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嗷叫卡在喉嚨裏,正要奔騰而出,鴉九君連忙拿爪子捂住自己的嘴,生生將到了喉口的慘叫聲給憋了回去。不過,這下慘叫是給憋住了,但生理性的眼淚水卻是掉落下來沒個把門。大白貓滿眼是淚地看著宋觀,一臉仇恨,真真是撕了宋觀的心都用了。  宋觀鬆開大白貓的尾巴,從凳子上跳將下來,他一臉淡定地擼了一把鴉九君的腦袋:“貓貓不哭,站起來嚎。”  大白貓:“……”  這分明是羞辱!  是嘲笑吧!  鴉九君惡狠狠瞪了宋觀一樣,轉頭躥到宋觀家中的櫃子跟前,然後熟門熟路地伸爪把櫃門拍開了,從裏頭翻出一件長袍,跟著一瞬間化作人形,扯了長袍披上。鴉九君將腰帶隨手一係,領口大敞,白皙的胸膛還半露著,他獰笑著一把提拎起小個頭的宋觀,像提拎起一隻小雞一樣,口中言語威脅道:“你完了!”  說著把人按到桌子上,就要動手打小孩兒。  宋觀不慌不忙地趁亂一把抽掉鴉九君的腰帶,在鴉九君惱羞成怒地兩手攏住散開的長袍時,他從桌上爬起來:“你大老遠過來,總不至於就是來打我的吧?”  鴉九君表情一凝。  宋觀繼續道:“我看我小叔,也不是個想要你出來的意思,所以把你關在家裏衣服都沒給穿吧?。雖然你對我不仁,但我不會對你不義。你放心,這事我不會告訴小叔的。”  鴉九君聞言神色一沉,默不作聲裏突然大發脾氣,一腳踹翻旁邊凳子,然後身上衣服也不要了,是又變成了大貓,也不理宋觀,就這麽跳窗而走。  來時來得莫名其妙,走也走得同樣莫名其妙。不過貓麽,都是比較難以理解的生物。宋觀沒那個心思追究,隻是苦惱於自己被對方丟在桌上,這會兒下都下不去了。他想了想,首次在這周目變回了原形。艱難地從衣服堆裏爬出來,宋觀伸著小爪子,便要順著桌子腿遊下去,但臨到桌子角邊沿,又想起自己那一堆衣服,所以又回頭,連爪子拽帶嘴咬的,是頗費了一番工夫,才終於將自己的衣服推下了桌。  衣物掉落在地發出沉沉的一聲悶響,宋觀慢悠悠地順著桌腿下了地。他變回人形,慢悠悠穿上衣服,費力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卻不想水喝了半杯,小白虎居然回來了,宋觀有點驚訝:“你怎麽這個時辰點就回來了?”看了看白虎手上空空如也,“‘長蟲’呢?”  小白虎道:“在蝶仙那兒泡藥浴,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我擔心你,便回來看你。”  宋觀捧著茶杯,莫名:“我有什麽可擔心的。”  小白虎不語,片刻後,極為突兀地問了一句:“你當真是我爹?”  宋觀喝水的動作一頓,他抬眼:“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那日化形,突然見著一些畫麵。”  宋觀:“……”  小白虎繼續道:“雖看不真切,卻總覺得那是你我。”頓了頓,“有山名為九嶷——”  宋觀聽得這三字,心尖一顫,臉上神情倒還維持在木然的表情上,其實著實有點受到驚嚇,然他這驚嚇還沒被驚完,便聽小白虎用清冷冷的一把嗓音吐出剩餘半句話:“——其他不記得了。”  ……說話喘那麽大一口氣!  要嚇死爹嗎?  宋觀按在茶杯上的力道,緊了一緊。  如今他擔著小白虎“爹”的名義,這一句“嚇死爹”倒還真沒說錯了。  真是,原來青龍的“言咒”這麽不保險,不是說很牛逼的嗎?怎麽講好讓人忘記的事情,居然還能讓人想起來?  現在想起一星半點,誰知以後哪天是不是就叫人想周全了。  而且小白虎對他說的是記得了一星半點,說是除了個山名,其他都記不得。  可這話是真是假,他又怎麽能判斷了?  宋觀心中心思千轉,末了,他故作鎮定地放下手中茶杯,一隻手背於身後。這一臉高深莫測若是擱在成人身上,倒還好,擱在小孩兒身上,卻是個一臉小大人的表情了。宋觀就用這個表情對小白虎說:“鴉九君給你吃的東西來曆不明,有點奇怪的副作用,也不是不可能的。應該就隻是些幻覺,你切莫被這些幻象迷了眼,我改日定要找他好好談談這件事的,你莫慌。”  小白虎靜靜看了宋觀半晌,輕聲道:“方才,我回來之前,見到了鴉九君。”  宋觀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問:“他在外頭?”  小白虎:“如今是已經走了,隻是走之前,給了我一個,”說著從袖裏掏出一個果子,“玄天果。”  玄天果是什麽宋觀不知道,隻是看到這果子形狀長得跟山竹沒太多區別,頂多個頭大一點。