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眉頭皺了皺，嘴角用奇怪的弧度扭曲兩下，像是被人強扯著拉出一個笑容，“喜歡。” 看這表情，喜歡就有鬼了。 “我也喜歡，普天同慶嘛。”祁羽點點頭，接著問，“我很好奇，你見過聖誕老人嗎？” 男人沒有焦距的瞳孔似乎顫了顫，不搖頭也不點頭，許久沒有回應。 羅飛飛捂著口鼻，皺著眉悶悶地問：“你是不是怕聖誕老人？” 對方猛地看向他，麵無表情的臉一瞬間有點嚇人。 “你覺得，今天我們給你裝飾了聖誕樹，聖誕老人就不會生氣了嗎？”祁羽接著問。 男人又轉頭看向他，響起清晰的骨節哢哢聲，好像是從他脖子那傳過來的。 “我……”許久，男人張了張幹裂的唇，“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怔怔地看著聖誕樹，目光茫然，魔怔似的重複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一直一直重複著，語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兩片嘴唇上下張合著幾乎要變成螺旋槳。 他這樣子像是個瀕臨爆炸邊緣的□□，三人警覺地往後退開，羅飛飛已經瞄準了旁邊的窗戶，隨時準備破窗而出。 聲音在已經聽不清在說什麽時，戛然而止，屋內猝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男人僵硬地扭著頭，將三人挨個看了一遍，最後視線定格在聖誕樹上，扯起咧到耳根的微笑，語調詭異：“最喜歡聖誕節了，嘻嘻嘻嘻，merry christmas~” “……”都特麽什麽玩意兒。 祁羽鎮定自若地問：“好吧，你有什麽能裝飾聖誕樹的東西嗎，要紅色和白色……” …… …… 一路問下來，還是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羅飛飛略帶疲憊地敲響又一戶人家的門，裏麵過了會兒才響起腳步聲，門沒開，裏麵的人似乎透過門上的貓眼往外看了看：“什麽事？” “你好，我們受鎮長的委托來幫你裝飾聖誕節，能讓我們把聖誕樹搬進去嗎？” 羅飛飛不帶任何感情地說完說了無數遍的這句話，靜等開門。 “哢嗒”一聲，門鎖從裏麵打開，一位麵色蒼白的婦人出現在門後。 “謝……”羅飛飛抬頭望著對方，剛說了一個字，突然愣住。 等等，沒有…… 這一家，沒有味道？ 被一路熏過來，突然沒有那股難以描述的味道洗禮，這一變化實在是明顯到難以被忽視。 後麵兩人立刻也意識到這一點，抬頭看著婦人的眼神都帶上了驚訝。 “謝謝你們，但我不需要聖誕樹。” 婦人淡淡地開口，她微微側身，一棵裝飾完好的聖誕樹正對著門的方向，立在屋中。 這是個人！ 這是個活的！ 羅飛飛突然意識到這一重要的信息，眼神一亮，表情瞬間變得溫和有禮：“那請問，我們可不可以進去喝口水？忙了半天，我們都很渴了。” 婦人遲疑片刻，最後還是點點頭：“進來吧。” 將幾人迎進屋，婦人招待他們在沙發坐下，轉身就去廚房給他們各倒了杯水。 “謝謝。”祁羽接過，看著婦人蒼白得能看清血管的麵容，笑盈盈地問，“不知道夫人能不能說說，您為什麽還活著？” 婦人沒有因為這句聽起來頗為無理的話表現出任何驚訝，轉身也坐在沙發一側。 她端起麵前早早沏好的一杯茶，吹了吹浮在表麵的茶葉，低垂著眼慢慢開口：“我也想問，你們為什麽還活著？”第113章 氪命的第一百一十三天 互相問候對方為什麽還活著,也不知道是哪裏的友好風俗。 