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時暗叫不妙,尤其是漠寒,發現那裏是他剛才坐的地方,下棋時是下得滿頭冷汗都在往下滾,保不準就被看出啥端倪。 那人伸出手去,淺淺抹了一下桌麵和幾處椅子。 別的東西好收,地上的綠豆酥碎屑與座椅上的溫度當然還在。 估摸著發現啥了,那人猛一抬頭。 漠寒這才看清是誰,是太子,呃不,是皇帝。 他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狄掌令一掌推下去了。 “……” 漠寒尷尬無比的看著與去年所見時幾乎完全沒啥改變的舒重衍:“咳,陛下,貧道是你通緝的要犯,萬不得已,不敢現身,就藏著師父住的地方,不知——” “這個痕跡,是棋盤,華淩道長要告訴朕,你喜歡一人對弈?” “呃!” “以及…下著下著還喜歡站起來旁觀棋局一邊吃點心?” 舒重衍麵無表情說著,意思很明確,其他兩個人呢? 房梁上謝紫衣看狄焚雪:你弟弟宮慕言六扇門總捕快有這麽厲害嗎? 狄焚雪啃綠豆酥回望中:下麵那個好像是你徒弟,你真的不是炫耀? 第95章 別 如果說湛羅真人完全沒把狄焚雪當初帶來的消息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他做為武當派掌教,如果不是身為國師在朝中,任憑少林峨眉天山哪個大門派的掌教前來武當拜訪,他總不能全都推說在閉關,除非能一輩子躲著不見人,否則他與謝紫衣如此相像的秘密,是鐵定守不住的。 這世上的任何事情,隻要利用得當,都能夠扭轉局勢。 比如江湖上傳聞的是他跟謝紫衣是同一個人。 ——索性就讓所有人誤解吧,最好群情激奮,最後再揭開不過是親兄弟而已。在九州任何血緣關係其實都是空話,誰對誰有多少感情在意,這是能夠說得準的嗎?即使在武林同道前說一聲他與謝紫衣誓不兩立又有何妨,淮左秀士一脈與臨淵派本來就是世代怨仇,遲早一天是要決一死戰的,與其被主線劇情逼成不得不反目,還不如將大局控製在自己手裏。 唔,不能忘記變數,枝末細微才是決定一切成敗的關鍵。 所以他從皇宮裏出來後,並沒有立刻返回欽天監的暫住處,趁著夜色,挨近了那座傳聞裏鬧鬼的王府,半個時辰後,他才從那裏出來,神情十分暢快,顯然是得到啥有利的消息,思酌著一路回來。 進院落時並沒有驚動欽天監裏值夜的兵丁雜役。 但是推開房門時,湛羅真人卻被映入眼簾的一切驚住了。 棋盤還在,不過下棋的人變成謝紫衣與狄焚雪。這可就沒那麽輕鬆寫意了,狄焚雪一塊綠豆酥咬在嘴裏,對著棋盤一聲不吭,謝紫衣也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以為戰況很激烈嗎? 棋盤上根本就隻十幾枚棋子啊! ——是說高手對弈就是不同? 而漠寒坐在謝紫衣旁邊,舒重衍在另外一側,你以為這兩個在觀棋麽?錯了,根本連一眼都不瞄棋局,就互相打量對方,眼神都頗有深意,也不曉得他們都在想啥。 湛羅真人進來的時候,很明顯四個人都是一驚。 明顯都是用心太過,湛羅真人武功又高,竟是沒一個察覺到,待驚然抬頭後,發現是湛羅真人,各自反應也很有趣,狄焚雪繼續塞那半塊綠豆酥,謝紫衣重新低下頭去看棋盤,對比這兩個的若無其事,舒重衍跟漠寒簡直就是反應過度,立刻就從原來的位置站起來,但方向截然相反,漠寒恨不能離他師父遠一點,舒重衍卻是朝著湛羅真人走去。 “月上初更,卻不知國師去了何處?” 滿心以為來這裏是見湛羅真人的舒重衍語氣很不善,就算不在,他等就是,但這一屋子人到底是怎麽回事?除這個玩家開始的時候還肯態度恭敬的跟他說話,但揭破這屋子裏分明是三個人,絕對不止華淩道長獨一個後,讓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就來了。 ———— “陛下,這個是…咳,是你師父。”漠寒搜腸刮肚的找詞。 舒重衍怔怔瞧著謝紫衣納悶,就沒看出哪裏跟國師像?唔,身形背影看起來倒是有點相似? “易容?” 謝紫衣當時淡淡看他,微一頜首,就算是應了。 本來也是,係統強塞過來的人裏麵,侍女們對他是既忠心又恭敬,侍奉得又無微不至,很難厭煩得起來;漠寒是他自個挑的,跳過;湛羅真人與他今後的生死息息相關,狄焚雪再不靠譜,也是個不錯的人;唯獨舒重衍,於他而言,可有可無。他既不需要這個徒弟,大約舒重衍也不喜他的存在。 不能控製的都是威脅,在九州有主線劇情,有大批玩家,足夠麻煩了。 “不知這位是——” 舒重衍話還沒說完,那邊棋都開始下了,全未將他當一回事。 然後憋屈著等,好不容易見湛羅真人回來,怨懟就全冒出來。 