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車廂在短短的幾秒內卻分隔開了幾十米遠,並且這期間的距離還在持續增多著。許可可被那沉悶的一聲嚇到,“你快拉住我的手……”張文儒能夠扒住壓杠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根本轉不過身來。他一邊哭一邊嗷嗷大叫,“你別管我了快鬆手!”許可可被烈風吹著,卻也止不住渾身冒汗。他見張文儒沒有來夠他的意思,手也不敢貿然鬆開,“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老子讓你拉你就拉!大不了我抱著你也比你抱著它強!”前麵的顏元和沈桉容已經經過了黑暗全封閉的隧道。周圍恢複敞亮時,那原本閉合起來的發動機箱子卻不知什麽時候打了開來,黑色的話筒從裏麵冒出了頭,隻需要朝前探出點距離便可以貼近嘴邊。“這又是幹什麽用的?”顏元被張文儒發生的意外搞得心裏一團糟,話音剛落卻餘光瞥到前麵不遠處的上方有什麽東西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正在隨著車廂的高速前進而不斷朝著他們靠近。“沈桉容,你看……”一對正在迎風揮動的手臂正掛在跪道上方,正常坐著的高度根本沒法起身去夠到它們。這下顏元才明白[高危座位]存在的意義,原來是安排在了這裏。“喂?喂?”沈桉容伸手拉過話筒,聲音瞬間被擴大了數倍,回響在整片過山車的區域範圍內。在他短暫的試音期間,那雙殘肢已經從兩人頭頂略過。“許可可,隧道外一百米左右的位置,右上方鐵杆上倒掛著手,協助張文儒取下它們。”“他們可以嗎?張文儒掉下去怎麽辦!”顏元簽名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寫本名會發生什麽事情,隻是按照以往經驗而直接簽下了假名。要是知道簽了本名就會發生這種事,他當時就應該做個老實人,也比現在讓張文儒去做來的好。“可不可以讓役鬼來取?”“先讓他們試試吧,不可以就再想辦法。許可可雖然年紀比我大,但和我同年畢業。他大四去當了兩年兵,保護隊友這件事還是可以做到的。”沈桉容將話筒掰回了原處,語氣難得有些嚴肅,“役鬼可能沒法用,你看下麵。”“什麽?”顏元伸出手捂住口鼻擋風,忽然看到正朝著他們上車方向挪動的小白點。高度差讓他多花了幾秒鍾的時間去辨認,“是人偶服?”“對,”沈桉容說,“估計是被聲音引來的,我的失誤。看來如果想要給隊友提示,就必須要做好花一些代價的準備……希望卜文虹他們三個可以撐一會兒。”過了隧道便已經處於折返的路上,好不容易堅持到等車靠站挺穩,顏元胃裏一陣翻騰,腳底還有些虛浮。那個工作人員並沒有出現,倒是一直扣在身上的壓杠自動向上鬆開了。沈桉容看顏元下台階時身子傾斜,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怎麽了?”“腳麻,沒什麽大礙,先去看看他們……”他抵開沈桉容的手臂,還沒出站就聽到卜文虹在二十米左右的不遠處呼喚他們,那一切安好的模樣實在不像是遇到了什麽事。“你們怎麽樣?我們剛剛看到有人偶服過來了這邊,”顏元朝兩人身後望了望,“薑裁呢?”“那邊呢,不過原來昨晚你們遇到的真是他的役鬼啊,”卜文虹指了指草叢旁,薑裁正蹲在一邊抱頭守著被壓製在地上的npc,“張文儒他們呢?我剛剛聽到廣播裏好像是沈先生在說話。”他話音剛落,轟隆隆聲響便從不遠處傳來。那一節短的可憐的車廂居然還能平穩靠站,張文儒正扒著身邊人不撒手,胳臂全都伸到車外,任由拎著的東西一路與軌道摩擦。許可可摟著人下來了,張文儒還在哭,似是哭成了他現在發泄恐懼的一種手段。那雙腐爛的殘肢被他丟到地上,原本握緊的手都在發抖,嘴唇開開合合,似是想說些什麽。本來想問後麵發生了什麽事,顏元看他這副可憐模樣也住了嘴,靜靜等他開口自己說。張文儒這趟車坐下來估計一輩子都對過山車有心理陰影了。他靠著許可可胸口劇烈起伏,攤開自己的手心,眼淚不要錢一樣順著臉頰沒入衣領,“嗚嗚……我可不可以先去洗個手……”送走了還沒緩過勁兒的張文儒去廁所洗手,沈桉容牽著顏元轉身朝著草叢旁走去。聽到區域廣播聞聲尋來的是一個小綿羊。它看起來還挺弱,臉著地被役鬼壓得死死的。薑裁作為第一受害人,一見到沈桉容和顏元走過來就開始絮叨,“你們見多識廣,我是不是觸發了什麽遊戲隱藏條件?”知道他問的是關於役鬼的事,沈桉容聳聳肩,也沒法作答,“可能是吧,畢竟副本都可以融合出新的了,再多點隱藏條件也沒什麽驚訝的。這不是挺好?你也不用每次齜牙咧嘴喊疼。”“不不不,你不懂……”薑裁愁眉苦臉,他總覺得坐在人偶服身上的那團東西從一開始的純透明到現在已經能看見一點黑灰的影子了。可惜沈桉容他們好像看不出這個變化,隻能歎一口氣,“算了不說它,這npc怎麽辦啊,總不能一直壓著吧?”“正好,我試一件事。”沈桉容打量了幾眼小綿羊,“讓你的役鬼摁緊它腦袋。”薑裁聞言照做了,總覺得按照沈桉容現在表情來看,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應該挺殘暴。