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稍等,經過精算匯總,您父母留下的遺產折合通行幣78億左右,您自己的財產折合通行幣6579億左右。”  黎昕聽著怔了怔,地球荒蕪、物價飛漲,一張票也要二十八萬的年代,他父母留下的那點錢其實並不算多,幾乎是清貧,這些他並不意外。  讓他意外的是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那麽有錢,因為他需要花錢的時候並不多。  他皺了皺眉,嚴肅地說:“回饋財產來源。”  係統還沒來得及反饋,身後忽然閃起一道亮光,威嚴的男聲越過肩頭傳來,“那是組織上發放的,你應得的。”  黎昕猛地回頭,看到無聲無息自動拉開的光幕上他的前上司大人的臉,忍不住質問道:“什麽時候開始連接通訊都已經不需要我同意了?”  對方麵色不變,“偶爾。”  “你有窺淫癖?”  “我隻是體恤下屬。”  不想跟他多說,黎昕低頭點起一支煙,其實他從前沒有煙癮,這種從上個世紀遺留下來的東西算不得什麽好物。  退役後卻忽然發現,能遺留下來的東西就一定有它遺留下來的理由。  煙色明滅裏他冷哼了一聲,“這錢算是虧欠還是補償?”  光幕上一張大義凜然的臉,“隻是工資。”  黎昕聞言笑了笑,吐出一個煙圈,點頭道:“行,那我就不退了,你就自覺的消失吧——啊等等,還有下次你再敢用這種方式出現,我就衝回組織打爛你的臉,然後交出去審判。”  “……玄狐同誌,請注意你向上級說話的態度。”  大概他也知道黎昕是不會聽進去的,說完這一句後也沒等回答,自己把通訊切斷了。  監視簡直到了肆無忌憚的程度——黎昕把剩下的煙頭用腳尖踩滅,他並沒有多生氣,可能無奈更多。  做他們這一行的,說沒經過洗腦教育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他沒有那麽言聽計從,也一向知道他們做事無非就是個權衡利弊。  監視換種說法,也可以當做保護——黎昕忽然發現,跟某個男人相處久了以後,他對這個世界那種劍拔弩張的敵意倒是少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然而無論如何,這些東西他自己承受就承受,再扯個人進來絕對劃不來。  開始的時候,大概也會陰暗地想過拽個人一起溺水也好,不會那麽寂寞。  哪怕下地獄也要帶個人一起沉淪,陪著他日日夜夜地煎熬下去,不要獨自負擔。  因為孤獨是一種會讓人發瘋的情緒。  然而等到感情一點一滴滋生,真的覺得想珍惜的時候——也許未必到愛的程度,但那份在意已經不可避免——這時明知舍不得了,才清晰到認識到該放手了。  多殘忍。  因為在乎,才不得不去遠離。  黎昕想,也許他不應該再上遊戲了,什麽遊戲都早晚有過火的時候,虛擬的好處就是隻要想消失,就可以消失得幹幹淨淨。  就像這世界上從來都沒有荒夜無明來過一樣。  他把枕頭往腦後一扔,又把被子卷到懷裏,淡淡地吩咐:“定一張職業格鬥賽首席觀眾席的票。”  “親愛的主人,立刻為您辦妥,請稍等。”  “等等,剩下的三張票,座位連在一起麽?”  “是的。”  “全部定下來。”  “沒問題,請您稍等……三張票都已經定下了,請問主人是否需要我提前聯係一架空翼?”  “嗯,明天早上九點。”  讓係統把溫度調高,關了光源,黎昕在床上翻來覆去,卻始終隻能清醒地睜著雙眼,望著眼前一整片黑暗出神。  他睡不著,一直都是,無論在床上躺多久。  就算迷迷糊糊進入淺眠狀態,也會被一點微小的平常人幾乎察覺不到的聲音給驚醒。  所以如果好不容易睡著了卻被什麽“健康作息清晨床板折疊係統”或者某某某的通訊請求打擾,黎昕基本上是會惱怒的。  偏偏這兩樣東西,前者還有可能鼓搗控製係統一陣讓它短路一下,後者卻完全無法避免。  今晚什麽都沒有,然而頭腦越來越清醒,明明身心很累,卻完全無法睡去。  果然還是沒辦法,在遊戲裏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的失眠症已經好了,看來也不過是……飲鴆止渴。  一直研究天花板研究到第二天早上,當係統說空翼已經等在外麵的時候,黎昕不得不起來洗漱換衣。  這還是第一次在沒有別人陪同的情況下走出這個大門,黎昕想了想,還是帶上了一把光刃防身。  雖然如果真的有人沒有放棄暗殺或者追捕他,區區光刃大概沒有任何作用。  空翼是無人駕駛的,乘客自己設定目的地它就會按照既定的線路飛行,這一點讓黎昕非常滿意。  在文獻的記載裏,“司機”似乎是一種非常喜歡跟乘客交談的人,而且博聞強識無所不知。  五分鍾後他乘坐的空翼降落在h城的街道上,出乎意料的,原以為外麵一直都他和張明羽出去那天一樣行人寥落空寂寂。  結果這裏……用人聲鼎沸來說也不為過。  大概已經很少能見到這麽多人同時出現了,天空中各種公共空翼迎來送往,也有不少私人座駕,一看裏麵坐的就是富貴鼎盛的人物。  所有人都熱情洋溢地往修羅格鬥場移動,眼神和表情難得地表現出一點活力和興奮,總算讓城市變得沒有那麽死。  看來職業格鬥賽的受歡迎程度遠遠比黎昕估計的要高得多,讓那麽多連動都懶得動的人舍棄了全息直播,跑來看現場。  ——說真的,現場看得未必有全息直播清楚,然而氛圍必然是熱烈無匹的。  人是一種很容易受到群體情緒感染的生物,無論生存方式變得多麽拒他人於千裏之外。  黎昕不大樂意地在空翼裏麵四處張望了一下,習慣性地判斷周圍幾個便於遠程襲擊的點上有沒有潛伏,人群裏有沒有可疑分子,什麽路線有利於撤退。  然後意識到自己不是執行任務來的,他現在的角色是觀眾,來欣賞一場比賽如此而已。  離開賽時間還早,黎昕在h城裏麵隨便逛了逛。  灰蒙蒙的天色流光溢彩的霓虹,在整體如此的大環境下每個城市也都差不多,翻不出什麽花樣。  最多,就是h城更加平民化一點,而黎昕住的地方則比較隱蔽。  往餐廳裏麵吃了點寡淡無味的“營養套餐”之後,他才慢悠悠地往早就看準了的修羅格鬥場走去。  這個格鬥場極大,建築風格明顯不屬於他們現在的理念,是很顯而易見的仿古設計。  為了體現原始感,觀眾席也做成最普通的一排排椅子,一圈一圈將正中間的格鬥台圍起來。  黎昕買的首席觀眾席位置就在最接近格鬥台的地方,在這裏僅憑肉眼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台上參賽選手的一舉一動,不像偏遠的位置還要借助工具。  原本他是打算直接進場先熟悉一下環境的,然而抬頭的時候就看到了一隊銀翼從低空劃過,慢慢地停在格鬥場的另一邊。  如果說空翼是公共交通工具的話,銀翼絕對是很多人一輩子都買不起的座駕。  而這群不知道什麽人,竟然一來就是一隊。  黎昕心中一動,轉頭看了一眼。  第一艘銀翼上下來的那個高大英挺的男人,一身低調的黑色製服,特製的眼鏡遮住了大半張臉,舉手投足間散發著迫人的氣勢。  就算低調也掩蓋不了那魄力十足的感覺。  就好像站得近一點,會被他的氣勢壓迫得說不出話來——當然,那是對一般人來說。  黎昕隻是多看了他兩眼,因為覺得有點眼熟,那男人很快從另一個方向進入了格鬥場。  他也不再多看,徑自到觀眾進場的地方確認了身份,因為是首席的票,立刻有兩位服務員出來引路。  黎昕走到半道,忽然一個人猛地躥到麵前,他心中下意識地一緊,以為是襲擊。  然而那個男人隻是咧嘴諂笑,手裏神秘兮兮地拿出什麽東西,問黎昕:“高貴的先生,要下注麽?”  “下注?”黎昕仍然沒有放鬆警惕,指尖已經落到光刃上。  那男人渾然不覺地狂點頭,“對啊對啊,買今天的比賽,隻要下對了注,那絕對賺翻。您也來兩把?雄獅和死神都是大熱的選手。”  “死神?”黎昕重複了一下,有種想笑的衝動,這種代號,呃,未免也太囂張。  沒有興趣地搖搖頭,黎昕企圖繞開那個跟他家控製係統有得一拚的喋喋不休的男人,卻總是被擋住。  最後無奈,黎昕就隨意買了死神贏,反正外號這麽拽。  終於到了座位上坐定,因為買了三張票,左右兩邊都空著,這也杜絕了鄰座搭訕的可能性。  黎昕的左手邊再過去一個坐在一個看上去年紀在四五十之間的男人,腰板兒挺得筆直,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裏。  他有點疑惑,總覺得這個人長得有那麽點兒像昊天蒼茫——說不定昊天蒼茫真是個年過不惑的老男人?  大概是感應到了他的視線,中年男人微微轉過頭,打量了黎昕一下,然後得體地點點頭算做打招呼。  看上去滿威嚴古板的一個人,說不定可能不太好相處——呃,這跟昊天蒼茫似乎也有點像?  不會吧……黎昕覺得自己大概是太無聊了,看誰都像昊天蒼茫。  就在這時,全場的觀眾忽然都高呼了起來,滿耳“雄獅雄獅”之類的喧囂聲音。  隨著熱烈的高喊和掌聲,一個男人從左邊登上格鬥台,跟觀眾們打招呼。  金發碧眼,看上卻是有點纖弱的青年,黎昕這個位置看得格外清晰,那正是他在廣告裏看到過的那個西方男人。  難道……  熱烈地歡呼聲再一次響起,這回叫的是“死神”,黎昕心下一動,有點期待地往右邊望去。  緩步登上格鬥台的,正是廣告裏那個黑發男人——而且,黎昕能夠確定,正是他剛才在外麵看到的、從銀翼上下來的那一個。  製服已經脫去了,大概是因為古武比賽的緣故,換上了一身古代的武服。  格鬥台頂上巨大的燈光照下來,映著他桀驁的側臉,讓人有一種重返古代沙場,將軍臨陣的感覺。  黎昕看得有些晃神,在第一次看到那個廣告的時候,他就總覺得那個黑發男人與遊戲中的昊天蒼茫有點相似,隻是還是有種似是而非的感覺。  如今換了衣服,原來的三分像一下變成了七分。  黎昕躊躇了一下,隔著左手邊的一個空位,側頭微微向那個中年男人問詢,“先生,打擾一下。”  在得到對方的注意力後,他猶豫過,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您能告訴我台上那位外號‘死神’的選手叫什麽名字麽?他看上去……很厲害。”  那個中年男人在聽到問題以後眼中似乎有點驚訝,眼底卻隱隱有驕傲之色閃過,大約也是個支持死神的。  因為黎昕的誇獎很由衷,讓他看上去並沒有那麽難以搭訕,微微點頭說:“他叫虞昊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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