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血順著眼眶流了滿麵,“一個姑娘家嫁人前竟然……竟然就丟了四德!真是敗壞門風,讓人看了笑話不成,還……還毀了我們這一家。老爺,我命苦啊……”一直在旁邊抽泣的頭顱看上去還挺年輕,唇邊點了顆痣,應當就是牌位上所寫的媒婆了。媒婆咬著唇嗚嗚咽咽,“這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我才是命苦的……這其中也沒我什麽事,可這報應怎就落在我身上了……要說全是這家小姐犯下的罪孽,一人事一人扛,求求老天開眼,救救我這無辜人吧……”它們說起話來沒完沒了,聒噪得令人頭暈目眩。許可可掏掏耳朵,皺著臉想和沈桉容吐槽一句,卻在扭頭後渾身一哆嗦。幾人看他神色怪異,也一同朝身後看去,卻見角落裏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人。香蓮手裏拿了把剪刀,正神色冷淡地站在那兒。她一聲不吭,竟不知出現了多久,又聽了多少。張文儒明顯看清了來人,瞪大了眼一時不知該往哪裏跑。可香蓮卻在嘈雜的背景音裏一步步靠近,像對待空氣一樣繞過了他們,直直走到地上的三顆頭前。夫人看見了麵前那雙腳,頓時驚叫起來,“你……是你……是你!你……”她話未說完,卻被一剪刀刺入了口中。香蓮蹲在地上,一邊晃動手腕一邊歪著頭,神色淡淡,像是在做一件最簡單不過的事情。鮮血順著刀口噴濺,在她的襦裙上留下點點紅星。老爺也沒能逃過一劫,香蓮將他口腔搗得血肉模糊,又張開手掌,撐起刀口哢噠哢噠剪去了他的耳朵,“呀,老爺,您眼睛是不是也不需要了?”說罷竟是硬生生將眼珠也給刮了出來。眾人看的一陣反胃,一時又不敢有什麽動作。之前看這小姑娘溫柔得體,沒想到下起手來也毫不憐憫。媒婆想搖頭,卻搖不動。想求饒,卻嚇得說不出話,隻能眼睜睜看著麵前這個丫鬟指腹掃過刀刃,像是在擦去上麵的血跡,又像是在撫摸著什麽珍貴的東西。香蓮輕聲歎了句,“你好能說呀。”“我、我……我說的、說的都是實話……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我沒有錯,我沒有錯……”香蓮聽後卻麵目猙獰,“你們口無真言,顛倒是非……明明是你們,都是你們合夥害死了小姐!你們就該在這裏飽受磨難,永世不得超生,為我家小姐祈福贖罪!”  87 第八十七章 紅嫁娘(十) “虧得小姐曾對你推誠相見,你竟利用她的善,騙得她好苦。”香蓮兩指捏著媒婆的下巴,力氣大到直接將骨骼哢地一聲捏錯位了。哪怕已非活人,痛感卻依舊能傳遞進大腦中樞。地上的那顆頭顱劇烈顫抖起來,聲聲喊著冤枉,“真、真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都是你家老爺出的主意……還有那王家公子,那王公子也摻和了一腳,你……你怎個不去找他算賬!!!”“你怎知我沒找過他?還是說,你見那王家公子相貌堂堂,難免同京中青樓內那些沒腦子的貨色一樣春心蕩漾,哪怕知曉對方無法人道,卻也想早早下去陪他做一對亡命夫妻?”香蓮抬腳照著它的臉狠狠踩下,將手中的剪刀甩得當啷響,“喲,這事兒我都給忘了。您出身高貴的很,可是從最有名的春苑樓裏被人買了去,玩膩了隨便給了點錢就打發走了。