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臂的傷恢複了大半,連被啃掉的肉都長回來了,但還是動不了。翼仔昨天從客房衣櫃裏找了合適的亞麻衣服,裁成布條消毒後給他包紮妥當,還特意換了幾根黑色天鵝絨布條用來掛脖子。 安歌醒來發現時一頭黑線,而翼仔給的理由是“這樣好看不單調。” 考慮到男孩不知道忙碌了多久才弄好,他最後隻好努力克製抽搐的嘴角,說了一句:“是挺好看的,謝謝。” 他們抵達餐廳時,已經九點四十多了。餐廳裏空無一人,茶壺茶杯忙忙碌碌,就顯得特別孤單。 食物是不能帶出餐廳的,所以他們匆匆吃完飯,又趕去了例行集會。 今天阿爾弗雷德穿的是深藍色緞麵的大擺裙,裙擺繡滿了日月星辰,奇怪的符號,以及試管燒杯等等花紋。 頭上還戴著個尖頂魔法帽,又配了一副黑色圓圓的眼鏡,手裏的話筒乍看像魔法棒似的。 連鞋子都換成了尖頭布鞋,徹頭徹尾都是中世紀魔法師的裝扮。 整個大廳裏擠擠挨挨都是粉紅兔子,在安歌兩個人進來之前,唯一站著的玩家就隻有尤裏安。 小卷毛雖然沒再被捆著了,但手臂上的傷勢看起來比安歌嚴重得多,隻草草地包紮了一下。 她臉色很糟糕,和所有人都保持距離,半跪半坐在地上,連占滿血跡的衣服都沒換過……幾乎是在主動坦白“我昨晚殺過人。” 幾乎是在安歌他們進來的同時,十點正,一直安安靜靜好像雕塑的主持人開口了:“現在公布昨天的死亡名單。” 屏幕上依次放出了奧利奧、小白龍和喝不完的屍體。 奧利奧隻剩一堆黑炭,小白龍隻剩骨頭,而喝不完……隻剩半顆頭——上半截,齊耳以下全都消失了。 翼仔皺著眉頭:“不對啊。” 與此同時,安歌:“不對啊。” 兩個人思維同步,翼仔大為振奮,安歌也覺得意外,同時讚賞地點點頭:“你先說。” 翼仔受到鼓勵,說得特別自信:“喝不完怎麽也死了?肯定是哪裏不對。” 安歌掩麵:“……我為什麽會對他有期待的。” 當然這句話他隻好藏在心裏,轉而說:“他肯定偷偷溜出去了唄。另外,問題不在這裏,而是主持人今天的畫風不對。” 平常總是盡職盡責將偶像這份職業做到100分,總是維持飽滿情緒、調動現場氣氛的美少女啊不對美少年,今天從一開始就非常安靜。 除了必要的冷靜解說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詞,臉上也沒有笑容,像個木偶似的。給人一種說話聲音大一點都是浪費能量的感覺。 翼仔猜測說:“也許他今天想換個人設?” 安歌說:“雖然也有可能,但是這很別扭。他的服飾每天更換,性格卻從來沒有改變過,今天卻突然變了……多半是有什麽原因的。再觀察觀察吧。” 於是翼仔就努力盯著主持人不放。 根據主持人的播報,奧利奧是在餐廳被發現的,小白龍是在“浮士德監牢外的過道”,而喝不完則是在“起源藏書館大廳”。 安歌和翼仔交換了一下視線,同時也留意到尤裏安搖了搖頭。 看神色似乎是惋惜,而不是在否定什麽。 安靜的大廳裏,漸漸響起了小卷毛的笑聲。從低到高、從低啞到高亢,她肩膀抖個不停,開始肆無忌憚放聲狂笑。 "你們搞什麽鬼啊!啊!明明我才是殺手,結果你們一個個下手比我利索多了,殺手不要麵子的啊" 小卷毛垂著頭,沾了血塊的卷發死沉沉地垂下來,遮住她半邊臉,"搞到最後……我唯一殺掉的人,隻有一起長大的朋友而已。" 在場並沒有特別憐香惜玉的紳士,全都冷眼看著那個女孩。更何況從立場來看,小卷毛活著,就意味著其他人全軍覆沒,所以也沒有同情她的餘地。 