小白虎的手握著果子,手指修長,骨感分明,他望著宋觀道:“我那時不懂事,害得你變成現在這模樣,吃的就是這枚果子,我……”  宋觀伸出手,打斷小白虎的話:“拿來罷。”  接過之後發現自己如今手生得太小,單手舉著甚為吃力,隻好改為兩手托著。  宋觀沉聲道:“你怎麽想的?想以同樣方式把靈力還回來?我又不需要。先不說玄天果吃下之後的副作用是怎麽回事,就那點靈力修為,我才不放在心上。”這黑鍋,玄天果可以說是背得一身好鍋了,宋觀繼續道,“比起這個,倒是更愁你原本長不大。如今你人也能化形,靈力大漲,我心裏寬慰不少,也不用擔心你日後——被人欺負。”  這話宋觀說得還是很真心的,他的確不在意自身修為。但靈力似他現在這般,損成這樣,擱正常人身上,都不該似他這麽個想法反應,這番話也是如此,說出來,也是要被人質疑是“打腫臉充胖子”的。  小白虎怔了怔,臉上神色又漸漸變得迷茫了。  宋觀暫時沒管小白虎,他托著個玄天果,在屋子裏翻找一陣,找出了一個木頭盒子,然後將果子裝進了盒子裏,一邊裝一邊道:“你日後見著鴉九君,就把這個玄天果還給他,反正我不要,順便替我謝謝他的好意。”  話音剛落,腦袋上一重,他整個人被從後頭攬住了。  小白虎就這麽從後頭抱著他,下巴擱在宋觀的頭頂上:“我其實,最近一直覺得爹爹對我很冷淡。”  宋觀抱著木盒子,抬了抬頭:“說的什麽話。”  小白虎用自語般的音量說:“明明以前最喜歡我的,現在都不怎麽理我了。”  印象裏的白虎帝君存在感,就跟特大功率的製冷機差不多,哪怕是後來失了記憶變成個兔子,似乎也仍然是個又冷又傲的臭脾氣。  怎的如今就跟個真的小孩兒似的,還委屈撒嬌問出這樣的問題?  而且觀之其平時處事,至多也就是話少了一點,並沒哪裏不近人的冷漠傲氣。  和印象裏的人物形象,判若兩人。  到底是自己有關白虎的認知記錯了,還是這孩子被小龍帶歪,又或者是他自己把人給養歪了?  宋觀:“……我幾時不理你?”  小白虎用下巴蹭了蹭宋觀的頭頂,倒是沒再開口。  宋觀拍拍小白虎的手:“好了,既然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一會兒就一起去蝶仙那裏接‘長蟲’。”  小白虎聽了這話,摟著宋觀的手,緩緩收緊了點,聲色冷淡地說道:“又是這樣。”  宋觀不是很理解小白虎沒頭沒尾的這句話。  小白虎冷冷道:“方才我回來,你見麵都不問我如何,隻問‘長蟲’怎麽沒回來。如今說及我擔心你,你也隻想著這正好可以一起去接‘長蟲’。”  此時宋觀反應過來這隻小白虎說的是什麽意思了。  堂堂帝君,居然現在吃小胖龍的醋,如今是跟一般的和兄弟姐妹爭邀父母之寵的小孩兒已經完全沒任何區別了。宋觀無語片刻,遲疑了一下,然後握住小白虎略嫌冰涼的手——到底還是天生體弱,小胖蛇人形的時候,摸起來都沒那麽涼。  宋觀道:“其實,”此處停頓時間長了一點,是在想措辭,“我隻是現在對著你,覺得有些不大好意思罷了。”  小白虎原本有些漫不經心放空的眼神,在聽到此言之後,立刻變得專注起來。  宋觀:“先前你那麽小,就隻有我的兩隻手那麽丁點兒大,可如今你一下子長成大人了,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吃驚之餘,也覺得怪別扭的,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和你相處。”說到這裏,他咳了一聲,將小白虎推開了一點。從對方懷裏掙脫開來,宋觀轉過身子,由於此時身高差的緣故,他看著對方說話還要仰著頭,“你看,你還是要多給我一段時間適應一下,並非是我不理你,隻是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等過段時間適應,就不會這樣了。”  小白虎一瞬不瞬地看著宋觀,片刻後眨了一下眼,是慢慢地“嗯”了一聲。  結果這一聲“嗯”完,宋觀就看到小白虎的腦袋左側,騰的一下冒出一隻耳朵。  不是人耳。  而是小白虎獸形時,那毛絨絨的,類似於貓耳一般的小老虎耳朵。第252章 第十五彈 貓蛇一窩  這頭上的小老虎耳朵一冒出來,宋觀和白虎都愣了一下。  那隻白耳朵搖了搖,小白虎臉色一變,立刻抬手就把這隻耳朵給捂住了,但哪料得他自己才剛捂住,腦袋另一側居然騰的一下冒出了另一隻老虎耳朵。  “我……”  小白虎不知所措了一下,十分緊張地趕緊伸出另一隻手,把自己剛長出來的新耳朵也蓋住。因兩邊耳朵都要按住,於是一時間竟成了兩手抱頭。