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小妖怪被阿姐這麽嗬斥一聲,雖覺得有些委屈,但到底依言跪了下去。而此刻一臉肅冷神情的白衣女子將宋觀放到了地上,退後一步,她跪到了幼弟身邊,俯身拜下,便是一個得見尊上的大禮。 “鵲山狸族北夷光,小仙見過帝君。” 小妖怪聽到阿姐的這麽一句話,一張小臉瞬乎白了下去。他耳朵尾巴都未消,化成的人形都是未全的,未滿百歲,擱這四海八荒的,也就是個的幼童。此時他似被嚇得夠嗆,一張臉血色全褪得幹幹淨淨,這個被喚作“阿正”的小狸子學著他一旁姐姐的模樣俯身拜下,比著之前跳脫的模樣,他此時白著臉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見不得尾:“鵲……鵲山狸族北夷正,見……見過帝君……” 小狸子旁邊的夷光仙子維持著跪拜的姿勢,其實仔細看的話,她身子仍有些顫抖,但開口說話的聲音卻是出乎意料的鎮定:“家弟年幼無知,衝撞了帝君。此事無論帝君怎樣責罰,都是不為過的。隻是我狸族僅剩我姐弟倆,而族中血脈傳承,隻家弟一人覺醒。小仙鬥膽,還望帝君寬宏大量,饒過家弟一命。”她抬起臉來,眉目間有隱約決絕之色,“小仙願代承家弟之過,無論怎樣責罰,都無悔受之,隻求帝君網開一麵,饒過家弟。” 宋觀:“……” 宋觀望著跪在自己麵前的一雙姐弟,感覺內心情緒非常複雜,想要開口說話,一陣風吹過,他尚未開口,便先團著身子打了一個噴嚏。 “哈——啾——” 宋觀掛著鼻涕,冷得直打顫,心想這天氣,實在是太冷,太冷。看看這風吹的,真是非常,非常,不適合進行戶外談話。他正這麽想著,身子顫了兩顫,又一個噴嚏上來。 “哈啾——”第62章 薑維番外·留白 【故事留白在一切未開始之時,這樣的遺憾才算得上完美】 薑維有臉盲症。 超級嚴重。 還自小就有。 在很多小說動畫裏,臉盲往往作為一個萌向的人物設定。如果有人物具備臉盲這一要素的話,多半得到大眾這樣的回應——“哈哈哈,好萌”,不然就是“哈哈哈,好搞笑”。 但事實情況是,如果一個人有臉盲症,那真的會是一件讓人很苦惱的事。尤其是無法從其他特征去辨別出對方的確切身份的時候。日常生活裏,最尷尬的情況,大概還是打招呼的問題了。認不得人所以止步不前的話,多半會因此被人劃分到“冷豔高貴”之類的不好接近一類;但如果打了招呼卻交錯人了的話,則友情指數直線下跌,說不好對方還會在心裏嗬嗬一句“傻逼”。 也許有些人憑著各自的人格魅力,就算是臉盲症也能混得很開,但薑維顯然不屬於這“有些人”的範圍。童年時因此而被人絕交的經曆,簡直是他一輩子的心理陰影。哪怕薑維後來就算不認得臉,也能很輕鬆地憑借其他跡象叫出對方的名字,即便是如此,他也始終很少和人接觸。 薑維媽媽很擔心他,生怕他再這麽宅下去,遲早有一天宅到沒朋友。薑維媽媽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因為在薑維踏上科學研究的康莊大道之後,薑維就真的很少見人了,往往實驗室裏一待就是十來天,因為實驗室裏從吃喝到洗漱再到睡覺的設備齊全,實在沒有出去的必要。 薑維媽媽看著薑維,有時候真是忍無可忍:“實驗實驗實驗,你就知道實驗,以後你難道就娶試管做老婆嗎?”薑維認真思考了一下,說:“那也挺好的。”氣得他媽差點把手裏的茶杯砸在他的腦袋上。 做父母的,總是希望孩子能過上符合他們自身對幸福定義的生活。顯然薑維這“我要把我的人生獻給科學”的態度,讓薑維媽媽很是不滿。然後有一天,薑維收到研究院的通知,這上頭寫得文縐縐,許多修飾筆墨好多褒獎的話,總之概括地來講,那大概意思就是,組織要給你放長假,必須要放,你安心在家待著,不準出來做實驗啦麽麽噠! 薑維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他媽攛掇了他爸之後的手筆。