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劍鞘在一片綠油油的枝葉中顯得格外突兀,蒼舒看著麵前還在哭著求救的陳肖,越過一連串綁著的小孩,毫不客氣走上前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


    “咚——”


    膝蓋磕在石頭上,泥濘粘在他裸露的皮膚,顯得傷口極為惡心。


    她的舉動,並沒有因為外人的到場而停下來,甚至比起剛剛更甚。


    “看什麽看,沒見過教育小孩啊?”蒼舒瞥了眼跪在地上哭喊的小孩,對著麵目呆滯的侍衛說道。


    教育小孩?又綁又踹是教育小孩?


    侍衛似乎沒想到一個小破孩敢用如此語氣同他說話,心下感觸不好,眉心一皺,收了劍鞘就往回趕。


    這猴急的模樣一看就是去找主人了。蒼舒懶得去攔他,將陳肖從地上拉起後,催著他趕路:“你喊啊,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話音剛落,那侍衛便又出現在草叢,用劍鞘撥開草叢,冷聲說道:“我家夫人叫你們過去。”


    此話說出口,那幾個小孩就跟見到救星一樣,在那兒狂喊著“夫人救命”,“夫人救命”。


    蒼舒:“……”有錢人都愛管這種事是吧?


    蒼舒以為大家都挺冷漠的,畢竟她以前被欺負時,就沒人站出來幫她。所以這幾個小子運氣真還挺好,才剛走幾步,就同願意管閑事的貴人碰上了。


    真特麽不甘心啊。


    蒼舒輕“嘖”一聲,跟趕牛一樣將這幾個小孩往草叢外踢。一出去,視線內便先行映出了紅色的車軲轆和幾匹熟悉的靈獸馬。


    車內的人似乎也沒想到會如此碰巧,一陣沉默後,才驚訝開口:“…怎麽…是…”


    話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薑窈對陳肖有過幾麵之緣,她的目光在幾人身上轉了轉,問:“這是…怎麽了?”


    蒼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陳肖搶先說:“夫人,這個怪物她要殺了我們!”


    他的話語中帶著明顯的顫抖,顯然是害怕了。


    說得好。


    這一番話,蒼舒差點就要鼓掌。她摸著下巴沉思了片刻,沒急著反駁,任由陳肖以及那一幫小孩用手指著她,訴說著她剛剛所做的事情。


    “我們…我們隻是來找她玩,結果她突然拿石頭砸我們,然後把我們綁起來,說要燒死我們。”


    陳肖抽泣著,鼻涕流了滿臉:“上次…夫人…你知道的…上次、上次我躺在床上,眼睛看不清,也是她打得。”


    那一次打,他眼睛差點就瞎掉 還是求了夫人給得丹藥,才能爬起來看清。


    “夫人,我能作證!上次我們隻是同她玩,她就打我們!”身旁的小孩嘰裏呱啦地附和,他們眼裏帶著憤怒,在轉頭瞧向蒼舒時,眼裏的得意之色根本掩藏不住。


    ——沒關係的,他們除了欺負蒼舒,平日裏也沒幹過什麽,而且他們看著就比蒼舒乖,大家都會相信他們的。


    ——蒼舒隻是個怪物罷了。是個沒有爹沒有娘的怪物,她不被鄉親喜愛,眾人避之不及,而他們是好孩子。


    他們是好孩子,所以大家一定會偏愛他們。


    果不其然,這幾個孩子吐完口水,那幾個駕車、在馬車邊的侍衛頓時皺眉,眼神裏也帶上了埋怨。


    人是視覺動物,他們總是會偏向弱勢的一方,蒼舒如此趾高氣揚的姿態和氣勢,實在無法讓人將她與被欺淩者掛鉤。


    蒼舒扯了扯嘴角,緩緩掃視一圈後才說:“是他們先燒了我的房子。”


    “你放屁!”陳肖扭過頭大聲反駁,眼睛哭得紅腫,“那房子明明是你自己不注意燒的,怪我們幹嘛!?我們隻是在附近玩你就怪我們!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殺了我們!就是嫉妒我有爹娘!!”