怎麽,不知那王公子是滿足了你的貪欲,還是滿足了你這肮髒的身子,讓你這般滿腔忠心?”“你!你!”媒婆不知是氣的還是疼的,半天說不出完整的話。它嘴撐起不可思議的弧度,竟一口咬住了臉上那隻正肆意踩踏的腳。可香蓮速度比她更快,裙擺揚起,腿一抬將它狠狠踢上了屏風,撞倒了對麵的供桌,牌位一個兩個落了地。沒了牌位做觸發條件,三個頭顱也瞬間枯瘦,恢複成了原先灰白無肉的骷髏頭。房間內又恢複了寂靜。她抬眼略過麵前的滿地狼藉,緩緩轉過頭看向還站在牆邊的幾名玩家。“這是小姐離開天月閣時,剪去她腰上紅繩的那把。聽聞夫人和老爺送交了贖金,可想而知小姐是多麽高興,連夜命奴婢去鎮上工匠那裏打了把剪刀,稱那天便是她人生的轉折點。奴婢知小姐等這一日等了多久,幾乎從踏入閣中起就不停地掰著手指計算日子。所以奴婢用了十幾年來存下的銀子,令那工匠在刀口處雕一朵鑲銀蓮花,等小姐成了婚,奴婢自然不能再與她像曾經那般親密,隻能寄望這把剪刀替我陪伴小姐左右。不僅是贖身日,或者以後任何一個意義重大的日子……”香蓮輕輕撫上剪刀柄,“……這剪刀拿在奴婢手中,剪下了不知多少‘囍’字窗花。隨後不多久,也同樣在小姐大婚時剪去了擋門的紅綢簾布。當時奴婢就站在陌生的人群中,聽他們喝彩,道喜。新娘轎在紅毯上,而小姐就坐在那轎子裏。”“我目送著小姐被抬出了宅門,奴婢本想作為陪嫁丫鬟一同去,但小姐卻說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希望奴婢也能過好一生。”香蓮頓了頓,她說到這裏卻忽然無法自製地小聲哭泣。她將嗚咽聲全被壓抑在嗓子裏,少有溢出。雖然在張文儒眼中,這npc已經歸屬為惡類,但此時她卻像是一個丟了寶貝的孩子,哽著抬起手腕捂住自己的臉,衣著整齊的胸口開始上下起伏。等情緒稍穩再一抬頭,已是眼尾泛紅,淚流滿麵。香蓮看著懸梁上掛著的三具無頭屍體,像是在問天,又像是在求麵前幾位玩家給她一個答案,“到底小姐她……為什麽要遭受這般侮辱?”顏元聽到現在,將她和這三個亡靈的對話聽了個明白。橫豎都是宮家夫人和老爺從中作祟,恐怕這中途將十年未見的女兒從天月閣裏贖出,對他們來說更像是一場投資和交易。而那被貼上媒婆標簽的人,便是這場投資中的棋子,也算是一個獲利人。既然是與王家嫡次子扯上關聯,那無非是嫡次子中途橫刀奪愛,殺了那張書生,隨後將宮小姐占為己有。可為何看宮小姐那樣卻是對張書生心懷了怨念?難不成這張書生最後為了官吏或者錢財,也出賣了自己心愛的姑娘?顏元抬抬胳膊,用手肘搗了搗沈桉容。他趁香蓮還哭得止不住時壓低了聲音問道,“現在怎麽做。”沈桉容一邊伸手去勾他的小拇指一邊垂首。對上那雙眼睛時並沒有在對方眸中看見疑惑,他不禁笑著小聲說,“是不是又有什麽想法了?”顏元隔了幾秒後不動聲色點了頭。他咳了咳,出聲打斷了還沉浸在傷春悲秋中的香蓮,“你家小姐當時究竟嫁給了誰?”到目前為止所有獲得的線索都指出宮小姐對這場婚禮是期待並且欣喜的,極大可能她知曉新郎正是自己的心上人。但如果說原本說好了嫁給張書生,可中途卻被掉了包換了新郎進入王家府邸,那生米煮成熟飯隻是時間問題,後續發生的很多事情也可以解釋的清了。“小姐嫁給了……嫁給了誰?”香蓮一瞬間顯露出迷茫。她像是對這個問題同樣抱有疑惑,想不清楚,也不知曉究竟正確答案是什麽。