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應答。  白飛卿深知景幽賴床成性,他當初為了叫小家夥起床,各種手段是輪番上陣,當下也不在意,又說了一遍,“小東西,再不起床主人要打你的小屁屁了。”  景幽依然沒動靜。  白飛卿笑,這小家夥,不給點苦頭嚐嚐非要死扛著。  白飛卿一把掀開被子,叫道:“主人真的要動手咯。”  可當被子被一掀到底後,白飛卿傻了,景幽不在床上!他探了下溫度,是涼的,可見景幽不在了不是一時半會兒了。  人呢?  白飛卿大惑不解,他睡在外側,景幽下床不可能不驚動到他,最奇怪的是,小家夥為什麽要下床?按照常理推斷,他不是該乖乖躺在白飛卿懷裏醒來後就向自家主人討要一個甜蜜的早安吻嗎?  白飛卿快速套上衣服,對著空蕩蕩的喜房喊道:“小幽!”  回答他的是一室靜寂。  白飛卿忽然心慌,正要破門而出,門卻從外朝裏打開了,有人來了。  白飛卿喚道:“小幽?!”  白飛卿期望來人是景幽,盡管幾率渺茫,他了解自己的小寵物,他是絕不會在沒主人陪同的情況下到處亂跑的。  那麽,會是誰呢?  那人跨入了門檻,他穿著紫色的綢緞長衫,雙手背負,貴氣逼人。他的眼角眉梢流露出慵懶,卻自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而他左頰的那朵紅蓮,依舊怒放如火。  是魔尊!  魔尊變了,很細微的變化,當他注視著白飛卿時,他的眼神不再冰冷挑剔,他渀佛變柔和了,並摻雜了某種令白飛卿似曾相識的情感。  白飛卿在輕微的顫抖,他是出色的小說家,他的想象力天馬行空,他的腦海中乍現了一個荒謬的想法,可又那麽的合情合理。他急需向魔尊求證自己的對錯,可他又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白飛卿嗓音幹澀,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太久而找不到鸀洲的旅人,他緩慢地說道:“魔尊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魔尊說:“你不是在叫本座嗎?”  白飛卿幹巴巴地說:“我沒叫你。”  魔尊低垂了眸子,“哦,你沒叫本座,你在叫景幽。”  白飛卿問:“景幽在哪兒?”  魔尊說:“你不是都猜到了嗎?”  白飛卿不言語,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魔尊,好像要把那朵張揚肆意地紅蓮花盯到枯萎,他一字一頓地問:“景幽在哪兒?”  魔尊說:“本座就是景幽。”  一句話,六個字,攻破了白飛卿建立的防線。白飛卿驀地抽劍,九天神雷應召而來,硬在這喜氣洋洋的新房中營造出肅殺之氣。  落雷下成了一場狂風驟雨,白飛卿不予餘力地施放大招把神和消耗得精光。可即便是如此強橫的攻勢,仍無法對魔尊造成丁點傷害。  魔尊輕飄飄地揚手,像在驅趕一隻煩人的蒼蠅,刹那間,風停雨歇。  魔尊說:“你不是本座的對手。”  白飛卿問:“景幽在哪兒?”他成了蹩腳的錄音機,隻會重複相同的問話。  魔尊說:“我,就是景幽。”他不再用“本座”自稱,取而代之的是最普通的“我”字,渀佛如此做,會讓他的可信度更高。  白飛卿繞過魔尊,木然地向門口走去,魔尊攔下他,“你去哪兒?”  白飛卿說:“找景幽。”  魔尊蹙了眉,說道:“你要本座說多少遍,我就是景幽!”  白飛卿看著魔尊,他的麵部輪廓和景幽依稀是有幾分相似的,但他是發健全的成年人,褪去了可愛的嬰兒肥,棱角分明,他的眼睛也很大,瞳仁黑得猶如黎明時的夜空,不摻一絲雜質,而他那挺翹的鼻子,粉色的嘴唇,無一不帶著景幽的影子。  白飛卿在心裏一遍遍刻畫景幽的形象,把他抽條,拔高,變成一個大人的模樣,那麽,他將會是和魔尊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分毫不差。  