白日裏聽國師言外之意已很是不悅,他特意大半夜的跑來,被這樣晾著,大有哭笑不得之感,早知如此,將寧大人與蘇州捕快千裏迢迢召上京不是多此一舉? ———— 不知為什麽,看著這一屋子四個,湛羅真人前所未有覺得頭很痛。 “陛下不在宮裏,出來做甚?” “……” 舒重衍神情很是微妙。 ——難道那句話不是暗示他認清事實,無論如何,朝政不穩,前朝餘孽未盡,心懷叵測之輩又蠢蠢欲動。他沒辦法跟國師翻臉,但事已至此,隻有放下顏麵,親自登門嘍。 相對無言好半晌,其實不過是一個會錯意,一個不解細想的過程。 但這看在漠寒眼裏的意義就不同了。 他師父說過什麽?瞧上了梁先生徒弟啊! 除了從前太子現在皇帝的這一位,再無旁人是這個身份了吧,盡管當時湛羅真人沒再說什麽,不過漠寒還是對“被自己師父瞧中”這點報以深深同情,恕他無法想象,這以後要怎麽過?一輩子被耍,還是互相耍著玩?皇帝有這個能耐咩? 此刻眼見兩人對望半晌卻不說話,漠寒隻能默默扭頭。 房間就這麽大,根本就沒地讓他暫時消失的。那邊下棋的怎麽就能旁若無人啊!! 就在氣氛越來越詭異的時候。 “我輸了。” 狄焚雪推開棋盤,一個勁的長籲短歎。 漠寒伸頭一看,這連中盤都沒有,數來數去三十枚棋子都不夠,眼見正膠著難纏,黑子雖稍落下風,勝負卻很難說,這就輸了?! 狄焚雪一回頭,見漠寒眼珠都快瞪出來的模樣,大笑:“華淩,換了是你,這盤棋你不拖到明天早上,隻怕都不肯罷手的。” “明明有路,為何不走?” “走出去也是死路,殫精竭慮磨蹭一個時辰,豈非浪費時間?” “但若不試,又如何知道必死?” 狄焚雪微微一怔,瞄著漠寒,手再次伸過去卻落了個空,原來綠豆酥已經一塊不剩,他定定看著包著點心的油皮紙很久,才忽然說:“華淩,你有兄弟姐妹嗎?” “咦?” “不用多,有兩個就行了。” 漠寒先是搞不明白狄焚雪又哪根筋抽掉了,剛緩緩搖頭,忽然心念一動,囧得說不出話來,那邊湛羅真人已然冷笑;“好友,你這是要跟貧道搶徒弟?” 狄焚雪往後一靠,表情霎是認真,說出來的話卻挺不正經:“哎呀,湛羅真人何必小氣,你武當派有那麽多玩家,缺這一個有什麽大不了,自爾先師沈前輩起,就與吾黃山宗淵源匪淺,吾派並不計較出身,再說…” 笑容滿麵看漠寒: “華淩,你可要想好了,不想以後跟這位你死我活沒完沒了,還是趁早來我黃山宗吧。” “……” 漠寒說不出話,舒重衍卻極是納悶: “這與朕…與我有何相關?” 他一聲都未出怎麽也遭殃了,再說隻一個玩家,帶這次就見過兩回,又是國師的徒弟,好端端的為甚要向天子問戰? “嘖嘖,看來堂堂天朝的皇帝竟不知此事,淮左秀士一脈與臨淵派乃是…” 狄焚雪好整以暇的把前因後果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舒重衍聽得表情越來越怪異。 ——稀裏糊塗要跟一個人決戰的感覺,那真是! 等等,在兩派數代恩怨裏,他聽到一個疑點。 “國師的師尊,是姓沈?” 他當初猜到死猜不到的來曆的母係一族,雖然隻是數據背景,母親又隻是官員庶女,但外祖母可以查到出身江湖,而且是姓沈。 “先師有一女,嫁於前朝禦史。” 湛羅真人似笑非笑:“所以你不能是貧道的徒弟,而是紫衣的。” 漠寒囧得滿頭都是黑線,原來輩分這東西早就亂掉了,原來按道理舒重衍應該是湛羅真人徒孫那一輩的,是淮左秀士長徒沈欽的後代,原來…摔!原來個毛啊,舒重衍做謝紫衣的徒弟,謝紫衣跟湛羅真人就不是親兄弟了不平輩了?九州遊戲設計師你這都是哪門子的神邏輯! 難怪湛羅真人對他跟梁先生的事,一點不滿都沒有,還以為是舒重衍的緣故,所以…原來是輩分早就亂成麻——等等,這還是可以說是舒重衍的緣故! 漠寒抱著頭,他混亂了。 “狄掌令,你希望由華淩來繼你黃山宗掌令之位?” “你咒我死嗎?”狄焚雪唉聲歎氣,“我就找個徒弟,連黃山宗正式門人都不算,怎麽就不行?” 玩家根本就不能加入黃山宗與臨淵派,他不至於傻到連這都忘了,隻不過坑爹的是假如他要收徒弟,九州係統規定那個人選的基本條件是,有親兄弟姐妹兩人,還要都能被酆都教主與六扇門總捕看中…這不是出難題是神馬(漠寒:的確難,違反國家計劃生育,除非三胞胎= =) “其實你是想認弟弟妹妹吧?”謝紫衣一針見血。 狄焚雪連連點頭,不收徒弟認不了親才是真苦逼,不料謝紫衣下一句話讓他錯愕抬頭。 “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 “為何?他沒有麽。” 是沒有,不過這件事情無論是湛羅真人還是謝紫衣都不可能知道。 “紫衣讓你別妄想的意思是,貧道已經將華淩賣出去,換了…” “那匹馬?”狄焚雪脫口而出。 “噗。” 忍俊不禁的舒重衍還在看笑話,萬萬沒想到馬上遭殃的就是自己。 “錯了,那是定禮。”湛羅真人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