他盯著手裏的通知看了老半天,決定好好找媽媽深入交流一下:“媽,這樣不好。” 薑維媽媽聞言板了臉:“哪裏不好了,這通知都下來,你還想怎麽的?” 薑維不語,一副思考的樣子,他媽急了,生怕兒子又折騰出幺蛾子,一手捂著臉,便開始一哭二鬧上三上吊的戲碼,直把薑維磨得當場妥協。 對於這長假期,薑維媽媽有許多計劃,包括旅遊,相親什麽的……不過最開頭的幾天,還是準備先讓薑維回自己的住處休整,薑維媽媽站在門口送薑維出門,歎氣:“知道你不愛在這家裏待著,頭幾天便隨你,之後回來要聽媽的安排知道嗎?” 薑維心裏想著有沒有什麽可能,能打消他媽媽的心思,不過口上還是應道:“知道了。” 他已許久沒回自己的住所,那處的房子基本就是個擺設。打開房門的時候,薑維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如同群魔亂舞的畫麵,一群陌生的男男女女,甚至玄關的地方,就有那麽一對正一絲不掛地做著人類最原的本能運動——傳宗接代的“運動”。 薑維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似乎在一年多前,就將這處的房子借給了曾經的一個同學。記不清是小學,初中,還是高中的一個同學,但對方來求助的時候,薑維到底沒有拒絕,大概是因為有人求助於他的情況,真的很少。 如今對方在他房子裏開了群p party,顯然是他長期不回來,對方便很有些遺忘了他這個屋主。眼前這一群男女多是磕了藥的模樣,尤其玄關的這一對,那女生神誌不清地甚至來拉他的手,薑維把對方手拍掉,後退,“打擾了。”並順便將門關上。 果然還是重新找個住所吧。 感覺原來的地方已經不能再給人住了。 他倒是沒起過生氣的念頭,甚至連計較的心思都懶得起,隻是想再找個住所。薑維看中了一處房子,從對方手裏買下,隻是沒想到搬進去的當天出了意外,他晚飯燒菜的時候,直接炸穿了地板把樓下的住戶砸得送進了醫院。 薑維呆住了,麵對鄰居那血淋淋的模樣,完全無措。本身性格緣故,再加上因為長時間缺乏社交活動,他已經快要忘記要怎麽和人相處。然後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寫了一封極長的檢討書模樣的道歉信。 隻是這份道歉信在最後,並沒有起到它應盡的全部效用。有兩個原因:一,被對方打斷的他忘詞了;二,忘詞之後,對方給了他一個枕頭,他當時的確很困,於是就抱住枕頭睡著了。 ……怎麽說呢,那麽段時日相處下來,和對方相處的感覺並不壞。 大概很少有機會和家裏以外的人這麽近距離地相處,薑維下意識裏,就會注意對方的舉動。就像觀察實驗樣本那樣地觀察。他在醫院遇到了表哥。表哥仍是記憶裏那一副好像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就這麽拿著文件夾站在宋觀床邊。 表哥也是臉盲,症狀隻比他好上那麽一點兒,在醫院的時候,表哥每天總是要花那麽一點時間來打量宋觀,一副要從對方臉上看出朵花來的架勢,好像看得久了,就真能看出點與眾不同來。但其實不管盯得再怎麽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宋觀在醫院躺了好幾個月,表哥玩笑著說:“這家夥遇到你,也挺倒黴的麽。” 最後離院的時候,他聽到宋觀和宋觀他媽媽的電話對白,他知道宋觀有個前男友,他知道宋觀媽媽懷疑他是宋觀的新男友。他看宋觀尷尬,於是說自己出去一起,其實出去之後門縫虛掩著,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做出偷聽這樣一點都不磊落的行為。 因為偷聽,所以也知道對方遲早是要搬走的,然而對方並沒有即刻搬走,反而是拖延了一段時間。其實他隱約有一個猜測,大概是對方雙手還不方便使用,所以想留在這裏讓他幫忙完成遊戲裏的事情。這一點在對方手剛拆掉石膏,就把他趕回樓上,並且敲定第二天搬家離開的時候得到證實。