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倒是很鎮定:“你聽過我的課?” 翼仔低頭看他,用一個手指撓著頭發嘿嘿笑,“是呀,我可是你的迷弟,安老師。我是經管院的,但你的課我去蹭過兩三次。” 安歌總共也就幫導師代過三次課而已……上的還是個冷門選修課,叫《文化與社會》。導師讓他在大綱範圍內自由發揮,他就不客氣,從神話傳說講到電競,從周禮祭祀講到人工ai,旁征博引,唬得一群大一小朋友一愣一愣的。 竟然意外地好評如潮,導師都想直接把整門課都扔給他上了。 他們才站著聊了幾分鍾,安歌就已經察覺到周圍不下十幾道充滿狼性的火熱視線,讓人如芒在背。怎麽好像真的有種見網友的羞澀感…… 他低頭咳嗽一聲,“我們進去說吧。” 翼仔對他言聽計從,兩個人進了紅星酒館,這是家中西合璧百無禁忌的小飯館,他們點了兩份雞汁土豆泥,另外點了大盤紅燒肉、幹鍋花菜和銅鍋魚。 等上菜的時候,翼仔先掏出學生證給安歌檢查。 怎麽跟相親似的,還要先提交證件驗明正身嗎…… 盡管如此,安歌還是默默接過來看了。 姓名:越子墨,性別男,經濟管理學院管理係2018級,學號xxxxxx…… 他看完遞回去的時候,翼仔格外嚴肅,“y哥,你以後千萬不能隨便對別的玩家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安歌愣了一下,想起來確實如此,小說裏都這樣。他點點頭,“明白了……謝謝你相信我。” 翼仔……越子墨又露出讓人無法抗拒的溫暖笑容,“我是你迷弟嘛,不過真沒想到會遇到你,第一眼看見時嚇死我了。唉,可惜我也隻是第三次,還沒搞清楚為什麽會被弄進去,不過y哥你有什麽想問的,我知道的一定告訴你!” 安歌兩手捧著馬克杯,皺著眉喝熱檸檬茶,想了想就問:“你那個——人格,會放火?” 越子墨撓頭,“是啊,聽說是上次在遊戲裏吃掉了一個火係惡魔,吸收了它的力量,然後就學會搓火球了。可惜技能不能共享,隻有他能用。” 安歌留意到他用的詞,“聽說?” 越子墨又點頭,“嗯,隻要我們願意,是可以互相交流的,但掌控身體的那一方到底做了什麽,就沒法知道了。也是因為他故意跟我說要殺了你,我才會和他搶身體的……啊不過你不用擔心!”他見安歌皺眉,忙著急地說,上半身幾乎壓在桌子上了,“他絕對不會傷害你的,y哥,對這一點,我能百分百保證,你相信我。” 安歌對此表示存疑,“你怎麽知道?” 越子墨羞澀地笑了,“畢竟都是我嘛……心底想些什麽,彼此還是清楚的。” 雞汁土豆泥先上來了,兩個人開吃。 細膩絲滑的土豆泥裏帶著濃鬱鮮香的雞湯味,越子墨幾口就吃完了,一邊讚不絕口一邊招來服務員:“追加兩份!” 服務員與有榮焉:“客人你真有品味,這可是我們賣得最好的一道菜!” 安歌本來想勸他少吃點,後麵還有大盆紅燒肉和銅鍋魚。但看到他比自己高大得多的塊頭,還是默默閉嘴繼續吃土豆泥。 等服務員走了,安歌忍不住還是問:“真的是吃了個惡魔?” 越子墨交叉雙臂沉思,“我估計差不離,他沒必要在這種細節上撒謊。而且那次通關回來後,我總覺得肚子裏火辣辣地難受,跟吃了一斤魔鬼椒似的,還便秘了一星期……啊!抱歉!y哥,我不是故意的!” 安歌毫不在意,仍然在將土豆泥送進嘴裏,“那你那個是……遊戲之前還是遊戲之後形成的?” 越子墨低下了頭,安歌遲疑地放下勺子,“抱歉,我不該問。” 男孩用力搖頭,還是重新對安歌笑,“沒事的,y哥,是遊戲之前。我小時候被綁架過,5歲時……那之後就。” “這樣啊……平時會不會很麻煩?” 越子墨笑笑,“還好啦,我基本上還是能控製住,同學們到現在都不知道。不過為了妥當點,我現在也不能住校,在外麵一個人住。” 安歌說:“那就好,一個人清靜。” 越子墨說:“嘿嘿,那y哥有空來玩啊。” 安歌:“好。” 之後氣氛就有點凝滯,安歌後悔得要死,早知道就不問了。也許是因為越子墨那太過友好的態度,讓他不小心失去了邊界感。 又也許是因為他……想要多知道關於這個人的事。 