她當著眾人麵蹲下,將腳邊的骷髏頭抱入懷中。一邊用刀口打磨著毛糙的頭蓋骨,像是無意中做著分散精力的舉動,一邊又口中重複著這個問題,宛如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良久,她像是找到了答案。頭顱從懷中滑落,摔在在地上後咕嚕嚕碰歪了坐墊,“嫁給了……王……”得了個關鍵字後,卻遲遲不見下文。顏元追問,“王?是王家嗎?”香蓮臉上還帶著條條錯綜的淚痕,此時卻仰著臉露出一抹熟悉的笑,“香蓮本以為幾位隻是趕考的悶頭書生,卻不料對我家小姐之事如此感興趣。雖然背著小姐將她不願啟齒的事道出違背了香蓮本職,但畢竟各位都是將死之人,既能守口如瓶,香蓮也能將此事與諸位一一道出。”薑裁聽出了她言語中暗藏的危機,準確抓住了關鍵詞,“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將死之人?”“虧得諸位還是飽讀詩經,連香蓮一介家奴都知曉的詞卻不能明白其意?”香蓮理了理方才蹲下而起了皺褶的衣擺,似是漫不經心用左手托著刀柄,幾句話間已經換了自稱。她在眾目睽睽中繞到了供桌前,將歪在桌上香灰灑了一半的爐子扶正,“小姐死後無法轉世投胎,心中有念。奴婢不敢暗自揣度主子心思,卻也知曉小姐此生唯一遺憾便是婚嫁。小姐自幼愛吟詩作賦,喜歡上那書生也是情有可原。既那書生不願再見小姐,奴婢隻好從別處替小姐尋找能讓她滿意的郎君。”“所以……”顏元微不可覺地皺了眉,“這才是你將我們留在宮家的理由。”“放心,各位與香蓮無冤無仇,香蓮並不會下殺手。隻是諸位都是香蓮從所有途經此處的書生中挑選出的佼佼者,經過篩選後才遞交給小姐。”香蓮目光遊移在他們身上,帶著一些期盼的喜色,“後日小姐將大婚,不知到時會從你們中挑出哪一位呢?”房間內陷入了短暫的靜謐。香蓮細細品著他們神色各異的表情,哪怕其中那最壯的男子麵露怒色,也沒能將她嚇到分毫。不過話又說回來,她早已明白自己已死,為了完成小姐的心願,她早就無所畏懼。除了宮鈺,沒有任何人能讓她覺得懼怕了。沈桉容神色淡淡,聽了她一番話後還起了玩念,撓起了顏元的手心。顏元本還在思考問題,被他這麽一攪和,雞皮疙瘩都被手心中傳來的癢意激起,憤憤然抬腳朝後踹去。沈桉容感受到他的輕顫,非但沒有停手,反而變本加厲,沿著對方寬大的袖口撫摸進去,指腹一點點流連在顏元的肌膚上。他借著衣料暗地裏揩油調戲人,表麵還一副正人君子在動腦筋的認真模樣,“既然最終隻挑選一位,那其他人為什麽也要被打上‘將死’的標記?難不成你家小姐還喜歡一妻多夫?”“說來慚愧。”香蓮將臉頰邊垂落的一縷發絲撩到耳後,雖然她口中這麽說,但卻見不著任何慚愧該有的表情。她腳尖撥弄著地上的幾塊碎木,“方才香蓮沒能收斂,失了禮儀,竟將他們三人立牌給摔碎了。如今這三人已無法繼續替小姐祈福,便隻能從你們中挑出替代品。”她目光鎖著從天月閣中出來的三位月倌,似是已經想好了人選。轉身欲要穿門離去時忽然想到了什麽事一般又回過頭,“對了,差點忘記告訴各位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畢竟香蓮與各位約好了作為交換條件,不是嗎?”“誰他媽跟你約好……”許可可氣地恨不得當場破了不打女人的戒,話說到一半被張文儒一扯袖子,硬生生止住了謾罵。