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麽眼神。”老頭吹胡子瞪眼,“修個門而已,又不是什麽難事,你要不服氣,現在也可以走。”


    “誰不服氣了?”蒼舒從地上爬起來,一副好說話的模樣,“我就是覺得前輩天天把走這個字掛在嘴邊,有些不吉利。”


    她將“不吉利”三個字咬得格外重。


    老頭瞥了一眼她,哼笑:“你這小丫頭膽子挺大,敢跟我耍嘴皮子。”


    “哪敢。”蒼舒殷勤道,“這就給您老修門,修得漂漂亮亮的。”


    說著,她轉身便往門外走。


    太陽已經落山了,門口的破木板不知被風吹到了哪裏。蒼舒四下看了看,沒見著半點影子,隻能順著風向往遠處走了一段路。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蒼舒從小沒爹沒娘,生活拮據,所以在基本的生活技能上,都掌握了一些皮毛。


    比如補牆、修門什麽的。


    蒼舒邊想邊撇了撇嘴,在走了幾百米都沒找到破木板後,隻能就近挑了棵粗壯的樹木,拔劍開始哼哧哼哧地砍起來。


    “你拿劍砍木頭?”韓影尋了蒼舒好久,誰知一見到蒼舒,便見她拿著腰間的劍在那兒砍樹,不由問她。


    蒼舒邊砍邊回:“拿劍砍樹怎麽了?”


    韓影皺著眉頭評價:“大材小用。”


    “還好吧。”蒼舒不以為意,覺得拿劍砍樹並沒有什麽大不了,“能做事的才是好劍。”


    “若劍幫不了我,那我要劍又有何用?”


    韓影稍稍一頓,麵色有些發紅,但到底為了自己的麵子,逞強道:“可你是劍客。”


    “劍客怎麽了?”蒼舒不明白。


    她揉了揉發麻的腕骨,席地將樹木一分為二,又從空間裏掏出幾根腰帶綁在一起,將木頭嚴實捆起後,才繼續說:“劍客的劍就格外不一樣嗎?”


    韓影說不出話,俊朗的臉上有著不知如何反駁的羞惱,半晌,才吐出一句:“劍客的劍不是用在這種小事上的。”


    蒼舒見此,笑著說:“哦,你的意思是,劍隻有除暴安良才算是用在正道上?”


    韓影沉默,算是默認。


    對於這種理解,蒼舒也不能完全否認,畢竟每個劍修都有屬於自己的看法,有的不輕易出鞘,一出鞘便是除暴安良,比如韓影。


    有的輕易出鞘,隻要有用得到它的地方,就絕不會讓它空閑,比如蒼舒。


    她想了想,說:“我就是覺得,劍的價值並不在於除暴安良。它為我所用,自是要替我解決麻煩事,幫我難道就不是幫了?”


    “不要將一件物品東西輕易定義局限,其實隻要有一顆除暴安良的心,什麽東西都能在你手上成為劍。所以在我這裏,劍可以不是劍,不是劍的東西也能是劍。”


    韓影微微一頓,扭頭看向她的側臉。


    她說話的聲音其實很淡,淡到了一種毫無起伏的境界,甚至這話說出來的同時,都讓人懷疑她麵前有字,而她隻是將這些字都念出來了。


    他想,她真是個奇怪的姑娘 不在乎任何事,卻又在乎所有事。


    “什麽意思?”韓影聽見自己問。


    “就字麵意思。”蒼舒覺得這小夥子不會變通,隻好舉例道,“如果你實在理解不了,可以想想城內的姑娘。”


    “姑娘?這兩者有什麽必要的關係嗎?”


    “有。”蒼舒答,“我在殘念裏時,那位女主人告訴我,她們之前都有幸福的家庭,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可以將不愉快直爽說出來的姑娘,所以這樣的她們是幸福、被嗬護的花朵。”


    “但在這座城內,這裏的男子將她們當邪祟,當…”蒼舒頓了頓,沒說出口,直接替換了這兩個字,“不好的事物,可在我眼裏,她們是一柄鋒利的劍。”


    “可能很多人都沒有看見她們劍鋒所流露的光芒,但我看見了。”


    她低下頭笑了笑:“很奪目璀璨。”


