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扯了被子將宋觀裹住,他摸了摸宋觀的頭發,手指撫過宋觀的臉。兩人沒有說話,宋觀不說話是因為他幾乎沒有力氣開口,腦子裏亂糟糟,他想著半夜爬起來可真不是個好主意,以後肯定再也不會這麽做了。諾亞沒有言語地替宋觀整理好頭發之後,放開宋觀退到了床尾,他的手伸進被子裏,然後他握住了宋觀的腳。  宋觀下意識要抽回腳,但是被對方牢牢握住。那隻手的溫度暖得那麽熨帖,宋觀方才一路赤腳走過來,一雙腳泡在冷薄的夜間空氣裏,盡管不過是那麽幾步路,但他依舊被冷透了,而此刻諾亞伸過來的手,簡直恰到好處得像是要一直燙到人心裏去,宋觀原本有些僵冷的身體一下子舒展開來。  “你本來身體就不好,晚上那麽冷,還敢赤腳亂走?”  這話說的是責問,可出了口之後輕輕飄飄的沒半點分量。話語間隙裏,宋觀感覺自己腳掌心被對方按壓了一下,然後他就感覺自己的腳掌是抵著了什麽更加溫熱的柔軟肌膚。那隨著對方呼吸微微起伏著的,那麽柔軟的,不設防的——似乎是對方的肚皮。  這個猝不及防的認知令宋觀有些受驚,足背驀然弓起,他蜷曲起來的腳趾便在諾亞的肚皮上撓了一下。  ……媽了個蛋的,要死了。  受到驚嚇的情緒波動一下子太過劇烈,這顯然已經超過了安全警戒線,宋觀趕緊伸手捂住嘴,他悶聲咳了一聲,索性直接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臉,就這樣劇烈咳了起來。  諾亞眼見宋觀忽然躺下,隨後聽見一串咳聲,緊跟著又莫名聞到了濃鬱的血腥味,他一怔,放開宋觀的腳,俯身輕輕爬過去。諾亞伏在宋觀身體上方,他的一隻手按在宋觀身側,另一隻手拽了兩下才將宋觀用來遮蓋臉的被子拉開。  血液濡濕了被套,借著月光他看見宋觀麵上沾染的血跡,諾亞瞧見宋觀氣息微弱地近乎於無。他看見他合上的雙眼,他看見他眼皮底下的眼珠在輕微地轉動著,像是被囚於一夜醒不過來噩夢當中。這張蒼白無色的臉,被血液濡濕的嘴唇。他在離去的那兩年時間裏,有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夢見這個人。想到這裏諾亞神經質地將手指握緊,他動了一下,俯身更低了一點,於是他的嘴唇也離對方更近了。  他似乎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麽,或許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忍不住,他還是親了他。這個親吻全是血的味道,諾亞忽然就想起了莊園裏的那些玫瑰,那些成片的,血紅的,妖嬈到猙獰的花朵。他咬了一下宋觀的嘴唇,當年曾經在玫瑰園裏聞到的香氣,恍惚裏此刻又叫他給嗅到了。是錯覺。可是那些香味無孔不入,甜到膩人,膩人到最後甚至都像是險惡的。可是管他呢。管他呢。這個人是真的喜歡他也好,或者是把他當做消遣也好,反正當下時刻裏,他隻想抱一抱他,他隻想親吻他。第205章 第十三彈 傀儡王座  宋觀被諾亞按在床上親得喘不過氣來,他其實還在咳血,但被諾亞用嘴堵住了,那些血從他的嘴角處滿溢出來,鮮紅的血流過他蒼白的麵頰然後又染紅了他的脖頸,床單也被沾濕。心髒好像被人用手攥住了似的發疼,宋觀難受極了地開始掙紮起來,他無意識地發出支吾破碎的聲音,手指用力在諾亞背後抓出長長的紅痕。  就在宋觀眼前已經開始發黑的時候,諾亞終於放開了他。  “咳、咳咳……”  用力咳出兩口血後,宋觀按住自己的胸口急促而劇烈地深吸了幾口氣。他額頭上全是冷汗,眼神都是渙散的根本聚不了焦。剛剛他是真的以為自己要被親死了好不好!緩了半天終於緩過神來,宋觀惱得一邊吐血一邊抬手給了諾亞一拳,可是這身殼子像被人抽去了骨頭似的沒有一點力氣,所以這一拳頭下去軟綿綿的,簡直像是在打情罵俏一樣,於是宋觀又惱羞成怒地給了諾亞一個巴掌,這一巴掌下去依然軟綿綿,仍舊是像在打情罵俏。  難得看到宋觀臉上露出的這樣鮮活表情,諾亞他的感覺很驚奇。這一刻他看著宋觀漆黑的眼睛,眼前這雙眼睛因為惱怒的情緒變得像是陽光底下的玻璃那樣閃著光,從前他總覺得摸不住宋觀,可眼下這個時候他卻終於有了真實感。他把他惹生氣了,他害得他因為自己吐血了。此事按理來說他應該心疼的,他也的確心疼,就像心疼宋觀不穿鞋那樣地在心疼,可同時他心中升騰起的另一種戰栗感遠遠蓋過了這點心疼的心意,有一些曾經他沒有想過的東西被戳破放到了他的麵前。  那些曾經的親吻和肢體的糾纏接觸都是如此淺浮於表,隻有像現在這樣,他讓他難過讓他痛了,這種在情緒上的細微掌握和操控才是最接近本源的。他甚至想做得更過分一點,想要徹底捏揉住這個人,想要徹底支配這個人的情緒,想要讓這個人為了自己笑為了自己哭,肯定會一直吐血的吧?說不定到時候還會崩潰到哭出來——他還是舍不得讓這個人變成這樣的。  舍不得。  然而是舍不得的。  諾亞手指撥開宋觀額際被冷汗沾濕的黑發,他俯身吻了吻宋觀光潔的額頭,細碎的吻像羽毛一樣又輕又淺地撫過宋觀的眉梢眼角還有臉頰。他舔去了宋觀唇角的血跡,一路向下,啄吻變了味。宋觀根本沒有力氣再計較這些,他隻覺得自己好像全身的氣力和精神勁兒都在剛剛給諾亞的那一拳頭和巴掌裏耗盡了似的,他很明確地知道諾亞在吮吻自己脖子上已經半幹涸的血跡,那濕漉漉的吻還有牙齒磕碰到肌膚的觸感令他無意間想起了吸血鬼吸血的模樣。他實在太累了,手腳都軟得沒有力氣,合了眼睛,宋觀不過是想閉上眼睛稍微休息一會兒,大片的黑暗在閉目之中悄悄展開擁抱層層疊疊地將他裹挾住,然後他居然就這樣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雖然昨天晚上的那一通折騰其實根本也沒實際上怎麽樣,但宋觀仍舊腰酸背痛還頭疼。身體的不適還有起床氣都令他脾氣暴躁火冒三丈。臥槽尼瑪。宋觀喉嚨裏幹得不想說話,他很吃力地坐起來,起來的這個動作受到阻力,頭暈腦脹地側過頭去看,就看見身旁睡著諾亞。晨日的昂光蒙蒙地爬過拉得嚴實的窗簾,昏昏淺淺的陽光裏,宋觀望見諾亞用手圈著他的腰睡得乖乖的,雙眼緊閉,淺色的睫毛彎彎地翹起來,乖得像一隻大貓。一頭金燦燦淺金頭發的諾亞,皮膚奶白色,那是一種豐潤的白,可以想象伸出一根手指按上去之後,這手指是能夠在其上推出一道細微的皮膚褶痕的——就像起了奶皮的牛奶一樣。  看看這秀氣稚嫩的臉,睡夢裏可真像一隻小天使。  宋觀伸出手指用力在諾亞臉上捏了一下,捏出一道紅痕,諾亞吃痛茫茫然張開眼睛。兩人如今都是睡在宋觀的大床上,想必是昨天晚上他睡著之後諾亞把他搬了過來。一股邪火噌的一下燒著了心肺,宋觀看著諾亞那張剛睡醒的像是無辜小天使的臉就覺得十分可氣,他慢吞吞地挪了一下,一隻手伸出去艱難地抓起原本自己枕靠的那個枕頭,身體渾身上下都疼,可宋觀偏偏不服,疼就疼,他跟著又艱難地作著大死地騎到了諾亞身上。  這小兔崽子。宋觀氣喘籲籲地抓著枕頭對著諾亞就是劈頭蓋臉一頓抽,虧他如此身殘誌堅,結果抽到一半他身體往前一傾單手撐在諾亞胸口上,就又有了要吐血的感覺。