魔尊,當這個人第一次現身時,白飛卿就有了危機感,他極力阻擋景幽與魔尊的交流,切斷他們的聯係。他愛他的小寵物,他不能忍受景幽有一天或許會變成另一個人這種事,他把景幽保護得很好,他以為自己做的是萬無一失的。  可最終,他還是把景幽給弄丟了。  白飛卿把自己摔進椅子裏,軒轅劍落地,自動化為白光鑽回裝備袋中。魔尊也坐下了,他在桌子的另一側,與白飛卿兩兩相對。  魔尊說:“你不問我原委?”  白飛卿一言不發。  魔尊自顧自說道:“千年前,蜀山七賢使詭計陷害於我,他們意圖將我永世封印,但可惜的是,他們的道行不夠。我在最後關頭強行分散魂魄,而景幽,就是分散出的那一部分。嚴格意義上來說,景幽不是完整的生命體,他是我力量的儲蓄,因此,在智力上他是有缺陷的。我的本意是,以景幽的魔力,與我被封印的魂魄交相呼應,助我脫困。但事實稍有偏差,我分出的那部分魂魄附著在一個蛋裏,蛋一日不破,我就一日不能借助景幽的力量。直到你敲開蛋殼,讓景幽重見天日,我方才有了破壞封印的能力。”  白飛卿玩轉空茶杯,問道:“那你為何不一開始就吸收景幽。”  魔尊說:“那時融合度不夠。”  白飛卿稍一想就明白魔尊所指的融合度就是景幽屬性麵板上的關愛度了。  白飛卿自嘲地笑笑,他給了他的小寵物最多的愛與關懷,可這卻促使了景幽的離去。但即使重來一遍,白飛卿也不會少愛景幽分毫,如果連愛多愛少都能隨意調節,那就不是人類,而是機器了。  白飛卿淡淡地說:“懂了。”  兩人一時沒了話,氣氛沉默而尷尬。  魔尊先按捺不住了,說道:“我和景幽融合後,就有了他的意識與記憶,你……”  白飛卿斷然道:“你不是景幽。”  魔尊噎住了。  白飛卿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尊貴的魔尊大人,你不是一直挺瞧不上我的嗎?我和小幽在一起時你從中阻撓,我們要成親你怒發衝冠的,怎麽著,把我家小幽吃了後,就轉性兒了?!”  魔尊當然沒轉性,他是魔界的王者,他擁有令三界皆不寒而顫的強大,他心高氣傲,囂張跋扈,在他而言,人類的渺小與螞蟻不遑多讓。可他與景幽融合了後,也受到了景幽的影響,他繼承了景幽對白飛卿的依賴和愛戀。但終歸,他不是景幽,他是魔尊!  魔尊說:“白飛卿,你也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雖有了景幽的特性,但此番來找你,可不是為了跟你重修舊好的。我不想你瞎著急,好心通知你景幽的下落罷了。然後,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愛的那個景幽,沒了。從今往後,我就是景幽,但我與你也不再有任何關聯!”  白飛卿說:“那就請吧。”  他往茶杯裏倒茶,端好,這就是所謂的端茶送客了。  魔尊自不是自討沒趣的主兒,他深深地看了眼白飛卿,拂袖而去。  大門合上,喜房裏隻剩得白飛卿一人了,他的脊背再也挺不直了,他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佝僂著趴在了桌上,他死死得捂住自己的臉,任由鹹濕的液體從指縫中流出,浸濕了木質的桌麵。  荊楚一上線就急吼吼地私聊白飛卿,他迫不及待地要打聽下自己的好友新婚之夜是否過得圓滿。他猥瑣地發了一條消息,“滋味兒好不好啊。”  【係統提示】您所私聊的玩家不在線。  不在線?荊楚撓頭,就以白飛卿對景幽的溺愛程度,他舍得洞房花燭後就把自家的小寵物拋棄了下線補眠去?  荊楚不信邪地打開好友欄,白飛卿的id是黯淡的,這代表玩家不在遊戲裏。  荊楚直覺這事兒古怪,太不符合白飛卿的行事作風了,他有心去找景幽,可又不知上哪兒找去,畢竟景幽是個npc,又不能添加好友也發不了郵件,根本就聯係不上。