這動作也不知該叫人形容是要準備做仰臥起坐了,還是說是被警察逮著了於是預備要投降的歹徒模樣。宋觀大奇,伸手扯住小白虎的袖子道:“你別動,我幫你看一下。”  小白虎死死捂住自己的老虎耳朵不肯鬆手。  宋觀見小白虎不肯,也不強求,料想也是小白虎靈力掌控不穩當,所以才會如此,倒也不是什麽特別需要人擔心的事。隻是那耳朵長得十分讓人心癢癢,叫人莫名就想手賤揪一下,好在宋觀現在沒那麽幼稚,所以他隻是多瞧了兩眼,見什麽都看不到,便將手裏盛著玄天果的木盒子擱置在一旁,然後尋了個鬥笠過來,遞給小白虎。  宋觀:“一會兒出門若是多有不便,記得帶上這個。”  小白虎兩手都捂著耳朵,一時沒動,宋觀等了一會兒不見小白虎來接,恍然明白過來,於是他十分體貼地衝小白虎招招手:“你蹲下來點。”  略微猶豫了一下,小白虎彎下腰。  宋觀把鬥笠蓋在小白虎頭上,連帶小白虎遮耳朵的手一起蓋住。做完這一切,他含笑道:“好了,現在你可以鬆手了。”  然後宋觀就看到小白虎那張清俊的臉上,突然冒出了原型時候才會有的虎須。  “……”  白虎出門接胖龍之後,宋觀在家也沒閑著,是拖著如今的小身板掃地去了。  這個山穀裏的靈氣低得驚人,眾精怪能使用的靈力同樣少得驚人。一開始,宋觀完全沒有將這個周目世界,和先前的青龍周目聯係起來,很大一點原因是,兩個世界的靈力值差得太多了。他還記得,青龍那個周目,眾人用起靈力當真是宛如不要錢一般,而這回他紮根的這個山穀,眾人卻是相當舍不得用靈力,除非十分必要,不然萬萬不會妄動,反正衣食住行全靠個人手動,所以打掃衛生保持房屋整潔什麽的,全都要靠自己。  眼下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打掃一下。  然而宋觀掃完地,擦完自己能夠得著的家具,又把晚上要吃的菜都洗好了,小龍和白虎還沒回來。正好瞥見餐桌旁的長凳,宋觀想起之前自己爬不上去,就有點不服氣。反正現在沒人,也不用管形象,他先練練看能不能找出一個比較省力,又動作不至於太掉價的姿態來上凳。  所以白虎君帶著小龍回來的時候,宋觀正一蹦一跳地借力企圖爬上長凳。  小龍元氣十足地喊了一聲:“爹!”  宋觀身形立刻定住不動,他慢慢轉過來,“咳”了一聲,兩隻手背在身後,一副老幹部的模樣:“回來了?”  小龍一陣風似的跑過來,一把抱住比他矮的宋觀,用力拍了拍宋觀的背:“爹!你要是想爬凳子,直接跟我和‘鼠剩’說就是了,何必這麽麻煩,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們小時候都是你抱的,現在換我們抱你上去,這不正好?”  宋觀淡定道:“不,你想岔了。我隻是看見上麵有灰,所以想擦一下。”  小龍鬆開宋觀:“當真?”  宋觀睜眼說瞎話還不臉紅的本事,早有一定成就,他不緊不慢地回了小龍一句“自然是當真的”,頂著一張小孩兒臉,其眉目間的神色,果然瞅著十分誠懇。  小龍還待要說什麽,然而宋觀已經轉移話題到白虎身上。宋觀望著白虎:“靈力穩定了?”  白虎摘了鬥笠,果然小老虎耳朵已經沒了。他如今身上穿的衣服還是原來宋觀穿的,尋常布衣而已,然而置於他身,莫名就顯得似乎很不一般。  宋觀一指灶台地上的菜籃子:“都洗好了,晚飯要麻煩你。”  小白虎一點頭,也沒多言其他,隻是安靜燒飯去。  這已經不是小白虎第一次下廚。想當初小白虎化成人形之後,第一次做飯,他在宋觀的指導之下,手忙腳亂的,還打翻了半罐鹽巴撒進湯裏,到如今他做飯已是非常有條不紊,而且掌勺最後做出來的菜,可是得了小龍一句“比爹做的好吃多了”的盛讚。  飯菜出鍋,一家三口圍著餐桌坐下。這回宋觀沒得自己爬凳子,被小龍半抱半頂地弄了上去。做完這一切,成功完成自己“使命”的小龍,立刻開開心心高高興興地蹭到白虎身旁。小龍一向黏白虎,他吃飯的位置,也向來是要跟白虎坐一張長凳的。  今日菜色豐富,宋觀第一個伸出筷子夾了一筷,然而手沒全收回來,伸至一半的時候,居然不受控製地就開始抖抖抖了個不停,然後那筷子菜就掉桌上了。  正端起碗的小龍聽聞動靜抬起頭,他瞪大眼睛:“爹你怎麽了?”  宋觀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看自己的手。  誰讓他自己之前爬凳子爬得那麽起勁,這下好了,臂力使用過度,現在後遺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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