媽的這身體真是不能好了。宋觀想也不想,幹脆直接把枕頭扣在諾亞臉上,他努力想壓住自己想要吐血的欲望,不過這種事情想來是你前期壓抑得越狠,後麵就爆發得越嚇人。  在吐出老大一口鮮血之後,宋觀終於稀裏糊塗腦子不甚清醒地發完一通起床氣,並把自己生生給作成接近半昏的狀態。枕著染滿血的枕頭,他難受地隔著枕頭趴在諾亞身上動也不動。片刻之後,諾亞伸出手將蓋在自己麵上又阻隔在他和宋觀之間的枕頭抽開。也因此,宋觀就一下子毫無阻攔地落在了諾亞身上了,他的臉埋在諾亞的頸側,氣息微弱,麵上的血漬弄髒了諾亞淺金色的頭發。  隔著薄薄的一層睡衣,兩人的胸膛貼著胸膛,這樣近的距離,各自胸腔裏的心髒跳動就這樣被彼此感知到了。諾亞的手指撫過宋觀的脊骨,他微微側過臉,嘴唇貼在宋觀耳朵上輕聲說:“你心跳好快。”  宋觀根本聽不見諾亞在說什麽,他滿腦子都是嗡嗡嗡的聲音,天旋地轉,感覺就像是坐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半山公路小汽車還沒有飯吃,真是生不如死。眼淚流淌出眼眶都是自發的身體行為,身軀已經不受意識控製地開始發顫,宋觀黑色的眼睫全都被淚水浸濕了,潮濕地貼在蒼白的肌膚上。諾亞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心尖好像被什麽蜇了一口。  小心翼翼地將宋觀翻倒在柔軟的被子裏,諾亞凝視這張失了血色的臉,他看見對方皮膚之下寧靜的血脈紋路,那是若有似無的藍。  “別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手足無措地看了宋觀許久,諾亞最後屏住呼吸用手指輕輕摸了摸宋觀的眼皮。這是柔軟的,不設防的,微微泛潮的。他摸著了,感覺自己的心口也仿佛被這種潮濕的淚水給擠滿了,諾亞小聲的,他說,“閣下,請你原諒我。”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這一通折騰下來,宋觀竟是因此大病了一場——是真的大病,近乎九死一生的那種,不過他本人在病中一點印象也沒有,當他比較清醒地醒來時,看到諾亞那滿眼紅血絲又憔悴異常的樣子,宋觀吃了一驚,不過隨後想起之前對方做的事情,他又鎮定躺回去,哼了一聲地想著,該!  房裏沒其他人,隻有他和諾亞,宋觀也不說話,假裝沒有好轉地躺著。大約午時時分,房裏陸陸續續地來了人,還有醫生過來給宋觀看病,到了這個時候,宋觀終於不裝睡了。他醒來,屋裏一下子就變得熱鬧得很,管家奈麗女士也露了臉,人多了,可房間裏依舊沒什麽人聲響動,各人各自都像是這房子裏的老舊幽靈,走路帶飄似的全然沒有聲息。  宋觀看見人群後頭的諾亞,房間裏的人們都在忙著做自己手頭事,或許有些人隻是瞎忙,但至少看起來都是忙碌的,隻有諾亞袖手站在那兒,什麽也沒做,他遊離於整個群體之外,像是個局外人那樣,兩人目光交接,諾亞很快顫巍巍地垂下了眼簾,避開了和宋觀的對視。這個動作令他看起來不那麽鎮定,盡管儀態依然良好,可是明顯少了點先前久別重逢時候那種看似遊刃有餘的置身事外。宋觀意外錯覺仿佛眼前的還是早兩年前遇到小少年,傻白甜得像是一個奶黃包,皮軟陷甜的,好像前些時日乍然重逢遇見的那個瞧著有些冷漠的人都隻是他的一個錯覺罷了。  沒滋沒味地進食又吃了藥之後,宋觀表示自己要休息,當然,其他人像是潮水退去一樣離開房間的同時,宋觀叫住了諾亞。