羅飛飛在沙發上端著一杯熱水吹了吹，聽完祁羽和婦人的對話，突然心大地覺得有點好笑。 噙著嘴角的一點笑意，羅飛飛抿了口水潤潤喉嚨，聽見祁羽笑了聲接著說：“夫人別誤會，我們沒有惡意的。” 對方沒有任何表示，隻是淡淡地看著他，祁羽又問：“我隻是有些奇怪,您為什麽會提前布置好聖誕樹？” “……不為什麽。”婦人蒼白而尖長的指尖在茶杯外沿摩挲著，她的眼神也與其他居民不同,雖然淡漠,但有活人的神采,與她待在一處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活著的氣息。 她想了想，輕聲補充道：“隻是恰好猜到了而已，你永遠不知道‘它’的要求會是什麽,僥幸躲過一次，並不意味著下次就能沒事了。” “什麽意思？”眼前的婦人定然是本關的關鍵線索，祁羽的目光看似隨意懶散，實則緊緊盯著婦人的一舉一動，追問道。 “我看你們有些眼生。”婦人沒有直接回答祁羽的問題，反是從三人臉上一一掃過去,問,“你們是外來的？” “是。”她問這句話的時候，眼神看著羅菲,後者點點頭回答，“我們是新搬來的，您沒有見過我們很正常，是鎮長交給我們布置聖誕節的任務。” “……這樣。”婦人頷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那倒是不奇怪了。” “夫人。”羅菲身體微微前傾向婦人的方向，試探性地追問，“夫人，請問，這個鎮子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夫人抬首望著她，不答反問：“外來人，你們對這個鎮子了解多少？” “了解得不多。這個鎮子叫聖誕鎮，喜歡過聖誕節，有個很暴躁的聖誕老人，聖誕節布置得不讓他滿意的話就會被——哢。” 祁羽用有些隨性的語氣答著，後仰在沙發靠背上，微揚著頭，抬手對自己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婦人聽著他的描述，看不出情緒波瀾，端起麵前的茶喝了一口，才放下杯子慢慢開口： “你們不知道，這個鎮子，以前並不叫聖誕鎮。” 來了，劇情推動。 羅飛飛登時提起了精神，身體不自覺地坐直了點，靜靜等著婦人繼續。 婦人平鋪直敘地說：“這兒隻是個普通的鎮子而已，如果說有什麽特別的，最多就是正好長在鎮口的那棵樹。” “它非常高大，而且沒有一點多餘的枝杈，形狀完美。” “每年到聖誕節的時候，鎮子裏的大家會一起裝扮小鎮，特別是門口的那棵樹。”婦人回憶著，大約是回想起了那熱鬧的場景，平淡的眼底終於蘊出一點暖意。 “我們會把它從樹尖到樹根都好好裝扮一番，樹尖通常是一顆亮閃閃的星星，樹上會掛滿裝飾，聖誕夜通常會下雪，雪花積在樹上，閃亮的燈泡透過積雪映出來，比平時的樣子更加好看。” “有時候，甚至會有外來人在聖誕期間特意來我們鎮上，就為了看看這棵壯觀漂亮的巨大聖誕樹。”婦人似乎笑了笑，“那個時候，這棵聖誕樹遠近聞名，可是我們鎮子的標誌。” “我們鎮子以聖誕節聞名，但那時並不叫做聖誕鎮，我們的聖誕節雖然很熱鬧，但……”婦人嘴角若隱若現的一點笑意逐漸變得暗淡苦澀，“但，也不至於，一直在重複聖誕節。” “那現在這樣是……”羅菲下意識看了眼屋子裏擺放著的聖誕樹，問。 透過窗戶，還能看見他們砍來準備用去裝飾的鬆樹們，正安穩地堆在板車上，停在婦人家門口。 婦人順著她的目光，也虛虛地望著自己家裏那顆聖誕樹，漸漸皺起眉頭，眼神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厭惡。 “鎮子會變成這樣，是因為我們的聖誕樹招來了惡魔——一隻惡劣的、貪得無厭的惡魔。” 