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那麽生氣,明明不需要這麽生氣,也沒必要這麽生氣的。甚至為此,他還做出了完全不合符他往日行為的事情——他知道宋觀在遊戲裏有一個幫戰,他知道宋觀想輸,他都知道,可是他讓宋觀贏了。 所以對方很生氣。 他看著對方生氣的模樣,慌張起來,知道自己的行為錯誤,想要道歉。但那話抵至舌尖,直至離別,卻始終沒能脫口。夜裏無論如何也輾轉反側睡不著,床頭櫃上擱置著對方的鬧鍾,那是對方搬家時候不需要的。宋觀對他說,你幫我丟掉吧,我箱子裏裝不下了。他接手拿過,可最後到底沒有丟進垃圾桶裏,鬼使神差的,他帶回了家。 他不知道這一上一下的情緒到底是什麽。 他認定這隻是做錯事後想要補償對方的愧疚感。 要怎麽補償呢? 可是要如何補償呢? 是不是越貼近對方的喜好越好。 那果然還是遊戲吧。 這還是他教會他玩的。 於是在對方並不知道的情況下,他注冊了一個遊戲號。 卻並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存在。 甚至創建的是個女號。 就叫“一尾”。 偷偷加入了和對方一樣的門派。 平常的時候都不說話,隻那麽默默地去完成幫會任務,存在得一點都不起眼。 後來對方出了院,他也就不用再幫對方玩遊戲了,他上了小號,偷偷跟著對方。 他一直覺得對方是個行為上很矛盾的人,不知為何構建了一個不討人喜歡的虛幻人物角色。他看他被人殺了一次又一次,屏幕上的對白也不討喜得可笑,他總覺得不該是如此。所以那大約是一時衝動的念頭,幫戰之中,他代他上陣,其實贏的手段並不磊落,但到底顛覆了戰局。 可是對方為此並不高興的樣子。 他看著對方的表情,想著,他大概又辦錯了事。 後來對方很快就搬走了,並不需要他給的任何補償。薑維感覺有些茫然,他媽讓他趕緊回家,他隻推說有事回不去。 遊戲裏麵名叫“一尾”的姑娘跟在對方的人物角色之後滿世界地跑。 他靜靜看著屏幕。 如果連遊戲裏麵也沒了羈絆的話,兩人是不是以後都再沒有牽連了呢? 其實兩人並不算太相熟吧。可為什麽偏偏放不下。那種心思算不得抓心撓肺,但到底若有所失。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冒起的情緒。放不下。那樣奇怪的情緒。多新奇的體驗。他第一次近乎不要臉麵地纏著一個人。是的,用“纏”這個字一點都不過分。他纏著對方收他為徒。其實並不知道要怎麽說怎麽做才能讓對方答應,卻無師自通地一路跟著對方,後來對方果真被他纏得怕了,約莫是無可奈何地收了他。 那,既然對方已經收他為徒,那麽然後呢? 人的心思總是得不到滿足的,一旦被滿足了一個要求,後頭會有更多更多要求冒上來。他想要接近對方,卻又覺得太過接近似乎並不大好。隔著屏幕知曉對方在遊戲裏的動向,似乎已經足夠,又似乎不夠。他想這樣的情緒果然還是因為愧疚,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補償,所以更加愧疚。也許他應該問問他媽媽的建議,或者是表哥。薑維盡量地克製著自己,別去吵鬧到對方。其實他本身也不是什麽吵鬧的人。遊戲裏那麽多的名望稱號,他唯獨選了“嗜血狂神的徒弟”掛在名字下麵。就算有人因此來pk他,他也甚至是有點雀躍的。他們是因為“嗜血狂神”來找他。是因為這個原因。於是他便也就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更親近了點。 其實遊戲裏麵,“嗜血狂神”和“一尾”唯一的深入接觸,隻在宋觀出事的前一天。那時薑維正準備去睡覺,但對方叫住了他:“這麽晚還不睡嗎?”薑維實在沒想到對方會主動他說話,愣了好一會兒,手指卻已經快速敲打著鍵盤回複了一個“嗯”。對方問:“睡不著?失眠?”其實他很想去睡覺,但看著屏幕上的這行字,猶豫了許久,到底輸入了“是的,師父,我有些睡不著。