陽光輕飄飄又懵懵懂懂地潛進房間,諾亞淺金色的頭發幾乎被映成白色,當最後一個仆從離開房間將房門關上的時候,宋觀開了口。  “過來。”宋觀聲音沒有力氣,而且還有些啞。  諾亞看著自己的腳尖,他聽見宋觀的話了,但他搖了搖頭。宋觀不得不再重複了一遍,他說過來,並且加重了說話的語氣,可是諾亞還是搖頭。  宋觀挑眉:“你到底過不過來?”第206章 第十三彈 傀儡王座  諾亞依舊搖頭,不過他腳下的步子卻是邁開了,他的確搖頭,可他最終還是朝著宋觀走過來,然後在床前那張醫生先前坐過的椅子上坐下。諾亞的臉微微低著,也不看宋觀,神色隱約有些緊張不安。宋觀看見諾亞這樣,起身離開背後倚靠的枕墊,他做下這一套動作的感覺是吃力的,這身殼子拖累於人,總用得很不順手,像穿了一件厚重笨拙又使人疲乏的大衣。  宋觀伸出胳膊,溫溫涼涼的手指捧住諾亞的臉:“你之前到底在發什麽脾氣?”  “我……”諾亞仰目,近距離看,他眼裏紅血絲很嚴重,“我沒有發脾氣。”  宋觀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臉:“你有。”  諾亞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紅著眼眶輕聲說:“我給你寫信,你一封都不回我……”  就這樣?  信?  諾亞道:“他們都說你有新的玩伴了,比我聽話,會討好人,你早就忘了我了。”  宋觀:“他們?他們都是誰?”  諾亞沒說話。  宋觀看了諾亞半晌,斟酌了一下言辭:“我這兩年一封信都沒有收到,這次還是跟母親央好幾久才讓她答應許你過來這裏住一段時間的。沒有什麽新玩伴,我不知道誰在這樣跟你亂說,但你聽好了,我這兩年很想你,幾乎用了全部的時間都在想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諾亞眼裏水光漸盛,呆呆地看著宋觀,半晌,他捉住宋觀的手腕:“那、那你也完全可以寫信給我的。”  所以小諾亞到底對寫信這件事有多執著?  搖了搖頭,宋觀開始胡謅:“我不知道你在外麵過得如何,我不知道你是否如同我思念你那樣,也偶爾想過我。你在外麵會很忙碌,不像我這樣的……廢物,每天都有大把的空閑時間,或者你遇見了很多人,很有有趣的事物,你早把我忘了,也許我給你寫信,你並不想回複我,隻是礙於我的身份,你又不得不回信給我——”  “不,不是的,沒有這樣。”諾亞的嘴唇微微發抖。  宋觀湊近了點:“看著我。”  諾亞依言看向宋觀,但他很快又垂下眼簾避開了宋觀的目光,所以宋觀捧著他的臉,調整角度,直到兩人視線再次相觸:“告訴我,這兩年時間裏,你想過我嗎?”  微微顫動的睫毛,諾亞的目光似乎也都跟著顫抖起來,他的聲音微弱,輕聲的,表情像是正在艱難地吞咽某種情緒那樣,他說:“我想的……”  宋觀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他覺得諾亞現在的情況完全可以再逼迫一下,說不定能逼迫出一個突破性的結果。拇指按壓過諾亞顴骨位置上的肌膚,宋觀的神色和聲音都很溫柔,於是這種溫柔之下,他的逼問也變得令人錯覺地以為似乎很溫和了:“你要跟我說實話,告訴我——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麽?”  