惡魔？？？ 羅飛飛喝著水，水杯遮住了他鼻子以下的部位，覺得故事的畫風突然從驚悚走向魔幻。 “那是一隻喜歡聖誕節的惡魔，喜歡到病態，喜歡到恨不得每天都是聖誕節，尤其喜歡別人為它布置聖誕節，所有人都是配合它玩聖誕節遊戲的玩物，那隻惡魔它——” 婦人頓了一會兒，將視線從聖誕樹上收回來，再次凝視著自己麵前的茶杯，這才繼續道：“它，喜歡扮作聖誕老人。” “……” 就算婦人不說，他們也能猜到那位無比暴躁殘忍一言不合就斬首的聖誕老人是最最最有問題的。 但……喜歡聖誕節的惡魔？？？ 羅飛飛一下子都不知道該從哪裏吐槽才好，是你惡魔飄了，還是我主耶和華拿不動十字架了？ 婦人像是沒有注意到三人聽到上麵那段話後精彩的表情，繼續輕聲訴說：“那隻惡魔不知從哪裏來，它似乎一直在尋找自己喜歡的能享受聖誕節的地方，或許是被我們聖誕氛圍吸引，它看中了我們這座有著巨大聖誕樹的小鎮。” “這是我們鎮子災難的開始。” “我記得那天，是一個平安夜的夜晚。” 婦人的思緒飄回一切發生的起點：“那天，就像所有的平安夜一樣，我們將鎮子和自己家裏都布置得溫馨漂亮，街道上回蕩著聖誕的歌聲，鎮口的聖誕樹也依舊閃耀。” “那天夜裏，當大部分人都陷入沉睡中時，惡魔降臨了。” “它殺死了聖誕老人，自己扮作聖誕老人的樣子，進入每家每戶，發放聖誕禮物。” 惡魔的聖誕禮物，肯定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東西。 果然，婦人緊接著說：“第二天起床，鎮上所有的孩子都在自己床頭的襪子裏發現了小動物慘死的屍體。” “噫……” 羅菲發出鄙夷的聲音，這對小孩子該是多大的心理陰影。 “當人們以為是誰的惡作劇，忿忿地去鎮長家裏抱怨，想將惡作劇的人抓出來時，惡魔出現了。” 婦人閉了閉眼：“它當時附在一個孩子身上，用最孩童的天真語氣和最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宣布，這個鎮子是它的了，從此以後就叫‘聖誕鎮’，鎮子的聖誕節都歸它所有，它想什麽時候聖誕就什麽時候聖誕，所有人都必須將鎮子裝飾好陪它一起過。” “而每次聖誕節，它會作為聖誕老人驗收成果，順便履行聖誕老人的職責，按它的心情發禮物。” 婦人矮矮地發出一聲氣音，似是慨歎鎮子的不幸：“說完它就離開了那個孩子的身體，孩子直直往後倒下去，還好他的母親在後麵抱住了他。孩子緩了好一會兒回過神，嚇得哇哇大哭。” “一開始還有人以為是惡劣的玩笑，但從那時候開始，鎮子就發生了讓人無法欺騙自己的變化。” “我們好像與世隔絕了一般，永遠都是冬季，下一個聖誕節隨時可能到來。” “如果聖誕節的裝飾讓它不滿意，就會出現可怕的後果，就像……前兩天的那樣。”婦人的手指握著茶杯，微微用力。 “最可怕的是，你永遠不知道它滿意的標準是什麽，每次都不一樣，就算這次僥幸對了，下一次誰也說不好……沒有人可以永遠幸運。” “而如果這次的聖誕節讓它滿意了，聖誕節一過，所有的聖誕裝飾就會一夜之間全部消失，等下次聖誕節到臨前又要重新裝飾……” “聖誕節從最初溫暖、快樂的節日，變成了所有人心裏的噩夢。” “那些沒能讓他滿意的人……”婦人說到這裏，停了挺長的一會兒，嘴唇微微顫抖著，“基本上，都不是人了。” “我說不好他們是什麽，但——我想你們一路過來已經見到過，那些人大概已經不能被稱為‘活著’。” “他們……都變成了它的所有物，傾盡一切地會去配合它裝飾聖誕，配合它完成可怕的聖誕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