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風雨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反而愈發猛烈,若不是機身的重量足夠,怕是早就被掀到了海麵上。顏元說要休息,但其實一點睡意都沒有。椅子的把手沒法收回,他隻能趴在扶手上,以一種第二天醒來絕對腰酸背痛的姿勢嚐試進入睡眠。明蕪最後的提問在這一瞬間激起了他內心深處壓抑了許久的恐懼,讓他一閉上眼就能想起曾做過的荒誕噩夢。夢裏的沈桉容麵容痛苦,捂著胸口噴出一口血,那筆挺的脊背漸漸彎曲,最後噗通一聲著了地,沒了半點生息。窗外的轟隆雷音更是讓他覺得渾身發寒,但才剛入本,他必須要避免任何讓自己生病的情況出現。他必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才不會拖對方的後腿。顏元想著想著,嘴裏忽然嚐到了一股腥味。這種鐵鏽的味道讓他回了回神,不知什麽時候竟是額頭冒了汗,咬破了唇角。他看著不遠處潛在黑暗中背對著的陌生身影,那種久違的難耐感又一次撲麵而來,像是比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壓抑感更加猛烈,令人呼吸不暢,瀕臨窒息。細碎的腳步聲淹沒在了雨水中,阻隔在了玻璃外,明蕪卻早有準備地看向了入口處。他的舉動引起了顏元的注意,抬頭間一道強光正好閃過,玻璃不知遭受了怎樣的重擊碎了一地,一個人影正立在機艙前端,渾身濕漉漉沒有一點幹處,胸口還在一起一伏,看上去有些急促。黑暗重回大地,遲來的雷聲震顫四方。來者氣勢洶洶,水珠順著臉頰不斷地滴落,但吸滿了水的衣料早已飽和,沉甸甸地墜在小腿上。明蕪像是察覺到了對方的殺意,立馬站起身朝顏元的身前擋了擋,姿態無一不表露出準備迎戰。那人頓了頓,立在機艙中間不再動了。雙方僵持了許久,顏元甚至還沒搞清楚什麽情況,就聽最熟悉不過的聲音穿過雨聲,清晰地傳到了耳邊。——“過來。”顏元心髒驟然砰砰跳起。他的焦躁和不安在聽到對方聲音的瞬間全部消散,心裏隻剩下了一個念頭——跑過去,擁住他,感受他的溫度,沉溺他的懷抱。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他繞過了擋在中間的明蕪,腳步不穩地衝撞了過去。沈桉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幹的,連懷抱都是濕漉的,含著一股濃鬱的水汽。他抱緊了顏元,眼睛卻留在幾米開外的明蕪身上,抓著人肩膀的力度像是要將他融入血肉一般。顏元抬抬頭,一滴水順著沈桉容的頭發滴在眼皮上。他反射性眨眨眼,將水珠抖落的同時看見了一張麵無表情的臉,而這張臉上的眸子藏在睫毛下,情緒雖然沒有彰顯,卻又能讓人感知得一清二楚。沈桉容生氣了。 97 第九十七章 黃金島(三) 顏元知道沈桉容在氣什麽,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好笑。他肩膀被摟得有些發痛,忍不住踮起腳湊到對方耳邊,調笑著吐出兩個字,“醋精。”沈桉容毫不客氣地在他腰上擰了一把,當著外人麵耍無賴道,“就是醋精怎麽了?”他目光透過顏元的發梢望向埋在一片陰影中的另一個男人,不動聲色地在懷中人耳邊烙下一吻。兩人相擁的場景映在明蕪眼中,他抬了抬手表示自己什麽都沒有做,又坐回了身後的椅子上,看樣子是對他們去留保持了隨意的態度。顏元用腦袋蹭了蹭沈桉容的胸膛,對對方所表露出的強烈占有欲沒有任何抵觸,反而還挺受用。不過眼下他更擔心對方的身體,“你怎麽濕透了?不找個地方避避雨生病了怎麽辦。”沈桉容鬆開懷抱,將人朝裏帶了帶,他看著顏元皺眉的表**言又止,“急著找你。”他身邊還有沒來得及散去的熒藍光點,顏元看他一直到現在氣息都沒平穩,估摸著為了找自己沈桉容八成又消耗了不少精力。“外麵雨太大了,漲潮漲得厲害。”沈桉容考慮到自己身上濕淋淋的,便沒有再讓顏元貼自己太近。可穿著濕衣服著實是一件難受的事情,等拉著顏元坐下後,他挺了挺腰直接將上衣脫了幹淨,露出精壯的上半身,又隨手捋一把額前垂下來的碎發,等用襯衫將水擦拭幹淨後才朝顏元招招手,“過來吧。”顏元壓根不會去管這裏是否還有第三個人,看見沈桉容抬起了胳膊,二話不說就靠了過去。他現在渾身都冷得要命,在他懷裏趴了一會兒又緩緩抬起手摟住了他的腰,“你晚上吃東西了嗎?”沈桉容細細摸著他手腕上的表帶,“嗯。半路的時候發現了一棵果樹,本來還帶了一些給你,但跑的太急掉了。”至於為什麽這麽著急,顏元心裏有點數,還是忍不住想笑。他一憋就控製不住渾身顫抖,沈桉容無奈地在他屁股上印了個巴掌印才將這一茬掀了過去。“你好凶啊,”顏元裝模作樣掙了掙,“你之前都不舍得打我的。”