    不是劍,卻勝似劍。


    和她一樣。韓影默默在心裏補上半句,偏頭對上她清淩淩的目光,半晌才說道:“…我懂了。”


    所以當他們覺得她們弱小,需要他們替她們報仇時,她沉默了。


    所以她即便多恨那些人,在宿行白提出那些話時,她沒有反駁。


    因為她覺得她們是一柄鋒利的劍,是一柄尖銳、比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要鋒利的劍。


    她們不僅可以是一朵被幸福滋養出的花朵,還可以是遇見危險時璀璨奪目的劍芒。


    他輕嘶了一口氣,倏然莞爾一笑,莫名其妙說了句:“蒼舒,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愛講大道理。”


    蒼舒:“?”


    “我隻是有感而發。”蒼舒默默翻了個白眼,開始趕人,“你別來耽誤我,我要修門了。”


    “我可以幫你。”韓影蹲下身看了看這些木材,臉上表現出一副好心腸的模樣。


    蒼舒直接拒絕:“不用。”


    她不想給別人一個坑她的機會。


    這種事情她在話本裏見多了,一般幫完就要伸手要錢,雖然韓影確實有錢吧,但是——


    誰會嫌錢多?


    聽蒼舒這麽說,韓影沒再堅持,反而是坐到了遠處,撐著下巴看她:“那我看你修門吧。”


    蒼舒:“…你是不是很無聊。”


    韓影:“沒有,主要是那老頭的破廟沒地方睡,唯一好的地方還給他自己占了。”


    “那其它人呢?”蒼舒開始拿劍當榔頭,砰砰砰的聲響讓人覺得她是在往人腦袋上敲。


    韓影答話:“在院子裏‘賭’呢。”


    末了,還大發慈悲補上一句:“你以為我為什麽來找你?還不是你師兄怕你也去院子內賭,所以讓我來監督你好好完工。”


    “他說,你是個賭徒,這種事不能讓你一起參與。”


    蒼舒:“……”


    服了,她真服了,這真不至於。


    沒話說,蒼舒隻能悶頭幹活。她先是將木頭拉成木板,又將木板按照尺寸一塊一塊拚接,才收手稍稍休息了會兒。


    接下來隻需要將門裝到門框就行了。


    蒼舒哼哧哼哧抱著這木板來到大門前,剛想趁著安裝的功夫往裏麵瞄一眼,就見遠處的謝良青緩緩朝她走來,像一堵牆一般,擋在了她的麵前。


    院內‘賭’的聲音愈發響亮,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宿行白樂嗬地哼歌聲,以及公門菱拍板收錢的大笑。


    蒼舒抹了把臉,有些髒,隻能將手又往牆上蹭了蹭。


    “師妹,你來興趣了?”謝良青後麵跟長了隻眼睛似的,見蒼舒蹭手,以為是她手癢。


    蒼舒覺得有些過分冤枉她了,隻能為自己苦口婆心辯解:“師兄,我真的已經戒了。”


    “我知道。”謝良青靠在牆上,聲音很冷,“但我怕你再上癮。”


    “你知道的,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蒼舒隻能又保證:“師兄,你放心吧,我不會有第二次的,這種要輸錢的玩意兒絕不會出現在我的規劃中。”


    見她如此,謝良青帶著笑點點頭,手很自然地摸上她的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我相信你。”


    可話雖是這麽說,他也完全沒有讓步的覺悟,反而是轉頭看向遠處‘賭’的不亦樂乎的幾人,再次意味不明道:“以後少跟越見安、宿行白這一群人玩。”


    “你不是喜歡錢嗎?一個是賭徒,遲早敗光家產,另一個是開賭局的人,說不定就瞄準你口袋裏的幾個錢。”


    話說得有些多,謝良青摸了摸自己鼻子,總結一句:“反正你少跟他們兩個玩。”


    有無情道的原因存在,也有不想讓師妹被帶壞的原因存在。


    莫名其妙被師兄覺得很有錢的蒼舒:“……”


    “師兄,你高低是抬高我了。”蒼舒還是決定要為自己說兩句,不然別人總覺得她有錢,不知道她幾斤幾兩。


    謝良青挑眉:“什麽?”


    蒼舒一臉複雜問:“我真的有錢嗎?”


    她有錢嗎?值得他們這麽騙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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