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顏元,你別……”薑裁連忙上去拉了他一把,“先別靠近啊,人死在裏麵,萬一殺了他的那東西就等著你開門進去呢?”顏元沉默了會兒,看向一旁的張文儒。張文儒有些茫然,那神情不像是看見裏頭藏了什麽惡類。他當下朝薑裁伸出手,“你的刀呢?”薑裁由於職業特殊的原因,和他們第二次進本前就在身上準備了個方便“自虐”的工具。顏元見過一回,是一把巴掌大的小刀。為了研究怎麽割開自己皮肉能將痛感降至最低,他還專門閉關打磨了好久。這個世界中並沒有能夠直接獲得刀刃的途徑,而副本中的道具又帶不出來,想到當時自己那麽認真結果是為了研究怎麽替自己放血,這點還著實讓人感到心酸。“要做什麽?”薑裁不明所以,“進這個副本後就換了衣服了,所以沒能成功帶進來……”“用這個吧。”一旁的江博似是猜出了他有什麽打算,拖著那個小碟子朝他靠近了一些。韌皮紙雖然防水,但是卻不防火,將燭焰剛貼上去沒多時黑煙下便出現了一個朝外擴散的**。江博稍稍靠近吹了吹,將那縷煙吹散了開,隨後又後退一步帶著往常一樣的笑意看著顏元。這種笑在許可可幾人眼裏就是不懷好意。可顏元卻並沒有放在心上,欲借著那貼在門邊的燭光穿過小孔朝屋內看去,卻又猛地被人往後扯了一把,腳後跟不小心撞上了還癱坐在地上的高個男。“喂,你同伴出事,你在這裏抖得跟得了羊癲瘋一樣,自己怎麽不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許可可一手還拉著顏元衣領,越看地上那人的慫樣越不滿,“慌個屁啊,說不定人還活著呢?”他說話聲粗獷且絲毫沒有收斂,一聲聲回蕩在房簷下。高個男蓋著眼睛的手緩緩朝下挪了挪,手心將音色捂得有些發悶,“都……都那樣了……還、還活著……嗎……”雖然怕,他還是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靠著身後的扶手勉強穩住了身形。麵前那扇染血的門像是一張深淵巨口,隻要他一靠近便能順帶將他吞入其中。他徘徊在門外,遲遲不敢上前。顏元歎一口氣,抬抬膀子示意許可可鬆手。白天他就覺得這兩個玩家一個性格硬一個性格軟,現在麵前這人恐慌至此並不奇怪。可沒等他親自上陣,這玩家卻又像下定了決心,猛地一跨步貼上了那層窗戶紙。正巧此時一滴血從上方滑下,早已失了溫度,冰涼地落在他的眼皮上。高個男呼吸又急了不少,手像是失了力氣,遲遲不敢抬起擦掉眼皮上的那抹濕痕。他僵著身子透過那個小窟窿,動著脖子變換著角度,不知目光所涉及範圍內出現了什麽令他難忘的一幕,竟然當場瞪著眼癡了般,成了個雕像頓住不動了。“哎,哎……你沒事兒吧?”見他許久沒有反應,許可可又伸手去觸他的肩。指腹剛搭上衣料,這人卻猛地抬起胳膊撞開了他的手,光亮映出他幾欲掉出眼眶的眼珠上布滿了紅血絲。他看上去已經沒法保持身體的平衡,就那樣四肢朝地順著樓梯跌撞著滾了下去,殺豬般慘烈的叫聲將燭光都連帶著跳了跳。江博趴在欄杆上朝下望了眼,正好目睹了高個男狼狽地跌進水池,隨後爬出來朝著漆黑一片的院門而去,“現在還敢一個人單獨行動,他膽子也不小嘛。”不是傻子都能聽出這句話裏的冷嘲熱諷,明蕪也不禁稍稍皺了眉,“別說了。”究竟從洞裏看到了什麽才讓他瞬間崩潰成那樣?眼看顏元又勾著頭想往前冒,許可可臉瞬間皺成了苦瓜。