沈桉容借著無可奈何的語氣正大光明摸黑吃起了豆腐,“那我再給你揉一揉,行了吧?”顏元抬首瞪他一眼,將他那一巴掌還了回去。兩人皮了會兒,又互相取了暖,總算能夠靜下心來步入正題。沈桉容用探查技能本來是想找到顏元,但在這過程中卻發現這裏的地形非常古怪,說是島嶼倒不如說是一個“m”型的大坑。“大坑?”顏元忽然想到了白日在椰子樹上看到的那片用岩石圍起來的黑洞,“島的中間是不是凹陷下去的?”見他這麽問,沈桉容便知道他是知道這個洞的存在了,“對。一般島嶼都是海底向上延伸出來的一片倒‘v’陸地,但我們所在的這座中心並沒有凸起,而是凹陷下去的。我大概探測了一下,洞很深,而且洞裏不是空的,有很多凹凸不平的建築物。”“島內深坑裏的建築物啊……那還挺有意思。”顏元若有所思,借著別扭的姿勢從口袋裏掏出那張疊了好幾道的報紙,哢噠一聲打開了手電,照著黃金島三個字指給他瞧,“這個寶藏到底指的是什麽呢?會是遺跡嗎?”“現在做推論有些早,不過你要是睡不著的話倒是可以亂想一通。”沈桉容將那條新聞看了清楚,隨後輕輕笑了笑,“也許這個寶藏動不得,被藏在坑裏的某一個地方也說不定。”顏元本來還沒什麽睡意,但窩在他懷裏總覺得過分安逸了,一邊打哈欠一邊隨意猜測,“這邊船不是來一架散一架麽?畢竟神秘的古建築中所藏的東西多多少少都會帶有一些玄學氣息,平白無故就來叨擾這裏的主人,還妄想帶走寶藏,可能是會遭天譴的吧。”“總之,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沈桉容覆上他的手關上手電,低頭在他額前吻了吻,“睡吧。”明蕪從始至終就沒有加入過他們的對話,甚至看也沒看過來一眼,此刻正衝著一側窗的方向歪了頭,像是早就睡熟了一樣。沈桉容奔波了大半天本來就有些疲累,懷裏的人小身子一起一伏,看的他也起了睡意,配著絲毫沒有消停的雨聲逐漸閉上了眼睛。一夜相安無事。雨下了一整晚,直到天微微亮的時候才漸停。透過玻璃勉強能看見被折騰一晚後島上的慘狀,成片的樹木被連根拔起,倒在一旁。那些本該飄在海麵的破木板卻被掀得哪裏都有,烏雲依舊霸占了整片海域的上空,沒有絲毫散開的意思,一時間太陽估計是出不來了。顏元醒的時候沈桉容已經出去一趟回來了,不知什麽時候身上蓋著的毛毯也被烘幹,擱置在地麵的樹葉上堆了些色澤通紅外貌奇特的水果,光滑的表皮上還沾著不少晶瑩的水珠。見人醒了,沈桉容替他擦了把臉,催促著人把東西吃完,趁現在隻剩下毛毛細雨時去島中心的坑前瞧一瞧。他昨晚頭發全都濕噠噠粘成一團,晚上被體溫烘幹後崴了整夜,此刻沒有經過什麽打理,像是一塊亂糟糟的鳥窩頂在頭上。兩人麵麵相覷,彼此狼狽的情況都差不多,誰也沒嘲笑誰。既然昨晚計劃好了要去島中心,他們便早早地出發了,雖然沒有溝通過,但都默認了明蕪的同行。路上時沈桉容目視前方,忽然垂首湊過去親了親顏元的耳根,用隻能兩人聽見的聲音問了句,“他怎樣?”顏元微微搖了頭,態度不清不楚。沈桉容哦了聲,沒多會兒又模糊著說,“反正你不許離他太近。”風雷都已過境,獨獨這雨像是沒完了一般。直到他們徒步走了幾公裏到了那黑漆漆的坑前,雨才堪堪停下。沈桉容將用來遮雨的椰樹葉隨手扔到一邊,一回頭卻發現似乎並不是雨停了,而是他們走出了雨的範圍圈。顏元指尖摸過坑上的岩石邊緣,幹燥的觸感像是剛從其他地方搬運過來。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事實證明這座島的中心處絲毫沒有受到暴風雨的影響,宛如一片被隔絕出的新天地。麵前的大坑像是一張深淵巨口,歪歪斜斜突兀地橫跨了正片岩石地帶,乍眼看去不知盡頭究竟在哪裏。不過周圍倒是有人踏足過的痕跡,幹涸的泥地上印滿了密密麻麻的腳印,拳頭大的鐵釘零散著鑲在岩壁邊沿,上麵固定的粗繩向下垂落,埋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喂——”忽然傳來的呼喚聲驚得顏元差點沒一頭栽下去,他朝後退了退,老遠就看見隊裏其他三人正朝這邊走來。還沒想著特意去找,這幾人倒是能自己摸過來,算是省了他們不少力氣。“啊,你們這打扮看上去也是研究所的人嘛,那快過來試試條形碼能不能激活我的卡!”薑裁像是發現了比遇見隊友更令他激動的事情,正扯著脖子上的掛繩,三兩步過來一個勁地往顏元身邊湊,“小顏顏,快讓我掃一掃。”顏元莫名其妙,“掃什麽?”“卡啊!”薑裁又指了指脖子上掛著寫了身份信息的那張卡,“還是漣漣發現的,我們每個人手環上的條形碼和自己的身份卡並不是一對,雖然我也不太清楚激活了有什麽用……但你們先試試,總歸不會錯的。”顏元倒是聽懂了,他配合地點出條形碼,在薑裁展露出的身份卡上晃了晃,晃了半天直到屏幕自己暗下去也沒什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