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在五食堂吃飯的時候,連無憂突然開口,


    “雲翩翩,我想搬回青苗院的學舍住。”


    “為什麽?”


    “想多點時間和吳靜雷、錢胖子他們一起。”


    連無憂自然不會說,他見到雲翩翩禁不住浮想聯翩。


    其實,即便是在夢中,又有誰能帶著連無憂走出軒轅劍派呢?除了雲翩翩,不作第二人之想。


    便是尤雲與向薇,也是很難叫得動他的,除非是一起去找雲翩翩。


    他在做夢的時候,心底其實已經知道是誰了,但他仍然想繼續。


    要說連無憂對雲翩翩的感情,他自己也說不清,以前他以為他是將她當做親姐姐一樣看待。是一個永遠值得信賴的,相依為命的家人。


    自從昨晚之後,他沒法再騙自己。


    昨日吳靜雷半真半假,開口讓他去追尤雲的時候,他心底隱隱覺得有些不爽。


    當時他不明白,直到今天才想通。


    他不爽的是,即便是他最好的朋友,也不認為他應該與雲翩翩湊成一對兒,這在禮法上說不過去。


    在外人看來,雲翩翩差不多是他的養母,至不濟,也是親姐,而不是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


    可是,他一想到雲翩翩不屬於他,屬於這世上另一個男人。遲早要離開他,為別人生兒育女,為什麽會如此難過,難過得想流淚?


    他應該先一步離開她,免得到時候無法接受。他主動離開,與最終被她拋棄比起來,即便都會傷心,會不會好上許多?


    他從小得到的東西太少太少,並不敢輕易對一件事情抱有期待。


    是啊,他從小就運氣不太好,不是嗎?


    雲翩翩像是沒有聽懂一般,又喃喃重複了一句,“為什麽?跟我在一起不好嗎?你走了我會孤單的。”


    連無憂眼中帶著一絲憂鬱地看著她,


    “我想多點時間和朋友們在一起,不想一直做你的跟屁蟲。你不是有尤雲和向薇嗎?我不在的時候,你找她們過來陪你睡啊?”


    “以前我總是嫌你們吵,你們不得不遷就我,盡快結束聊天,委屈巴巴的。我走了,你們也自在些。”


    雲翩翩苦著臉,十分不舍,但見連無憂雖然一臉抱歉,卻又十分堅決的樣子,阻攔的話到了嘴邊,變成了委婉地哀求,


    “那你在外麵散散心就搬回來住,好嗎?”


    連無憂敷衍道,“哦。”


    雲翩翩心中淒苦,好怕連無憂一去不返。


    連無憂去意已決,她也不便太過阻攔,且讓他出去嚐嚐鮮,再慢慢將他哄回來。


    事到如今,連無憂早戀已經不是最重要的問題了。她倒是想知道,哪個小妖精把他迷得昏頭轉向,嫌棄她礙事兒,連家也不要了。


    等她好不容易做完心理建設,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連無憂又道,


    “明天我就不過來了,想和他們一起去吃二食堂,同門都愛去二食堂,我也該合群些才是。”


    雲翩翩已經懵了,她與他之間的家庭聚餐也沒了?


    想半天她期期艾艾、可憐兮兮地來一句,“你在學舍練功、煉器不方便吧?每天總要回來用練功房的是吧?”


    連無憂輕輕搖頭,


    “平常青苗院的同門,都是去清涼峰藏經閣練功,錢胖子有小弟幫我們占地方。若是太過擁擠,我們還可以去庶務殿。”


    “錢胖子是陣法師,吳靜雷擅長製符,我也可以煉製中、高級法器,多少也能掙幾個積分。”


    雲翩翩心中難過,她一直以為,施與受,得到的那個會更害怕失去。


    原來不是這樣的,照顧連無憂,是她與這個世界最深的羈絆,雖然她知道他早晚會離開她,沒想到她們之間的好時光,不過短短六年。


    雲翩翩強顏歡笑,


    “哦,原來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是我小看了你,總覺得你還是個孩子。”


    連無憂不說話,隻拿一雙多情而深邃的眼睛望著她。


    長痛不如短痛,那就由他來斬斷那些非分之想吧。


    連無憂走後,雲翩翩沒什麽胃口,三日才吃一餐靈米粥。是啊,她築基多年,早已無需每天都吃上兩頓了。


    以前隻是陪連無憂吃個熱鬧,他還小,免得養成不好好吃飯的臭毛病,平常若是嫌麻煩,吃點辟穀丹她也能過日子。


    每日機械地練功、煉丹,空下來也不肯出去走一走,尤雲與向薇都有些奇怪,她和連無憂生的哪門子閑氣?


    問起二人,連無憂三緘其口,雲翩翩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她們以為小孩子不服管,過個十天半月自會想通了回家。可三個月過去了,連無憂一點都不像是會回頭的樣子。


    這日,雲翩翩按照慣例宴請嵇晏兵、王勝利二人,尤雲推說有事回家了。


    席間,嵇晏兵與王勝利二人喝酒,雲翩翩也喝了幾杯。


    嵇晏兵也有近三個月沒有看到連無憂了。他也沒過問,來來去去不過是小孩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這些事,一點兒都不新鮮。


    飯罷,嵇晏兵回去睡了一覺,下午出門,又在五食堂與二食堂之間的近道上碰到了雲翩翩。


    因偶遇而開心的嵇晏兵迎麵走來,滿麵春風地叫道,


    “你這是去哪裏?”


    雲翩翩嚇得一個激靈,忙不迭地把一瓶靈酒藏在身後。


    嵇晏兵早看到了她手中的“胭脂不留醉”,那是一瓶價格並不便宜的烈酒。雲翩翩居然獨自一人喝悶酒,她若是喝完這一瓶,估計都找不著自己住哪兒了。


    嵇晏兵促狹地看著她,雲翩翩獨自一人偷著喝酒被他逮個正著,驚慌得像一隻慌不擇路、無處遁形的小兔子。


    無法可躲的雲翩翩,掩耳盜鈴地將酒瓶藏在身後,磕磕巴巴地道,“嵇老師,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麵了,你,您這是要去哪裏啊?”


    雲翩翩心中十分懊惱,這清涼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怎麽連無憂她碰不到,卻碰到了一直以為她是乖乖女的嵇晏兵呢?


    見她拎著瓶酒目空一切、睥睨眾生,一副全世界都欠了她錢的樣子,嵇晏兵會不會對她的人前人後兩副麵孔感到吃驚?


    原來你是這樣的雲翩翩!


    她哪裏知道,在她十分崇敬景仰的嵇晏兵眼裏,她根本不是什麽乖乖女。而是一隻十分會審時度勢,生命力頑強,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狡兔三窟、十分有意思的小黑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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