但這個事實反而讓安歌更加自省。第13章 翼仔從天而降 服務員送上紅燒肉和幹鍋花菜,兩個人又默默開吃。 紅燒肉用了根據本地口味改良的做法,減少甜度,燉得軟糯膏腴,香氣撲鼻,一點也不膩。幹鍋花菜煸幹了水分,表麵微微帶點虎皮斑紋似的焦糖色,入口也是軟中帶爽脆,微苦而回甘,辣椒的香氣令人胃口大開。 吃了幾塊肉以後,還是越子墨先開口,“我是一個月前的晚上,和一個朋友過生日,在ktv喝酒唱歌。突然手機跳出來一個奇怪的灰□□麵,怎麽點都不讓取消,然後就被蠻不講理地拖進去了。” ……原來理智的人還是占多數的,都知道這種時候應該拒絕,雖然並沒有什麽卵用。 然後就是每10天被迫參加一次“超真實的桌遊”。 除了第一次遊戲時,初心者什麽都不知道外,第二次正式遊戲,手機會解鎖好友功能,並且會給出更詳細的說明。 它會告訴玩家,能夠參與這樣的冒險,是“不可思議的幸運”,比如遊戲中獲得的技能、道具甚至於金幣,可以有限地運用在現實中。 如何“有限”?舉個例子,一枚金幣在遊戲世界足以供三口之家充裕地過上一年好日子,但在現實裏,則能兌換100元。 至於兩個世界之間的金融體係怎樣運作的、兌換率如何確定的……就不得而知了。 安歌總結:“原來你知道的也沒比我多多少。” 越子墨像在遊戲裏一樣歪腦袋靦腆笑:“誒嘿~畢竟我也沒脫離新人身份……以後一起努力吧!” 這麽衰的事,他倒是說得輕鬆。 不過這麽一來,先前那點點尷尬冷凝的氣氛消散不見了,兩個人開始愉快地交換關於遊戲結束後的情報。 越子墨得到的經驗和金錢獎勵比較少,但他也完成了第三個謎題,得到了抽獎券,當時就使用,抽到一條初級蠻力腰帶,作用:裝備後力量+2。 撇開超真實桌遊係統的危險性不說,這算是西幻類遊戲,比如龍與地下城係列裏,戰士職業比較不錯的新手裝。 另外,越子墨沒有得到額外提問機會,不過他遊戲任務要比安歌多一個。除了走出迷宮外,還有一條是存活玩家人數不少於兩人,所以他得到的獎勵最後也有兩件:一件是跟安歌同款的守護之心項鏈,另一件則是【西奧斯佩斯的短劍】,不過屬性比起在迷宮裏得到那把有了很大的改變。 說明:西奧斯佩斯十二歲時送給阿裏阿德涅的禮物。攻擊力:1d6+2;附加技:對非人型怪物傷害額外增加1d4。 作為新手武器還不錯。 安歌很是不平衡,到底誰才是主角啊?不過想想對方已經進行了三次遊戲,好像又想得通了。 越子墨興致勃勃地在遊戲助手裏加了安歌好友,一邊跟他說明:“手機在遊戲裏是無法用來聯絡的,但在房規沒有禁止玩家之間通訊的情況下,可以通過遊戲助手好友功能私聊或者組建臨時討論組。” 安歌擺弄著手機,看見好友列表裏增加了孤零零的一個翼仔,界麵也是386時代的樸實灰色窗口,連頭像都沒有,懂了:“低配企鵝。” id閃動,跳出來聊天窗口。 翼仔:要抱抱要親親要舉高高.jpg 安歌:“……支持圖片傳送,好像也沒那麽低配。” 翼仔:小發發獻給你.jpg 翼仔:鼻孔猥瑣噴氣.jpg 翼仔:香蕉君邪魅一笑載歌載舞烤肉串.jpg y:= = 一想到對麵俊朗高大的年輕男人隻會發些猥瑣2b的表情包,安歌就體會到了這個世界深深的惡意。 越子墨玩得不亦樂乎,連紅燒肉都不吃了,等銅鍋魚上來了才戀戀不舍放下手機,安歌早就不想去看聊天窗口裏一大堆猥瑣圖。 “對了,仙仙叫我們找個時間陪她去買化妝筆,我替你推掉了。我說給個地址,買了給她郵過去,結果被罵了一頓……唉這個就算了。另外,她也是大一生,不過跟我們不是一個學校的,我看她不想說,也就沒追問。還有還有,她沒拿到第三個謎題的獎勵。” 真是蠢直男,不被罵才怪了。 安歌腹誹,仔細聽他後麵說的信息,一邊盛了兩碗魚湯,一碗給越子墨,一碗自己慢慢喝著,“如果這樣……我大概有點懂了,阿裏阿德涅的陷阱,大概率指的是我們遇到的紡線和仙仙他們遇到的牛頭人的考驗。活著的人裏,隻有我倆沒有相信那個說辭拋棄同伴。仙仙和流風回雪默認了須佐之男的行為,所以他倆應該都沒有拿到獎勵。” 