而沈桉容的確沒有讓他失望,不知什麽時候揣了塊從車上卸下的鐵皮,三兩下靠著技能打磨成了一把算不上多鋒利的小刀。沈桉容刀片抵在人偶服的脖子上,那裏沒有一點縫隙。而本來應該產生威脅的小綿羊似是察覺到了危險,原地開始掙紮。“倒也有趣,npc智能越高,也逐漸會懂得害怕了。”顏元站在一旁,和薑裁並排看他做實驗,“我們遇到的無論是老虎還是這隻羊,好像都比較貼切動物本身。”“你這一說我也想起來了,”薑裁道,“它速度挺慢的,而且還會原地蹦。看到地上那個鈴鐺了嗎,它一動起來叮鈴鈴的還挺好聽。如果不是跳的太高朝我撲過來,我基本都要以為它是無害的npc了。”“其實我有的時候在想為什麽原本一個遊戲會成為一個獨立的世界。”顏元說,“人工智能科技在這百年間高速發展,還記得前幾年有個人在網上宣揚人工智能會代替人類的猜測嗎?”“我朋友家的電子狗不高興了還會咬人呢!”薑裁不是很理解那些將機器設定出情緒的人,“雖然咬的時候和普通小狗差不多,都懂得控製力道不傷主人,但是這也說不準啊。哪天程序設定上出錯,bug,病毒,這些是人都能想到,隻是一個個全當做無稽之談,所以沒人去正視吧。”沈桉容落下最後一刀,地上的npc隨之也停止了掙紮。他將看起來溫順可愛的頭套丟到一旁,露出空洞的裏芯,“果然。我們在車上的時候那個玩家能把它踢下來,但是激活後卻和身體連在了一體。隻要重新將頭和身子分離,也就會失去機能了。”這至少是目前一種可以和這群人偶服抗衡的方法。“牛羊豬狗,包括人類斷了頭也會死。”顏元這幾天一直在思考這件事,“進遊戲的玩家一直在不斷地減少數量,要是這個世界本質就是想要玩家全都死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恐懼屠戮和生病寒冷饑餓等自然死亡。可無論是噩夢鎮還是我們進入的副本卻供給玩家食品和住處,與其說是進行遊戲,不如說是在養著人類從而篩選著什麽……”“……別吧,”薑裁覺得這話說得有點扯,“按照你這話的意思來說,是ai反過來圈養了人類?”這聽起來有些荒唐,讓薑裁下意識看向沈桉容,想聽一聽他有什麽看法。沈桉容沉默的模樣映入眼簾,他沒有對顏元說的進行任何否認,隻是撫摸著刀片,“我認識《噩夢販賣》的製作組。”“啊?”薑裁不明所以,不知道沈桉容這時候提這個有什麽用意。“現在的任何遊戲都多少加入了智能ai,輔助人類進行更新和日常維護。而ai獲取權限的唯一途徑就是遊戲必須在運營狀態,《噩夢販賣》自然不例外。”沈桉容說,“也就是這個世界能夠運行,其中必須有[玩家]。一旦失去了[玩家],世界本身也不複存在,ai便會被自動報廢。”薑裁明白他這些話想要表達的意思,但思來想去還有些混亂,“既然隻需要人類在的話,那為什麽要把所有玩家都拉進來,照這麽來說隻需要隨便進來一個玩家保持遊戲能夠繼續進行不就可以了?”“《噩夢販賣》當時製作組稱,大部分npc都加入了等級不同的智能係統。而我們從剛開始遇到的那些智商不高、動作僵硬的npc,到現在靈活並且擁有自己想法的npc,明顯它們的level在隨著我們的接觸而升級。總ai管理係統取消了玩家失敗離開副本後它們等級的歸零,這樣下去它們遲早智商會和人類持平,甚至代替人類。”沈桉容推測道,“這恐怕就是為什麽需要大批人類進入這個世界的原因,當npc的智能超過了遇到的玩家,便可以輕而易舉篩選掉那些對於它們來說已經[無用]的人類了。”“要麽就隻能被它們殺死,要麽變得比他們更強,把所有副本通掉。”薑裁已經有些聽懵了,連他的役鬼什麽時候貼上了手臂都沒有察覺到。他用不少時間來消化沈桉容說的這些話,直到張文儒幾人從廁所折回來,才啞著嗓子開口,“你的意思是,這個世界想打造出高人類一等的npc,所以才會利用著人類?人類就相當於開發他們智慧的……經驗卡?這就是他們的圈養計劃?”沈桉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說到底這不過是一種大膽的猜測罷了。“這不就像是在人類文明的基礎上建立一個屬於人工智能的新世界嗎?” 59 第五十九章 愛得拉樂園(十三) 張文儒手心被搓得通紅,他看上去情緒好了不少,似是想起了剛才哭得稀裏嘩啦,還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抱歉,我耽誤了大家這麽多時間。”“有啥大不了的,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幹的事。”卜文虹有相同抓殘肢的經驗,此刻非常懂地拍了拍他的肩,變戲法一般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黑色垃圾袋抖了兩下,“我早就想到今天會裝東西,所以提前把房間垃圾桶上套著的給扒下來了。”三個方才還在討論這個世界的人立馬收了聲。並不是不願意告訴其他人交談的內容,隻不過在沒有得到準確答案前,還是要盡可能減少不必要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