諾亞瞪大眼睛,他感覺有點恍惚感,仿佛自己陷入了什麽避無可避地催眠術之中,他看著眼前這人,想挪開視線,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心底那些隱秘的念頭紛紛被人用力拖拽出來,那鬼鬼祟祟本是羞於跟人直言坦白的妄想就這麽不可控地說出了口:“我愛您。”他說完,自己都被嚇了一跳,表情瞬間變得倉皇,但諾亞還是繼續說下去了,“我愛您,非常不自量力地愛著您——閣下,您是不是被我嚇到了?”  宋觀沒說話,淺金色頭發的少年臉上便湧現出了一種表情,仿佛是受了委屈又找不到地方哭訴那樣的表情,他顫聲輕輕說道:“甚至不是單純的向慕或是敬仰,我對您有欲望——我看見您就會想要撫摸您,我想起您就想要親吻您,我甚至,我甚至,”他閉了閉眼睛,表情痛苦,他說,“我甚至,想要獨占您……”  “那就來獨占我好了。”宋觀很無所謂地這樣說著,他在諾亞呆怔的目光裏握住諾亞搭在自己腕間的那隻手,然後帶著那隻手越過自身睡衣下擺伸進去,宋觀將那隻手按在自己心口位置,“這顆心是你的,它早就是你的了。”  聞言,諾亞那張異常蒼白憔悴的麵上驀然湧上血色,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那雙蔚藍色的眼睛映著陽光像是海天燃火。  宋觀心跳平緩地看了諾亞一會兒,然後小幅度地向前俯身,他準備親吻諾亞,但諾亞像是受到巨大驚嚇那樣本能地閃避開了。  “別動,過來。”宋觀這樣命令著,他已經察覺到和諾亞說話用命令句是最管用的。在諾亞重新乖乖挨近自己之後,宋觀抬手摸了摸諾亞的臉,有那麽點評估的意思,“乖孩子。”他這樣說著,然後用嘴唇簡單地碰了碰諾亞的。這個吻沒有什麽太多感情色彩,更多的是充滿了儀式的意味,隻是當他簡單地親完準備後退撤離的時候,諾亞摟住了他的腰阻止了他的去勢將這個吻加深。  兩人氣息不那麽穩地倒在了被褥之上,宋觀由著諾亞親自己,親著親著,他覺得有點想去睡覺。仰麵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宋觀覺得今天收獲還是比較多的,比如說,他安撫好了諾亞,並且,他們兩人如今的關係誤打誤撞地更進一步。他的一隻手搭在諾亞的蝴蝶骨上,感知到從諾亞身上傳來的細微震顫,這一吻十分綿長,分開之際,宋觀感覺自己嘴唇濕潤了,那都是從諾亞的親吻裏帶出來的潮濕潤意。  “我該去睡覺了。”宋觀用手指摸了摸諾亞的嘴唇,若有所思的,他望著諾亞問道,“不過你會陪我的是不是?”  “我會的。”諾亞微張口,無意的,他含進了宋觀的一截指節,在輕輕吮吻了過後放開,他目光閃動,語調很沉緩,聲音輕柔,像是許諾發誓,諾亞說,“我會一直陪著您的,閣下。”  在這樣直接戳破兩人之間的曖昧隔膜之後,再後頭的事情的就發展得很容易了。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所愛隔五嶽,五嶽亦可平”,諾亞就是這樣的人,一旦確定關係,異地戀什麽的就完全不是問題——宋觀和諾亞的這個情況,用異地戀來形容完全沒什麽不恰當的,這廂宋觀是常年地住在這偏僻郊區的小莊園裏,而那廂諾亞則是主要待在主城,隻偶爾得空這麽幾天的假期他可以到宋觀這莊園裏,長的時候可以有一兩個月,短的時候大概就三四天。  諾亞很喜歡自己,宋觀當然知道,而且這還是他一手有意勾搭著推波助瀾整出來的事情。大多數的情況下他不會深想,再說這身體多半時候都是意識昏昏沉沉的,也很少有富餘的精力能讓他再多想些什麽,但偶爾精神頭比較足的時候,他看著諾亞心頭會冒上一點縈繞著揮之不去的心虛感,尤其有的時候,諾亞對他太好了,這好令他很不自在,像是喉嚨裏長了毛的不自在。  