她像死去一樣沒有聲息,阿爾弗雷德這才開口了,"請問玩家自生自滅小卷毛,是否確認主動曝光身份" 小卷毛冷笑:"都這樣了,我曝不曝光還有什麽區別" 阿爾弗雷德對她的質問沒有任何回應,隻是繼續詢問:“是否確認” 小卷毛的視線從淩亂的劉海下麵一一掃過在場的人,像是放棄了一樣,低垂頭說:"確認。" 阿爾弗雷德就繼續用冷靜平淡的語調說:"那麽,處刑開始。" 屏幕切換,變成剛剛進入城堡的小卷毛在講鬼故事,屏幕裏的女孩眼神張揚銳利,笑容咄咄逼人,是個和仙仙不相上下的刁蠻女孩。 跟眼前這披頭散發、渾身是血且肮髒不堪的造型判若兩人。 她講的是一個十分老套的鬼故事,伴隨結局,就是哢嚓一聲脆響,她的頭被無形的力量用力扳了一百八十度,整個人無聲無息倒下。 如果換成之前的阿爾弗雷德,他應該會十分興奮地又唱又跳,然而現在卻隻是平平淡淡地通報:"恭喜各位找出了真正的殺手,從此高枕無憂。你們可以選擇立即結束遊戲,或者多停留兩天,繼續尋找寶藏。" 尤裏安先開口:"我選擇繼續。" 翼仔轉向安歌:"y哥,我們結束遊戲吧。" 安歌隻是搖頭,"先等等。" 他走到尤裏安跟前,一邊思索著一邊開口,"還有問題沒有解決,喝不完別走,是怎麽死的" 翼仔跟在他身後,疑惑地問:"不是死在藏書館裏嗎那肯定是答錯問題所以死了啊。" 安歌觀察著尤裏安的神色變化,"喝不完那麽謹小慎微一個人,如果不是有九成以上把握,怎麽敢去挑戰問答題再說了,我們的行動並沒有刻意保密,如果喝不完當時一直跟在我們身後,也有可能得知三道題的答案的。那麽,這樣一來,喝不完的死就很奇怪了。" 尤裏安歎氣:"你的疑心病還真重,y,聽說過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嗎?多思還容易脫發。" 安歌沒接他這話茬,而且繼續說:“算了,那我就先直接說結論吧,喝不完是被你殺的吧?” 尤裏安輕輕鼓掌,“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你怎麽猜到的?” 翼仔:“你說什麽?!你看中什麽了?” 安歌按了下翼仔手臂,“從你和我們交換線索後,我就開始懷疑了。玩家不管多麽熟悉模組,也不可能影響到新線索的出現。浮士德日記卻因此而出現了……這是隻有npc才可能做到的事。” 尤裏安微笑著,兩眼閃閃發亮地看著他,像是見到了什麽有趣的玩具似的,十足十地顯出饒有興味,“所以呢?你因此得出了什麽結論?” 安歌看著他:“你要我說還是自己說?” 尤裏安:“如果可以的話,我比較想聽見你用美妙的聲音呼喚我的名字。” 安歌沒理他,扭頭跟翼仔說:“我告訴你幾條線索,你來猜猜他是誰。” 翼仔連連點頭。 於是安歌開始給線索:“首先,他的存在完全就是混亂的。” 翼仔:“原來是這樣,他就是那什麽摩托!” 安歌:…… 尤裏安:…… 阿爾弗雷德:…… 安歌:“我線索還沒給,你怎麽就猜出來了……” 翼仔人畜無害地摸著後腦:“說到混亂,那不就是惡魔嗎?這個模組唯一涉及到的惡魔就隻有那什麽摩托了。” 尤裏安:“是摩非斯托!” 翼仔:“這種小事無所謂了。” 尤裏安笑眯眯的臉也難以避免冒出幾根青筋,看起來氣得不輕。 安歌除了暗爽外,就是裝作沒看見的樣子,清清嗓子繼續說:“雖然沒啥用了……但還是做個說明吧。我說的混亂,是指他身為玩家,卻又帶有npc職能,這種身份定位的混亂。這是第一點。第二,翼仔你對他天然厭惡,甚至反應都有些過激了,像是來自本能一樣的敵對感。第三,他曾經對你說,你們是同類。我覺得當時他挨了你一拳後開始說同類,可能是拳頭接觸時,察覺到了你的另一重身份。” 