那高中生還挺有意思的,設計個遊戲還搞極端環境下的人性考驗,雖然說手法有些生硬笨拙,但蘊含其中的道德潔癖,借用輕小說的形容詞就是“跟風紀委員似的”。 “對了,”安歌說著說著想起來重要的事,“最後你聽到雕像說什麽沒?‘現在隻有三個了’,我好像聽到這麽一句。” 越子墨兩眼發亮地捧著碗(y哥親手盛給我的美味魚湯!),茫然搖搖頭,“那時候我腦子裏隻有你,真是千鈞一發,雕像提示說不關門就全部回去,你們差點就被關在門外了。” 安歌頭疼地揉揉太陽穴,再次跟越子墨確認,通關遊戲的玩家的的確確有四個,就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是聽錯了。“那流風回雪,有人能聯係上嗎?” 越子墨搖搖頭,“他好像也是初心者,沒有加好友,說不定……” 他欲言又止,安歌卻覺得自己懂,又問了句,“你到目前為止,有沒有在遊戲裏遇到過相同的玩家?” 越子墨繼續搖頭,“哦不過!我第二次遊戲的時候聽人說,可以利用一些道具選擇模組……那麽一群遊戲時間同步的玩家,可以利用道具選擇同一個模組。等升到六級時,app裏的道具屋開張就可以購買了。” 安歌隻拿到33點經驗,升了一級,現在經驗條顯示為3/100,距離等級六還有著仿佛馬裏亞納海溝那麽艱難的距離。 所以暫時也不指望了。 越子墨經過三次遊戲曆練,現在是level 3,一樣望道具屋興歎。他憂傷地吃魚,“要是可以和y哥一起冒險就好了……” 安歌深以為然,有個可以信賴的同伴一起麵對叵測的危險,當然再好不過。 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他已經將越子墨劃分到“可以信賴的同伴”裏麵去了。 兩個人吃完飯,越子墨還戀戀不舍,安歌卻想起他下載好還沒打開過的荒野大鏢客2,恍如隔世地念念不忘起來。反正也沒啥非麵對麵才能解決的事,他跟越子墨交換了其它sns賬號後,就各自回學校。 安歌回到宿舍時已經下午四點多,宿舍裏空無一人。他坐下來,第一件事就是開電腦,雖然幾個小時前才下好遊戲,但現在給他的感覺,好像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那麽遙遠。 電腦啟動時,他順手刷了下微博,正好看見一條被轉發了四十多萬次的視頻。 大體是這麽個事件:啟東水晶宮商業中心某知名連鎖快餐店,一名正在用餐的客人突然大吵大鬧,工作人員製止未果無奈報警。客人卻突然衝了出去,一直衝到大街上,撞上了快車道一輛跑車,當場死亡。 視頻則是那名客人在店裏吵鬧發瘋砸東西被人拍下來了。 如今自媒體發達,雖然真假難辨,但好處是信息傳遞得比任何時代都迅速。而這一條信息,安歌正好能確認是真的。 他仔細看過視頻裏那個死者的樣貌,的的確確是一開始就砸門、怒罵和擅自分團的那位仁兄,他甚至記得那人id叫“鍵盤の巨俠”。 視頻裏這人連砸東西踢凳子的風格都跟鍵盤俠一模一樣。 快餐店臨街,視頻最後跟拍到鍵盤俠衝出大門,之後模模糊糊,似乎是被撞了。 但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突然響起來電的音樂聲,安歌下意識手一抖,把手機扔到了地上。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一身冷汗,手指抖得抓不住東西。 電話是越子墨打過來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溫柔和暖,他那麽堅定沉著,好像沒有任何事可以動搖。 “安哥,”越子墨已經改口了——隻是安歌名字微妙,這麽叫也不知道是真叫他“哥”還是在直呼其名還是在叫兔子(安哥拉長毛兔),叫歌哥更奇怪,安歌覺得父母給他起這麽個名字就是在詛咒他一輩子當不了別人的哥哥——“你……有沒有見到微博那個視頻?” 安歌說:“剛看見……那個,是鍵盤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