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友的心裏卻在此時燃起希望,這看似像個瘋子的舉動,恰好替他解了圍。他旋即從地上爬起,衝上去抓住鬼的手腕,“走!”呼呼的風刮著麵龐,像刀片。他一邊拚命地跑,一邊喘著氣回頭,那張早已失去了表情的鬼臉上,蒼白的五官似乎又有了熟悉的模樣。“救我。”他的嘴巴在動,發出無聲的呼喚。救我。不要放棄我。能夠在永夜城活下去的玩家,沒有一個是認命的。“我還活著,我不想死!我能跑能跳,還能思考,能吃飯,除了被困在這個該死的永夜城裏,我跟活著的時候沒有什麽兩樣,我根本沒死對不對?”一個已經半鬼化的玩家抓著自己的同伴,哭著不停哀求:“救我、別放棄我,拜托你……”讓我活下去。當生命開始掙紮,姿態大多不美,但卻真實。唐措穿行在這大型的試煉場裏,把遇見的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看得真切。說沒有觸動是假的,但他習慣了麵無表情。把所有情緒波動都藏在心裏,那別人就不會知道他真正在意什麽、喜歡什麽,就不會有機會傷害到他。說到底是害怕。真正膽大的人,就該像靳丞那樣,灑脫豁達、喜怒隨心。想到靳丞,唐措又忍不住抬手捂住心口。二號樂章完全沒有對他起作用,這讓唐措自己也稍感詫異。他仍然沒辦法想起他跟靳丞的事情,但兩人之間的默契、周圍人的反應、二號樂章的反應,無一不在告訴他:你愛他,比你自己想象得要深。行吧。唐措也不是不能接受。此時他跟靳丞的劇情線進度條都停在50%,柴非的具體死因和顧教授的真實身份依舊未解。很可惜這是已經開啟的副本,否則指引模式一出,劇情線立刻搞定。帶著些許的遺憾,唐措開始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麽重要的線索,否則劇情線怎麽會卡在這裏。可會是什麽呢?思考間,唐措放慢了腳步。前方這條路稍顯空蕩,還能容許他這樣慢慢地走,走過一家店的玻璃櫥窗時,唐措下意識地往窗戶裏看了一眼,而後倏然頓住。他看到了自己。一身黑色風衣,戴著寬邊的帽子,標準偵探打扮。隻是這位偵探戴著耳環,有點時尚。大型情景真人秀,其實也是變相的角色扮演。玩家進入遊戲後自動變幻裝扮,隻有臉還是自己的。在第一幕《金風玉露一相逢》中,係統為唐措保留了他的耳環作為人設的一部分。到了這第二幕,耳環依舊被保留了下來。這或許是輪回劇情的套路,類似身份認證的標記,在影視劇裏,這也許會是一塊玉佩或一個胎記。那麽問題來了:荀鈺布下輪回大陣,追著南照,與他在民國重逢。那他有沒有想起前世的事情,有沒有認出南照呢?唐措覺得自己或許不該把每一世分割開來看,這是一個串聯在一起的故事,第二幕就是第一幕的延續。荀鈺好不容易找到南照,可南照卻被殺死,他會怎麽做?他們這一世的初遇又在哪裏?問題越想越多,也就代表可供追查的方向有很多。唐措仔細打量著櫥窗上映出的自己,他自小長在蘇州,弄堂裏住著位老裁縫,老裁縫做出來的衣服沒有商標,但他總會在衣服最後一針的收線處繡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唐措現在身上穿的這件風衣,似乎也出自這樣一位獨具匠心的裁縫之手,至少不會是掛在百貨商店裏賣的。機器的和手工的針腳不一樣。唐措幹脆將衣服脫下來仔細察看,很快就在衣擺發現了重新縫補過的痕跡。痕跡還很新,應該是近期縫補,而近期,柴非應該已經搬到了吉祥裏。如果隻是人物設定,那麽柴非穿一件裁縫鋪裏做出來的風衣也無不可,但係統不必多此一舉,還要加重新縫補這個設定。思及此,唐措立刻穿上衣服往回走,他記得吉祥裏附近就有一家裁縫鋪子。他走得很快,沒過幾分鍾就找到了那家裁縫鋪,而就在他踏進裁縫鋪的時候,天也亮了。吃人狀態解除,裁縫鋪裏恢複了白日時的光景,店內客來客往,店外車水馬龍。裁縫鋪老板一邊打著算盤記賬,一邊跟挑選布料的客人聊天,還笑著埋汰自己那個傻頭傻腦的小學徒。“就上個月,吉祥裏的那位顧老師還替我做了單生意呢。那天我有事恰好出去了,就留我徒弟一個人在店裏,有客人上門要補衣服,誰知道這娃娃笨手笨腳連衣服都補不好,還是顧老師出手幫的忙。”“那位顧老師啊,他竟還會自己補衣服?”“可不麽,那針腳縫得不比我差哩。”“那你可給人工錢了?”“咳,這不是顧老師不肯要麽。人家可是讀書人,那叫樂於助人,況且來補衣服的那位客人似乎也同他認識,兩人一塊兒從我店裏走出去的,這都好久沒來了。”“人家既認識顧老師,你又說顧老師縫得不比你差,還用得著再來找你?”“瞧你這說的,人顧老師又沒改行當裁縫……”不用進門,唐措便把故事拚湊了個大概。柴非衣服破了,來店裏補,恰好碰上顧懷在店裏,裁縫師傅又不在,於是顧懷幫忙。掃一眼進度條,果然往前挪了10%。這一世的荀鈺,看起來挺賢惠。雖說故事拚湊上了,保險起見,唐措還是進店又仔細搜查了一番。好在他是鬼,雖然無法跟npc直接交流,也不會有人來阻止他的行動。沒想到店裏還真藏著個意外的驚喜,唐措在試衣間的牆角縫隙裏摳出一張紙條,上書:七日下午三點,得意茶樓。字跡不是柴非也不是顧懷的,所以這張紙條隻能是別人放在這裏等著他們某個人去拿。柴非已死,所以這隻能是留給顧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