惡魔對惡魔的感應,總是強於其他種族的,被一問就賭氣跑掉的越子墨.裏,是尤裏安萬萬想不到的……外掛。 安歌突然感覺到強烈的恐懼和無比的幸運。如果不是靠著翼仔……如果隻有他自己,應該早就涼透了。 他問道:“尤……不對,摩非斯托,你到底進入過多少次這個模組了?” 終於得以暴露真實身份的俊美惡魔連最後一絲偽裝都褪去了,笑容帶著的邪氣與惡意,手指輕輕點著手背,“這點小事,誰會去記數?倒是你跟這小子足以自豪,搞不好會成為唯二從我陷阱裏逃脫的飛蟲。” 安歌卻笑了,“這麽自信啊?隻怕你要失算了。” 摩非斯托檢查雙臂,他正好站在背對舞台的位置,視線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掃視,好奇地挑高眉,“哦?你難道還有什麽底牌?”第46章 安歌的底牌 翼仔捏緊了拳頭,上前一步,擋在安歌前麵,說道:"他還有我!" 安歌:"……容我提醒一句,你的底牌已經用掉了。" 翼仔立刻露出沮喪的表情,卻還是倔強地說:"可是!y哥還有我!" 安歌笑了笑,從背後拍拍他的手臂,輕輕說了句謝謝,就把他撥到自己身邊,這才對摩非斯托說:"我的底牌是什麽,你回頭不就看見了。" 摩非斯托的笑容凝固了一下,他轉過頭去,映入視網膜的是安靜立在舞台中央,站姿如同嫻靜的大家閨秀一樣優雅標準的主持人·美少年·偽·阿爾弗雷德·娘。 "這不……可能……"摩非斯托喃喃低語,"你怎麽會跑出來了?這麽不乖,會被處罰的。" 阿爾弗雷德仿佛感應到眾人的視線一樣緩緩抬起頭,他對摩非斯托近似威脅的話語充耳不聞,反而朝安歌微微一笑,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雖然我跟他不是同類,但也不得不問同樣的問題呢,你是怎麽發現的?" 安歌轉向在場唯一一臉懵逼的翼仔,"要不要繼續玩猜謎遊戲?" 翼仔用力點頭。 安歌這次吸取了教訓,直接從最關鍵的線索切入:"粉紅兔子除了聽從主持人命令外,還聽過誰的命令?" 翼仔立刻神色古怪,吞吞吐吐,安歌瞪了他一眼,又補充:"全部兔子。" 翼仔恍然大悟:“浮士德!” 緊接著他又要說什麽,但想起之前的事又忍住了,安歌不耐煩:"該說怎麽又不說了?" 翼仔猶猶豫豫指著阿爾弗雷德:"所以、所以主持人就是浮士德?為、為什麽啊……" 安歌聳肩攤手一臉無辜:"不知道啊,大概他倆的家務事?" 其實還有其他的細節:當王百萬被花藤襲擊的那次,所有人都觸摸了玫瑰拱門,獲得了關於魔改版小王子的詞條提示。那之後的第二天,阿爾弗雷德換了一身綴滿玫瑰花的裙裝,簡直在赤果果地明示:我就是那朵玫瑰。 另外,在他們見過了浮士德的今天,他又穿上了魔法師的裝扮。 幾條線索互相驗證後,安歌才敢做出這樣的判斷。 不過對於翼仔來說,推理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啟發直覺的關鍵……所以粉紅兔子的線索就足夠了。 翼仔又問:"那說了這麽多,喝不完到底怎麽被他殺死的?先不說又是玩家又是npc到底合不合理……這遊戲裏隻有殺手和陷阱能殺人啊。" 安歌和主持人一起看向摩非斯托,後者也無辜攤手:"我隻是在問答遊戲最後添加了個小遊戲而已,結果他輸了,所以死掉了,這是完全符合規定的。" 安歌問:"什麽小遊戲?" 摩非斯托笑吟吟回答:"等你來挑戰的時候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