要是諾亞神神經經病病的老愛折騰他,或者又哭又鬧又撒潑打滾弄得人頭很疼,他或許就不會有那麽多心理負擔。但諾亞太乖了,乖得令他發毛,並且還很愛照顧他,簡直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這就令他很受不了。他感覺自己就像看見一隻小白兔掉進自己事先埋好的坑裏,並且坑底還插著好多竹箭,他知道的,小兔子掉進坑裏,會給紮成對穿——  ——也不是這麽說。  他對諾亞做的事情,除了做出和對方相愛的樣子,其實也就不會再弄出別的坑爹事了,沒有背叛,沒有別的圖謀。他這麽個,頂多就是個別有企圖的感情騙子,也不是圖財,也不是圖色,就是圖一顆真心。  此事萬萬不能再細想,再細想了,隻會逼死自己。既然一開始選擇了這條道路,那就隻能繼續一道黑地走下去,回頭路是沒有的,回頭了,也隻不過是耽擱行程時間,回頭沒有路。  這身殼子磕磕絆絆地長到十六歲,期間大病小災不斷,好幾次宋觀都以為自己要去見雞蛋君了,結果還是讓他給勉勉強強活到了現在。期間醫生還說他精神情緒比較抑鬱,不利身體健康,應該要保持舒緩平和的心情,然後醫生就建議宋觀培養一點小愛好,最佳選項是樂器,拉彈吹三個大類別,吹是不建議的,醫生覺得宋觀最好是能選擇那些要拉要彈的那些樂器。宋觀聽了這番話,一聲不吭地陷在軟沙發裏,心想滾你個蛋的抑鬱,他才不需要學樂器好嗎,但最後還是挑選了一件來拉彈,他自己選擇的大提琴。  大提琴對宋觀來說並不是新事物,他早就學過,隻不過進了這“炮灰攻養成係統”之後很久沒有動過而已,重新熟悉了一下,剛好那天諾亞在,宋觀根本記不得多少譜子了,給諾亞拉了一首《小星星》一首《兩隻老虎》還有《歡樂頌》之類的,反正就是兒童金曲串燒,諾亞聽得很認真,還很給麵子鼓了好久的掌。  至於逃亡之日的來臨,則是很突然的。那天晚上宋觀睡得迷迷糊糊,睡夢裏他隻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抱起來,這個動靜令他醒過來,然後就看見床旁立在諾亞。  諾亞麵上神色有點焦急焦慮,他看見宋觀醒來,抱著宋觀的動作頓了一下,麵上神色也漸漸趨緩:“我是不是身上太涼,把你冷醒了?”  宋觀腦子裏糊成一片,隻夠勉強轉動一小下下:“沒有,你怎麽來了?”  諾亞一邊替宋觀換衣服,一邊說:“主城那邊出了情況,我怕萬一,我想我是必須帶你走的。”  宋觀還想說什麽,結果張嘴打了個哈欠,打完哈欠之後,他就忘記要說什麽了。他坐在那兒隨諾亞動作,衣服全部穿好之後,諾亞跪在地上替他穿鞋。他的腳踝被諾亞握住,同以前一樣,他的腳還是顯得很溫涼,比諾亞手上的溫度低,於是諾亞將他的腳放在懷裏輕輕搓揉了一會兒。這個姿勢之下,宋觀的腳趾便抵在諾亞的胸口處了,這一陣搓揉令血液流暢地循環開來,腳上漸漸有了溫度,可是依然溫度很低,諾亞低頭,往宋觀腳上嗬氣——就像那些冬天裏因為寒冷往手上嗬氣的人們一樣。  最後諾亞將宋觀穿上襪子還有鞋子,然後他取來鬥篷將宋觀整個包裹住,兜帽被掀起,宋觀一張臉全被裹挾在大片的陰影裏,諾亞將人抱起來。而宋觀在諾亞懷裏隱約又有了睡意,當他被諾亞抱出門的時候,昏昏沉沉裏他看到管家奈麗女士了。  玻璃燈罩當中的火燭將人映照得像是鬼氣森森,奈麗女士什麽都沒有說,似乎是早就把一切都說盡了,她屈膝朝諾亞行了一個禮。