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過頭,木偶林子獄繼續向前,它腳下的速度一點沒變,仿佛無事發生一般。隻在跟木偶花齋錯身而過的時候揮了揮手,刺刀便非常乖巧地自個從土裏拔了出來,飛到木偶林子獄的手中。兩隻木偶的視線在空中一觸即分,林子獄收好刺刀,沒有過多關注路邊這張陌生的麵孔,毫不遲疑地走向濃鬱得令人窒息的黑暗。……進入關卡之後,花齋因為不明原因失憶,所以林子獄對他而言也是陌生的,他想不起兩人那些微薄的前緣,但視線交匯的瞬間,他的靈魂都為之一怔,心中的空地一下子就被塞滿。仗著林子獄沒有記憶,花齋找回了點過去輕佻從容的狀態,湊在林子獄耳邊低聲說,“在關卡裏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這個人肯定是我老婆。”林子獄:“……”林子獄不怎麽信才第一次見麵花齋就能想這麽多。“好吧,”花齋無奈地笑笑,“我當時隻是想能多見你一麵。”想多見一麵之後又是一麵,沒完沒了,永遠都無法給自己拉條截止的高線。轉眼間,第三個場景也快走完了,想起來林子獄說過這個關卡很大概率是有時間限製的,花齋便問了一聲。林子獄看著花齋的木偶,若有所思,聽到聲音之後有些奇怪地看了花齋一眼。花齋:“?”林子獄:“我的刺刀……是你給我的。”花齋微楞,明白過來,這把刺刀是他翻遍關卡找出來的,可這本應該不可能——正常情況下,闖關者們出局之後他所有的道具都會被打亂分散各地。如果林子獄是真的出局,那花齋撿到他的刺刀不奇怪,可他並沒有,他的道具也就沒有被隨機分配的可能性。這樣一來,隻有一個可能,林子獄是自己扔掉的裝備,而他扔掉刺刀的原因,隻可能跟關卡有關。刺刀的失而複得絕對是在林子獄的意料之外,他再怎麽精心算計也不會猜到花齋的動作……不過結果好像並不壞。……第三個場景結束,他們很快就進入到下一個場景。新的場景看起來與前一個沒有太大的區別,背景幾乎是一樣的荒涼,不過等兩人站定,幾息之後地麵翻滾起來,周圍的顏色也開始漸漸透亮。原始混沌的氣息散去,最後顯露出來的是一處高大恢弘的建築,高高吊起的天花板上燈光璀璨,齊齊地指向下方的王座。王座高出平麵許多,四麵都有階梯層層延伸向上來到王座腳下。一聲輕響,大門被推開,一道影子走了進來……正是木偶林子獄。木偶跟前不久看到的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不過它身上的風塵倒是沒了,變成一副瀟瀟灑灑的樣子。木偶一步步走向王座,花齋詫異地看了林子獄一眼——類似的事他完全沒聽說過,雖然林子獄一直被稱為是天花板之一,不過這般正式的“登基”應該是沒有發生過的。林子獄朝他微微點了下頭,遞過去一個“你覺得我會這麽做麽”的眼神。兩人相對沉默了一下。“這不是真實發生過的,”林子獄已經差不多猜出來這個關卡的設計要素,“這個場景展示的是一個假設——如果我留在關卡中,未來可以是什麽樣的。”王座隻是一個概念,林子獄若是拋下現實留在關卡中,他可以至高無上,可以為所欲為,關卡能夠滿足他的一切心願。有一門心思想要逃離關卡的人,也有不願麵對現實的人,隻要有一念之差,走出的路就會截然不同。林子獄摸出刺刀,朝著木偶走了過去。木偶已經爬完階梯,坐上了王座,直愣愣地呆著,像個合格的裝飾,完全看不出剛才又走又爬的模樣。林子獄走到王座之前,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他單手撐在扶手上,湊近了些打量著木偶。木偶做得並不精致,隻是勉強能夠看出幾分林子獄的輪廓,看著這粗製濫造的木偶,林子獄腦海裏意外地閃過了幾個畫麵,都是他單槍匹馬與人對峙的場景。這些畫麵並不連貫,也沒有清晰的劇情,可林子獄就是莫名覺得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很久……誰都不能相信,誰都不能依靠,隻能一遍一遍地朝前,走得越多就越會被各種情緒拖拽著無法解脫,一點點下沉。當他一身泥濘終於走完這片荒蕪,翻過最後一個山頭,卻發現期待許久的終點其實根本不存在。不僅是終點,甚至連起點也是沒有意義的。不管走多久、不管從哪裏出發都不重要,沒有闖關者能夠通關,因為所有人一開始就走錯了。關卡從來沒有明確說過通關幾次、積分多少可以回到現實,一切都是闖關者的猜測而已。闖關者們會自然而然將關卡擺在與自己對立的位置上,原始的直覺讓他們去征服關卡、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挑戰關卡……然而,若是關卡從來沒有將闖關者們視為平等的對象呢。對關卡而言,闖關者從來都擔不起“對手”這個身份,關卡隻是在無情地戲耍著他們而已。看一隻辨不清方向撲騰得精疲力盡的鳥,哪怕它叫得再凶,也隻會覺得有趣,誰也不會被此威脅。關卡沒有將闖關者放在同樣的層級,闖關者也同樣無需太過在意關卡。要想離開,闖關者所需要的僅僅是戰勝自己,或者說,守住本心。關卡內的種種與現實截然不同,每一幕都魔幻得很,又沒有什麽道德法律約束,很多以往堆積在角落不起眼的惡意或者執念就會被慢慢放大,而本人卻無知無覺。像如萬沉雲為了離開不擇手段,表麵協作、反手背叛,這些他已經玩得賊溜,甚至在覺得拖累之後,毅然決然將自己一分為二……還像歐南,想要主宰自己生命的執念過於強烈……除了各人自己的因素之外,闖關者與闖關者相互之間的對立也在很大程度上放大了他們的惡念。算計、反算計,闖關者們相互競爭,而且他們之間的競爭幾乎是將正常社會的道德底線來回碾壓。當某人沉迷其中,享受著別人的痛苦哀嚎時,黑暗中隨時會伸出一隻手將其推下深淵。林子獄亦是深陷其中,當他驚覺前方已經無路可走的時候,他扔掉一切,自己為自己開啟了一個關卡。他不與人鬥、不被人算計,不去考慮關卡……他所要做的,隻有戰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