一個一米八幾的肌肉男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還是硬撐著把人拽到身後,說出的話不知是寬慰他還是寬慰自己,“橫豎都得看,誰看不是看啊,你讓讓換我來。”許可可心一橫臉就貼過去了,趕著心頭那一抹衝動朝上望去,看了緊兩秒便縮起脖子退後幾步,神色不善。沒等周圍人問,他便先開口說了,“……好像有個東西。”薑裁咽了口唾沫,“什、什麽東西?”許可可看的時間太短,幾乎抬眼間一瞥便當起了縮頭烏龜,此時不得不幹笑著回答,“……沒看清。”“算了,不浪費時間了,直接把門弄開吧。”許可可這樣攔著,顏元不得不打消了窺視房間情況的念頭。雖然有著張文儒的被動,方才那打更聲又的確說了“平安無事”這四個引人深思的字,但既然出現的惡類能不受房門阻礙而自由穿梭,目前也就沒有十成的保障了。可這門閂的確牢固,單單靠身體去衝撞恐怕撞得渾身青紫也無法將其打開,明蕪在這時卻主動出了手。顏元不得不再次感慨機械師真的是一個特別方便的職業。沒了pc端的約束,幾乎可以在精力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自有出入任何一個上鎖的房間,一旦拋下了限製,他甚至覺得機械師這個職業本身就是這個世界裏最大的bug。不過是對玩家有益的bug。明蕪兩指貼上門框,眾人靜靜候了片刻。木頭摩擦的輕微響動傳來後,門吱呀開啟了一條縫。明蕪雖然和沈桉容是同一職業,但在用技能上兩人又有所不同。如果現在在這裏的是沈桉容,八成整個門都能給他當場卸下。明蕪兩手將門大力往後推去,推到一半卻噗通一聲從上方掉下了個重物。那名矮個的男玩家扭著四肢癱在地上,臉正好側過來朝向門外的幾個人。他身上的衣服依舊是晚上見最後一麵時的那身素袍,不過此刻已被鮮血染透,倒是更像色澤鮮豔的新郎服。這副模樣不需要再試探鼻息都能得知人已死透了。明蕪環顧著房間,隨後邁入將掉在床下的被子扯過來,蓋住了地上死不瞑目的那張臉。有了上方屋簷的阻礙,月光隻能照亮門前的一小塊麵積。江博跨過屍體,隨手將手裏的蠟燭擺在了案上。桌上的食盒被打翻,碗裏的粥水還剩下一半,四周地磚還有些潮濕黏膩的痕跡,那兩個小瓷碟也碎成了幾塊。顏元想起方才在自己房間時,那個影子也在翻動自己的食盒。所以到底在盒子裏找什麽?“等下。”他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兒,忽然奪門而出,隨手推開了隔壁的房門。這個矮個男旁邊住的就是他的同伴,也就是方才發瘋一樣消失了蹤影的那名男玩家。門沒有從裏麵上鎖,隻輕輕一推便開了。他一進去就將視線鎖定在了桌案附近,果然食盒同樣也有被翻過的痕跡。如果是這樣的話,八成這個惡類npc將所有玩家的食盒都翻了一遍。那又是為什麽會獨獨選中了矮個男?當初所有人拿走的食盒都是自行挑選,而並不是npc挨個送到他們手中。如果說之前就有什麽決定性的道具藏在了食盒中,而玩家全靠運氣順帶將它給拿走了……這時一側傳來呼喚他的聲音。顏元循聲望去。薑裁正扒著隔壁的門冒出個頭來,那副緊張的姿勢像生怕碰到地上的屍體。“快來,粥裏有東西!”那晚還剩下一半的粥明顯是矮個男喝剩下的。碗方才被明蕪挑翻,幾個片狀物叮當當滾落下去,在石地上留下一道道濕痕。顏元過來時,片狀物已經被他用布撿起,擦了幹淨,在燭火下泛著淺淺青綠色的潤光。這薄薄的玉片最厚不過幾毫米,藏在碗中根本難以發現。