抱著宋觀的諾亞跟在管家奈麗身後走著,宋觀在諾亞懷中朝外看了兩眼,這個莊園那麽大,有很多通道走廊,他在當下所見的那幾個走廊分叉口上,都看見了默默立在那兒的仆人。  似乎全部的人都在屏息待立著某件盛大事情的到來,夜裏如此熱鬧,但燈火如此幽暗,所有人都閉口沉默,提燈隻夠照亮暗處的人們半個身影,於是那些人看起來就像巨大蟲穴裏的蒼白蟲蛹那樣——他們在黑暗裏半隱半沒地目送這莊園小主人的離開。  從溫暖的室內踏步而出,室外冰涼的夜間空間灌入口鼻令宋觀打了一個哆嗦,諾亞立刻將宋觀抱得更緊了一點。這一捧冷意令宋觀稍微清醒了些,他突然意識到如今這殼子的年齡也已經到了,如果沒有意外,逃亡的劇情也應該開始了。  然而不管逃亡如何,之後的情況會變得如何,宋觀此刻也都隻想睡覺。他感覺到諾亞將他的鬥篷拉扯得更嚴實了一點,臉上被人撫了撫,他聽見諾亞說:“你累了就睡吧,到地方了我再叫你。”  結果這一睡,宋觀就躺了很久,因為他雖然裹得很嚴實,但仍舊是著涼發了高燒。這具身體弱到一種驚人程度,三天之後高燒徹底退了,宋觀醒來,想要喝水,發現屋子裏並沒有人。頭昏腦漲地四顧一圈,宋觀勉強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這是個對他來說徹底陌生從沒有見過的房子。他渴得厲害,在畫架旁的書桌那兒發現了一杯水,宋觀端起來喝了,涼水滾過喉嚨,刺痛,像是吞了刀片。  杯子不慎摔在毯子上,沒發出什麽太大的響動,但是殘餘的水全潑灑了出來。宋觀頭疼地往回走,重新爬回到床上,他覺得渾身都難受,於是反而覺不出具體哪裏難受了。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忽然他聽到外頭有說話聲,那是諾亞的聲音,很難得聽見諾亞這樣高聲說話,並且情緒失控,有一個詞仿佛是唱歌唱到高音時破了音:“我好像說過我這裏不歡迎你的吧?”  宋觀警醒過來,他手腳還是沒有太多力氣,聽到外頭的動靜越來越近了,他爬起來跳下床,吃力地走過大靠椅的時候,猶豫了一下,然後他隨便扯了披在椅背上的一件衣服丟到了床底下,隻露出一點袖邊在外頭,跟著宋觀就在外麵的人進來之前躲進了衣櫃裏。  衣櫃合上門之後就徹底黑暗一片,宋觀聞到這櫃子裏全是屬於諾亞身上特有的那股味道,似花非花,似木非木。然後他聽見外頭房門被人粗暴打開的聲響,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片刻後傳來,伴著一聲輕笑:“什麽嘛?房裏什麽人都沒有啊,我看你那麽緊張的樣子,還以為你藏了人了呢。”第207章 第十三彈 傀儡王座  宋觀躲在櫃子裏聽著外頭動靜,那個陌生人說完話之後,諾亞根本沒有回答,倒是那把年輕的聲音繼續慢慢悠悠地說道:“既然房間裏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你又為什麽不許我進來?”  諾亞冷冷道:“我房間有什麽和你有什麽關係?早說過了不想接待你。”  那人“哦”了一聲,隻說:“聽說你在找‘焚焰石’?”  諾亞不語。  那人又道:“你在畫畫?”  腳步走動的動靜,隨後紙張摩挲的聲音清晰響起,諾亞有些惱怒的聲音傳來:“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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