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大人。


    小人之前就在白水縣是一大盜,之前確實是一農夫。


    不過那都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前年,也就是天啟六年。


    小人就糾集了同鄉數百人,打跑了白水縣催租逼稅的衙役,還殺了本地的地主舉人老爺,還有幾個官差。


    隨後帶人上山,落草為寇。


    再出山才是殺澄縣縣令。


    還有一件事情,想必大人是不知道的。


    小人不止殺了澄縣縣令,還殺了宜君縣的縣令。


    至於大人為什麽不知道?


    想必是上麵的官吏,不想讓更上麵的人知道。”


    孫傳庭點點頭,他知道了自己該知道的。


    “來人,送他倆上路,利索一點。


    待會把兩顆首級,四百裏加急送往京城。”


    “喏。”


    巡撫中營親兵隊長秦朗,大聲應諾。


    說完話的孫傳庭轉身離去。


    沒有對王二和種光道再多看一眼,也不再多說一句話。


    價值已盡,他孫傳庭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王二有點錯愕,隨即大聲高呼。


    “大人,不問問我等為何造反殺官嗎?


    小人看大人定是那戲文中,如包青天一樣的清官好官。


    就連您這樣的清官好官,也是不問百姓死活的嗎?”


    孫傳庭沒有停住腳步。


    不過,空氣中傳來的一聲歎息,卻是回答了王二的問題。


    “本官會問以後百姓的死活,而你倆已經不是百姓。”


    帥帳中。


    孫傳庭的幕僚賈漢複,站在伏案奮筆疾書的孫傳庭身前,顯得欲言欲止。


    賈漢複是知道孫傳庭前陣子,寫的那一篇驚世駭俗的奏折的。


    因為那道奏折,他還潤色了一番,盡量把內容寫得婉轉一些。


    避免皇帝看了,氣的火冒三丈,直接下令把東翁鎖拿進京。


    說實話,作為一個正統的文人書生,他賈漢複當初是極力勸阻,東翁不要寫那樣大逆不道的奏折。


    東翁寫的那份奏折,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無限接近海剛峰寫給,嘉靖帝的那份治安疏了。


    “漢複,有什麽就說吧。


    不要在本官麵前晃悠不停,打擾本官處理公文。”


    “東翁,還是那日的奏折。


    學生實在擔心東翁,前些日子遞上去,明晃晃要錢的密折。


    雖然東翁聖眷正濃,可您那奏折實在是太過火了。


    敢直接向皇帝的內庫要銀子······”


    “太荒唐了是嗎?”


    伏案寫字的孫傳庭也是抬起頭來,那是一臉的苦笑。


    “嗨,漢複你不清楚本官這麽做的理由嗎?


    還不是被窮,被沒錢給鬧的。


    本官就是輕易辜負了這份聖恩,也要想法再向聖上那裏要來一些銀子。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本官是帶了五十萬兩軍餉來的。


    那時候滿以為足夠本官支用的,無論是編練新軍還是賑濟災民。


    隻是到了這窮得叮當響的陝西,本官才發現這樣的想法是大錯特錯。


    陝西那是處處都要花錢。


    本官訓練裝備魯密銃的秦軍要花錢,這是大頭。


    沒想到藩臬司道各地有司官員,知道本官有錢,都朝本官伸手要錢。


    一個個苦哈哈的不成樣子。


    前任巡撫胡廷宴,更是昏聵老邁,平日裏隻知道束手空談,根本不問府城之外的事情。


    你能相信,他能看著城牆外大股流寇繞城而過,而無動於衷,隻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


    本官和他交接,別的實惠沒有撈到,倒是依照慣例,拉了一屁股的饑荒。


    那是不知多少年前,陳穀子爛芝麻的舊賬。


    他胡廷宴也好意思給本官交割。


    本官有心想讓他難堪,畢竟大家都知道本官簡在帝心。


    可後來見他說話也不利索,一副顫顫巍巍,隨時要倒下死給本官看的模樣。


    本官又有點於心不忍。


    漢複,你是知道的,巡撫衙門中,記載的糊塗賬都有萬曆年間遺留下來,沒有抹平的……”


    賈漢複默默聽著東家的絮叨,直到孫傳庭念叨到秦王等藩王這裏。


    賈漢複聽出來了東翁是要,準備對藩王們動手了。


    他忍不住打斷了,孫傳庭的話語。


    “東翁,事情何以至此?


    聖上雖然說,你可以節製陝西境內的藩王,可也就是說說而已。


    您萬萬不能當真。


    若是得罪了藩王,不說您以後的身前身後名如何?


    單單眼前的事情,您就過不去。


    花無百日紅,聖眷亦不可長久。


    帝王最是喜新厭舊的。


    東翁,您在京中,又沒有可以作為奧援的同窗和師長。


    對待藩王的事情上,學生勸您可要慎重啊。”


    “嘿嘿嘿,本官當上了這陝西巡撫。


    知道了這遍地都是匪盜,百姓無所食的實情後。


    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了。


    本官心一橫,就準備要把陝西的這些權貴都拉下水。


    對於藩王,有棗沒棗,本官都要打兩杆子再說。


    現在積重難返的陝西,都是他們陝西權貴造的孽,沒道理讓本官這個外鄉人,一直在前麵頂著。


    陛下待本官是恩重如山,所以本官才以赤誠之心回報陛下。


    本官的奏折上,說是五百萬兩白銀,不過是漫天開價,落地還錢的意思。


    連本官自己都不相信皇帝陛下,會實打實給本官下撥五百萬兩白銀,那可是一年多的國庫收入。”


    “所以東翁現在一心就想找銀子。


    東翁就是一把錐子,去到哪裏都是要紮人的?”


    “嗯,不錯。


    本官幹的這個陝西巡撫,就不是一個好好先生。


    要是像前任胡廷宴一樣,躲進城樓成一統。


    那聖上要本官來當陝西巡撫,又有何用?


    再說,這也不符合本官的行事作風。


    本官若是和這陝西一群蠅營狗苟之輩一樣,隻知道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不知銳意進取,掙紮求變的話。


    有何顏麵和膽量,朝聖上開口要錢?”


    說到這裏,孫傳庭的臉上露出了一股自負。


    他從微末縣令做起,一步步做到主事,再然後就是受到當今聖上的賞識,可謂一步登天,坐上了可以開府建牙的陝西巡撫。


    自是看不慣那種唯唯諾諾,於困境之中一無是處的平庸之官。


    孫傳庭有他的傲氣。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才是他孫白穀的人生信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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