東西卡著,正好開了一條縫,確保裏麵依然仍然有煤氣殘留,但也不致死。刹那間,什麽都明白了。年過半百的企業家因為兒子犯下的罪行而感覺愧對社會,所以開了煤氣與兒子同歸於盡,被發現時已經雙雙昏迷,送到醫院後最終隻有兒子被搶救回來,真是個完美的劇本。身體搖晃了下,哪怕到了此刻,周輔深在燈光下的麵容還是那般完美無缺。周成業知道他不是狠毒,他是沒心。有一瞬,他想憤怒想質問,但最終隻是悲哀地開口道:“我是你的父親。”“有什麽特殊嗎?”周輔深冷冰冰地回答:“這兩個字未必有遺囑有用,至少遺囑不會把我送進精神病院。”作者有話要說:是he,真的是he,大福會改變,但在之前要先讓他失去一切另外一百章了,這章留言發紅包~感謝在2020-04-07 01:14:26~2020-04-07 22:46: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逆光.沫茶、hjh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100章 在說這話時,周輔深臉上的神情是那般冷酷麻木、從中窺不見半點負擔和掙紮。就好像眼前人並非與他血脈相連的父親,而是困擾他前路的威脅,哪怕用什麽手段去清除也是天經地義。周成業將這些瞧得分明,在初始的震怒和痛苦褪去後,最後徒留在他年邁身軀中的,就隻有無盡蔓延的苦澀。——是懲罰,既然他當年自私地選擇了讓這個孩子來到世界上,那麽就注定要被這份‘惡果’所反噬。外麵狂風呼嘯依舊,半晌周成業搖了搖頭:“你真是……無藥可救了。”周輔深聞言蹙起眉,似乎是對此感到荒謬,他放下書,轉過頭道:“我倒覺得是你把我逼到這個地步上的,我本來可以一輩子都做個讓您麵上有光的優秀兒子,隻要您不讓我失望,我就不會讓您失望。爸,我說過我永遠不會平白無故地去傷害任何人,除非他們先來招惹我。”周成業無言以對。他不是無從反駁,隻是為周輔深理所當然的態度感到不可思議。“如果今晚是江燃在這裏……”周成業抹了把臉,顫抖著嘴唇道:“如果是他親口說要送你去精神病院,你也會這麽幹嗎?如果是他的屍體被抬到你麵前,你還會這麽無動於衷,覺得隻是一件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嗎?”頭一回,別人的話語送入耳中不再是無意義的字句,而是匯聚成一道漆黑的洪流,引領著周輔深回到那天接到江燃求救信號的晚上。無論怎麽將油門踩到底也跑不完的高速公路,還有眼睜睜看著監控畫麵時的無能為力。死亡是那麽令人感到絕望、憤怒,直到那一刻,周輔深才清晰地認識到自己並非無所不能,在充斥著文明的社會裏他是高高在上的特權階級,將規則和人心玩弄在股掌之間,輕而易舉便能辦到自己想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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