若是喝粥時急了快了,很可能便順著喉管吞咽到胃裏去了。許可可打量幾眼,“啥啊這是?”顏元隻看一眼便認出了這些玉片的作用,“義甲,彈箏時會用到。不過……很少人會真拿玉來打磨成義甲,這些很可能隻是一種收藏品,而並不是平時彈奏時會用上的。”這玉做的義甲指似是應證了他的猜測,顏元沒有停頓,他環視周圍幾人,“你們晚上還有人在碗裏或者盒子裏發現這種東西嗎?”所有人都搖了頭。許可可當下說,“這吃飯平白無故吃出來個貴重物品,怎麽說都不太對勁吧。要是我早就扔出去了,怎麽還敢自己留著?”雖然很想搞清楚其中的蹊蹺,但這義甲就現在看來並不是個什麽好東西,明蕪似乎也是這麽認為,沒有遲疑便將它們重新丟回了桌上,沒有帶走的打算。矮個男的屍體還擺在那裏,沒人願意去觸碰他。不多時第四次打更聲便傳來,副本像是想貼切那句“天寒地凍”的喊話,溫度也隨之瞬間驟降。門上的血跡已幹涸,他們離開時順手重新關上了門。江博打了個哈欠,和明蕪前後回房去了,兩人心態不是一般的好,同樓層剛死了人,眉頭皺都沒皺一下,隻是離開前提議醒來後一同去鎮子上看看。顏元沒怎麽猶豫便答應了,畢竟有個機械師就相當於有了很大的安全保障,眼下他根本沒有拒絕的道理。更何況鎮子遲早要去,他覺得沈桉容就在鎮子的某一個地方。四人重新回了一樓,院裏石燈的光已即將火滅煙消,看樣子撐不了多久。薑裁望著被撞開一條縫的院門,“那個剛才跑出去的不會半夜還出點什麽事吧?”“那能咋整,還要出去找他不成?”許可可腦海裏又浮現出方才樓上房間裏慘不忍睹的那一幕,“你還是想想怎麽自保吧。”顏元重新回了房間,衡量了片刻還是躺回了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經沾了灰,他隻好將外袍脫下來蓋在被子上,勉強充當一份保暖設施。行囊中的衣物全部都丟街上了,根本沒有能供他換洗的,看來等白日醒後還要朝npc要一些來。這麽一夜折騰,離天亮隻剩下三四個小時。他困得眼皮快睜不開,頭剛靠到枕頭睡意就鋪天蓋地襲來。明明春夏交替,氣候該是暖和的,可房間裏卻像是經曆了三九天,甚至容易忽略的角落裏還結起了冰霜。顏元縮成一團,冷的有些難受。他潛意識中緊緊環抱住了自己,可這舉措像是車水杯薪,沉入夢境後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夢裏他走在一座橋上,悠揚琴音穿過河邊垂柳,縈繞在橋頭。淅淅瀝瀝的雨滴激起漣漪,在木板上留下深色的印子,橋上行人匆匆,獨獨一個穿著淺藍色素袍的人撐著把傘,望向不遠處的一座高樓。他順著這人的目光抬眼望去——嘀嗒。無比清晰的水聲將他瞬間從夢裏拉了出來,身上竟是已經激起一層冷汗。房間裏空氣潮濕,床頭的柱子上都能看見一層水光。顏元心跳不知為什麽有些快速,他沒有動,隻是靜靜地順著紗簾打量起屋內的環境。天不知什麽時候亮了,許是睡得太沉,竟然連五更的敲鑼聲都沒有聽見。直到感受不到危機,他才緩緩支起身子,卻發覺手裏好似攥了個什麽東西。原本該在外袍口袋中放著的玉佩竟莫名其妙又到了他的手裏,上麵還帶了些尚未消退的溫熱。顏元仔細回想了一下,實在沒有找到將它取出的記憶。正遲疑著,這時門外又站了個不高的身影。這個身影並不像是任何一個玩家,他警惕道,“誰?”“奴婢香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