    一長串的話從他嘴裏吐出,跟小炮仗一樣“劈裏啪啦”地擊打在蒼舒耳內。蒼舒有些不耐地皺了皺眉,反駁道:“我腦子有病吧?我自己燒自己房子是覺得好玩嗎?我窮得要死,你告訴我,我哪裏來的靈石蓋房子?”


    她說著,又怕眾人不信,從兜裏隨意掏了掏,給在場人看了看自己‘僅剩的餘額’:“我是真窮。”


    陳肖的臉在一瞬間爆紅,但他依舊楚楚可憐地呐喊,眼淚半掉不掉,含在眼眶內:“你窮,所以你威脅我,想讓我爹娘給你錢!”


    蒼舒:“?”真特麽會顛倒是非啊。


    這話說得實在是沒臉沒皮極了,蒼舒挑了挑眉,上前往他的屁股踹了一腳,嘴裏輕飄飄說了一句:“滿嘴謊話,該罰。”


    “你——”陳肖漲紅著臉扭過頭,剛要繼續罵,便被車上的薑窈給厲聲打斷。


    “夠了。”她的語氣明顯嚴肅起來,不似平日裏那般溫柔。再然後,她的手輕輕地挑起一角簾子,露出裏麵一點景象。


    金錐子緊跟而上。


    薑窈的聲音又響起:“那位小姑娘,你來說。”


    蒼舒自然知道這是在叫她,但她還未來得及說,身旁跪著的陳肖就問:“誰?誰是小姑娘?”


    小孩們都不解,他們似乎都不知道,欺負了這麽多年的小孩,是個小姑娘。


    蒼舒自顧自對著薑窈答道:“我今天早上是被濃煙熏醒的。睜開眼時,我發現我的房子被燒了。”


    她的聲音極為平靜,確實不像是一個剛被燒了房子,經常被人欺負的小孩,所能說出的話:“我差點死了。”她又說,好像不管他人是否信任她。


    “……”


    金錐子稍顫了顫,薑窈的目光透過薄薄的紗,望著紗外跟小乞丐一般的姑娘。她仰著頭,眼睛極亮極亮,單薄的身子撐著破衣裳,讓人看了不自覺想要心疼。


    可她好像並不需要。


    薑窈莫名從她身上瞧見了蓬勃的生命力。這與所有人都是不同的,她不會因為他人的不信任而欲哭無淚,日日憂愁,她無所謂他人信不信,她隻做自己,且愛自己。


    “我信你。”薑窈默了默,問:“但你如果殺了這些小孩,不怕他們家裏人來找你麻煩嗎?”


    陳肖父母的權勢,並非是這個小孩能惹得起的。


    蒼舒環胸,揉了揉不太舒服的眼睛,又撚起一抹碎發別到耳後:“夫人,我沒有家人,能保護自己的隻有自己。”


    無所謂,反正這些日子她早就過去了,現在所處,不過是虛假罷了,又能將她怎麽樣呢?


    身如浮萍,去到哪裏算哪裏。若是連她自己都不能為自己討回公道,那還能有誰為自己討回公道?


    她現在有能力,雖然金丹隻能看,但她的力氣比以前大得多。


    氣氛沉默了好一會兒,身旁跪著的小孩有些著急,但又礙於薑窈的威壓不敢出聲。蒼舒又聽見她問:“你有名字嗎?”


    她說了這話,又立馬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叫什麽?”


    蒼舒稍愣,蹲下身將綁小孩的藤蔓拿在手中。


    緊接著,她抬起頭,好似捕捉到了她的視線,在層層疊起的薄紗內,精準捕捉到了薑窈的目光:“我叫蒼舒。”


    “天下蒼生的蒼,活得舒服的舒。”


    金錐子猛地一震,蒼舒瞧見原本在身後隻露出一角金絲玄衣的少年從馬車上跳下。


    他皺著眉,眼底帶著震驚,稚嫩的臉上有些嚴肅:“你再說一遍你叫什麽。”


    蒼舒:“?”認出來了?想起來了?


    可也不見得他像是熟悉她的模樣啊?


    蒼舒隻能再次重複:“我說,我叫蒼舒。”


    鄔焱心猛地一頓,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湧上心頭,他摩挲了下金錐子的柄端,直勾勾地盯了一會兒,才轉過頭上了馬車。


    薄紗掉落。


    身影不見。


    鄔焱對薑窈輕聲說:“阿娘,我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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