師父也睡不著嗎?” 這句話他修改了好幾次,發出去前又覺得自己如今遊戲裏玩的是個女性角色,如果他這樣說話,會不會太僵硬了點,一點都不像個姑娘。然後又發現自己在生活中接觸的女性真的很少,似乎除了他媽就沒有別人了。他又回想他媽說話是個什麽模樣……最後這句子改來改去,改成了上述那模樣。 之後便是通宵的遊戲時間,薑維默默地操控著人物跟在對方身後做“奶媽”,一路殺過去,淩晨三點時,遇到別的玩家找他們麻煩。也是這個時候,對方給了他這樣一條私聊簡信:“別怕,跟緊師父,師父帶你去殺人。” 薑維默不作聲地看著屏幕,他看著這一句話,覺得自己陡然加速了的心跳並不正常。 這句話莫名地勾動他的情緒,明明不是什麽溫柔的話語,明明不是什麽警醒的詞句,還帶著血淋淋的“殺人”字眼,卻勾得他情緒上湧,難以排遣。他想不通這是為什麽,隻是第二日以後,再沒有見到對方上線。 對方的名字成了不在線上的灰色,他知曉對方車禍去世的消息已是五日之後。而之前的日子,他一直在線上等著,明明過去對方總是在線上的,就好像把白日裏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了遊戲裏再也不做別的事。其實薑維對這個遊戲並不是太喜歡,遠談不上沉迷,是可有可無的消遣,就算即刻刪掉遊戲軟件,他也不會因此皺一下眉頭。隻是對方在這個遊戲裏,所以他總是牽掛著這個遊戲。但他等了他許久,卻始終不見他上線。現在不會,以後也不再會。 天空是難得應景的陰霾,天陰昏暗。很多時候,一個人心思總是不見明朗清明的混沌。它們的確存在過,卻不見得被當事人察覺。就像許多年前,因為臉盲症的緣故,他很有些自卑。 他的表哥和他一樣臉盲,卻能和身邊的人都玩得很好,但他不像他表哥那樣。他並不是被孤立,但到底處在邊緣化的位置。那時他很羨慕表哥,小心翼翼地偷偷模仿,卻在被人察覺了之後,被狠狠嘲笑了一番。 那時表哥就靠著牆似笑非笑地看過來,什麽都不說,是了,這個當事人不是這一場譏諷的發起者,也不是這一場嘲弄的推動者,但隻需沉默就好了,多狡猾啊,任由眾人言語攻訐,置於事中最要緊的當事人隻要保持沉默,這樣的沉默是最好的推動力,讓所有的事端挑起至高潮,自有人替他說話,群情激奮。 而他當時的心情是羞恥的難過。孩童的情緒總是要比大人更加激烈,不是常這樣形容麽,“我恨不得地上裂開一道縫能讓我鑽下去”——可是哪裏隻止於此呢,哪裏是隻裂開一道縫,怎麽可能是隻裂開一道縫,應該是恨不得地上裂開溝壑,天崩地裂,最好所有人都一起掉進去。全部掉進去。一起死無葬身之地。 就像他對他爸那曾經一度深重的失望之情。他爸爸一直是他從小敬重崇拜的對象,模範父親,愛事業愛家庭。他的爸爸很愛他媽媽,這一點做不得假。但有一日,他知曉了“小媽”的存在。原來在他不知道地方,他爸爸一直還有一個家庭。那個時候,他感覺自己心裏頭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一點點碎裂開來。是很無措的情緒。他一直對自己這樣大起大落的情緒不甚明白。隻好將它們都壓住,像如來佛一掌將孫悟空鎮壓在五指山下那樣壓住。 還能怎樣比喻呢? 那些未明的心思。 是了,就像他看著那句“別怕,跟緊師父,師父帶你去殺人”時的情緒,也許到死,他都不知曉這樣的感覺,大抵稱得上怦然心動。 不過這樣也好。不明不了,那些難過的情緒都不分明,沒什麽能撼動心緒根基。像是那未被察覺的怦然心動,掐滅在最開始的時候。心若一動到最後也能歸於無痕,更何況逝者長已矣。這樣很好。不明不了得很好。故事留白在一切未開始之時,就像曾經搭乘出租車時無意間聽到的曲目,沒頭沒尾,隻聽見了中間一節,那首歌裏這樣唱著,還沒有開始,才沒有終止,這樣的遺憾才算得上完美。 【完】第63章 第六彈 龍戰於野 宋觀被凍得連連直打噴嚏,他剛從水裏被撈上來,身上濕漉漉的一片,寒風一吹,簡直要被凍成冰雕的四腳蛇。