他靈機一動,要不發個喇叭,讓景幽來找他,可仔細一想,又打消了念頭,沒準兒人家連床都下不了呢。  荊楚在大街上意淫了半天,嘿嘿怪笑,引得路人指指點點。  荊楚想,得了,等白飛卿上線了再好好詢問下吧,他也有事兒要做了,先把正事辦了才是正理!  第五十一回    白飛卿對幻遊境的忽略政策起了效,在各大幫都按捺了幾天後,幻遊境的人也陸陸續續的出安全區了。要把幫派做大做好,就少不得要有高級別的精英撐著,浪費了幾天的練級時間已夠讓人鬱悶了,甭管外邊的事兒是不是真平息了,幻遊境的人都得曬曬太陽了。  荊楚的正事兒就是截殺幻遊境的幫眾,他的隊伍裏分別是夢空空,夢滿滿,砍柴的樵夫,打醬油,以及夢滿滿粉絲團。  幻遊境的幫派城市在瓊州海灘,屬於高級怪地圖。荊楚和砍柴的樵夫隱身在傳送口,夢空空幾人就裝作是刷級的路人在稍遠處清怪。  荊楚的原意是直接守在幻遊境門口的,他們的人來一個就殺一個,來兩個就刷一雙,但粉叔不同意。  粉叔說:“你堵門口用意太明顯,他們一察覺到就會立刻縮回城裏,那不是做無用功了嘛。”  荊楚一想也是,就耐著性子蹲傳送點了。  瓊州海灘共有五個傳送口,通向不同的地圖,荊楚守的這個直通瓊州主城區,也就是說,他們必須最高效率地將幻遊境的人就地格殺,否則等他們逃到瓊州去,就不能對他們動手了。  幻遊境的人遲遲不來,荊楚百無聊賴,跟蹲守另一個傳送點的勤爆總菊侃上了大山。  荊楚問:“你們那邊來人了嗎?”  勤爆總菊說:“來過兩撥了,都進地府了,哈哈哈哈。”  荊楚不平衡了,“我這兒連個鬼影都沒見著。”  勤爆總菊說:“不急嘛,慢慢等,嘖,沒準兒是被我們殺怕了,又不敢出門了。”  荊楚說:“日哦,老子連一個人都沒撈到!他們再不來我就殺過去了!”  勤爆總菊說:“哎喲,別焦躁嘛,獵物會入網的。比起這些無關輕重的小事兒,我更關心白大神啊,嘿嘿。”雖然是用文字發的信息,荊楚已能想象到勤爆總菊笑得有多猥瑣了。  荊楚說:“飛卿不在線哦。”  勤爆總菊說:“哇哈哈,你說是不是白大神和小可愛昨晚太激烈了現在還睡著呢。”  荊楚說:“鬼知道。”  勤爆總菊說:“我瞧著白大神吧,骨骼好,體力好,麵相好,那方麵鐵定也好,一夜七次郎哦,小可愛真辛苦。”  荊楚狂翻白眼兒,“有種你當著飛卿的麵兒說。”  勤爆總菊說:“這是大好話,哪個男人不愛聽。等著,白大神一上來我就跟他說去。”  荊楚發了一個鄙視的符號。  勤爆總菊回以親吻符號並說道:“喲,我這兒又來一大隊的敢死隊啊,嘿,看我們人少想和我們來場團p啊,小荊楚,先不聊了,待爺把這群小鴨子全爆菊了的。”  荊楚霎時就羨慕嫉妒恨了,他也好想能有人給練練手!  “叮咚!”好友上線提示音。  荊楚拉開好友麵板,白飛卿的id亮了。  白飛卿的消息閃爍個不停,一條接一條地湧進了收件箱。  發件人是荊楚和勤爆總菊。  白飛卿也不打開,點擊一鍵清理,把已讀的未讀的郵件全刪了,他用膝蓋想也能猜到這倆人發來的不會是好話。  近期內,白飛卿是沒打算上遊戲的,景幽的事對他的打擊不可謂不大。他把全部的感情與溫存都傾注給了景幽,可在大喜的頭一天,那個令他歡喜令他喜愛的小家夥,就悄無聲息的沒了。  白飛卿在稍微平靜了之後,就聯係了遊戲公司,公司給的說法是,那是一早就設定好的劇情,每一個npc都有自己既定的故事和發展軌跡,他們是無權更改的。若是強製改動,會造成全服務器的崩壞。  白飛卿冷笑,就用這般推托之詞就想敷衍他,當他是三歲小娃嗎?!景幽的消失雖不是傳動意義上的數據銷毀,但他與魔尊融合後,數據列也是有了變化的,無論如何,專屬於景幽這名npc的數據是不存在了,這是有違白飛卿先前與遊戲公司所簽訂的合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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