“奴婢命賤,能得小姐垂憐,已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怎敢奢求更多。小姐有心愛之人,奴婢替她高興都來不及,可誰知夫人和老爺被金錢燒昏了頭腦,竟做出這種天地不容之事。小姐從小懂事,當初知曉被賣也毫無怨言,將每月所得大半寄回宮家,自己隻留供日常開銷的小份錢物。”“可好在小姐遇善人多,常有願意接濟。小姐待人友善,理當好有好報,可卻硬是被斷了生路。小姐怨,奴婢更怨,這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姐,怎可白白毀於自家人手中。奴婢雖為小姐的貼身丫鬟,但卻無工錢,因我是小姐三歲出遊時撿回來的。老爺將小姐的用度減半,用來供我吃穿,竟是在小姐年滿二八後,讓我去替他說情,望小姐忘了那書生,嫁進王家去。”“老爺眼裏隻有錢,哪會管小姐入了王家會遭受怎樣的待遇。那嫡次子陰晴不定,玩死了不知多少青樓女子,這消息京城私下裏都傳開了,老爺又怎會不知?”“小姐雖懂事聽話,可也是個墜入愛河頭腦發熱的弱女子,希望能做那詩中的大雁和鴛鴦。她不敢開口,隻是犯愁日漸消瘦,甚至每每聽聞那王家嫡次子的相關暴舉後起了輕生的念頭。如此近一年後,香蓮實在於心不忍,趁一日小姐睡熟後敲了老爺和夫人的房門。聽了香蓮的乞求後,老爺自然是大怒。他掄著竹竿狠狠打在香蓮背上,一下下,一下下。竹竿後來打斷了,渾身都很痛,昏倒前香蓮看見夫人坐在床邊,手上不知什麽時候托了個茶杯,觀戲一般看著香蓮不成人形。”香蓮說到這裏,手指顫了顫,“香蓮不怨,本身來找老爺和夫人就是有罪,自然不敢求他們理解。香蓮隻是……看著小姐難過落淚於心不忍,抱著必死之心掙紮嚐試,給自己心裏求個安慰罷了。第二日香蓮在草堆裏醒來,渾身青紫,骨頭也如散了架。一瘸一拐回了小姐房間,卻見她麵頰紅潤,含羞帶怯地正在梳妝打扮。”“見了香蓮受傷,小姐丟了梳子問前問後。可香蓮不敢說,隻能用不小心掉進了溝裏來一句帶過。小姐沒有多問,卻不嫌香蓮渾身髒亂,抱著香蓮說有喜事。”香蓮笑了笑,像是回憶起了當時宮小姐的神情,渾身都變得鬆懈了,“小姐說,今日有一媒婆上門,替她說了親,讓老爺和夫人打消了將她嫁去王家的念頭。媒婆又說,是一位姓張的書生派她來的,還掏出了一些銀片,說那些都是書生給她的。可她並不是貪財之人,同為女人,隻是希望我家小姐能夠過得更好。”“哈……過得更好。”香蓮輕笑一聲,喃喃重複著這四個字,雙目逐漸猩紅,“她領著小姐出了宅子,等行至明心橋前,果然見張書生立在橋上。小姐等了書生一年,終於等到了他重新回到鎮子上。在小姐滿心歡喜想要上前相認時,這媒婆卻又將她攔住,稱說了親女方答應後就不能再與男方相見。”“規矩,都是這規矩所迫。要是當時香蓮沒有被小姐的喜悅所帶動,仍然保持了理智,那一定是要上前確認的。小姐不能見,可香蓮能見……但,香蓮卻……”香蓮再也忍不住,又哽咽著流下淚來。不過與之前不同,這回她的眼淚夾雜了淡淡的紅,像是蘊含了數不清的悔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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