眼前俯首跪下的白衣美人尊稱他為帝君,宋觀雖然被凍得此刻有些腦子不好使,但仍對此表示懷疑,帝君帝君,一聽就很牛逼的樣子,這真的是在說他?他現在就快被凍死了好嗎!一點都不牛逼! 宋觀真是覺得好冷,腦中的《劇情大綱》已經打開了新的篇章,但因為現在實在太冷,他完全沒有翻閱的心情隻想找個暖和一點的地方,又打了一個噴嚏,宋觀冷得話都說不清楚,哆哆嗦嗦地一個字:“冷……” 那聲音細細弱弱到奄奄一息,聽著十分可憐的樣子。鵲山的夷光仙子愣了一下,抬起眼,正對上宋觀化作的那一隻小四腳蛇揚著頭看她。她弟弟可以無視對方頭上的那對小角,硬是把對方歸到四腳蛇一類,但她先前一眼就知道那是龍。 能得龍身的,自然身份尊貴,她不知道對方一條小龍為何落於此地,隻生怕弟弟此前的舉動引來大禍,惶恐裏匆匆接手,隱約覺得小龍的通體花色令人有熟悉之感,但她誠然這輩子都沒和什麽龍有過來往。觸著小龍身體的時候,她試探著輸送了一點靈力進入對方的身體,不想這一試探之下,大驚失色。 靈力反噬是原因之一,而另一個更大的原因是,對方的氣澤她百餘年前曾是見識過的。那是刻入骨髓的恐懼與敬畏,她腿一軟幾乎跪下,夷光委實沒想到,對方竟不是一般的龍,這是自洪荒伊始由父神的身體軀幹血肉而孕育出來的靈物,是青龍之尊。 她曾見過帝君,猶記得百年之前的那場大戰,煙嵐血雨,風吹在人的肌膚上似刀子一般,黑雲低垂,龍身隱在那天幕雲霧之中,天火驚雷一並劈落,這天地都要崩裂的模樣。青龍向來是諸人口中的祥瑞之征兆,但那時她初見,卻委實沒感受到任何莊嚴寶相,隻感到一股毀天滅地的殺意。 百年之前的那場爭鬥之中,她被族中的長老護在身後,望著眼前天地變色的畫麵,心裏很是害怕,狂風吹得她衣衫獵獵,她攀著一側的巨岩。也是那時,她記得了青龍帝君的神力氣息,沒想這百年之後,這感知竟然還能再起到作用,她竟又能遇見帝君,還叫她認了出來。 幾乎是立刻就白了臉,夷光嗬斥了弟弟,然後同弟弟一起跪在了對方跟前。她心中害怕,生怕對方大怒。她弟弟之前感知不到對方是什麽,那是因為對方神力被人封印了。她剛剛試著往青龍帝君身體裏輸入靈力的時候,遭到了非常可怕的靈力反噬。雖不知這封印到底是因何而存在,但種下了封印的那人,想也是為了保護青龍帝君。若青龍帝君遭遇什麽危及生命的事,那封印便會自行解開,並重傷敵者。 青龍帝君這般模樣落於此,恐怕上界又發生什麽大變故。夷光不知上界又有何大事發生,也不想知道。當年鵲山狸族就是被扯入了紛爭之中,落了個幾乎全族盡滅的下場。她拚死隻帶著幼弟逃出,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她餘生都不想再和那些事沾邊了,哪怕就一點。 更何況那些個上界的仙君都是喜怒不定的人,她就見過好些個仙君不把下界的生靈當回事的,想殺就殺了,跟碾死螞蟻一般模樣。 因著當年那記憶太過深刻,所以夷光在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之後,會有這樣巨大的反應。她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偏偏聽著對方一聲細細的,還打著顫音的“冷”,夷光下意識抬眼。 夷光:“……” 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曾經所有關於對方的記憶都停留在百年前,全部的都是害怕和敬畏,可眼前的這條小龍,通體碧綠瑩透得就好像是一塊玉,頭上的一對龍角簡直看得人想戳它兩下,一雙黑乎乎的眼睛仿佛黑曜石一般,也不知是不是打了太多噴嚏的緣故,這一雙黑眼睛蒙著一層汪汪的水汽。 白衣的狸仙隻覺得自己心尖顫了一下,她怎麽都沒有想到,當年在她心中那般可怕的存在,此刻就這麽細細小小地團成一團,眼巴巴地無意識地用濕漉漉的目光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