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一個這麽奇怪的生物。至少在蒼舒看來,極少有人在做錯事後,會一力承擔自己所犯的事。


    他們巴不得將自己身上的罪惡推卸得幹幹淨淨,然後以一副受害者的模樣來求得他人的同情。


    ——如果我不這樣做,他也會欺負我。


    這話其實挺好笑的,畢竟剪她頭發是事實,毆打她也是事實。現在想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蒼舒歎了口氣,隨意揪了根雜草咬在嘴裏,聽著聽著,又不自覺笑出了聲:“你們繼續吵,可就都要死了。”她擱外麵說了句風涼話。


    裏麵頓時安靜了下來,緊接著,是互相推搡的聲音。火勢愈發猛烈,誰都想當第一個出來的人。


    有人忽然道:“我們把陳肖殺了吧,是陳肖一直在欺負她,我們把他殺了,她一定會原諒我們的。”


    這句話似乎得到了不少人的讚同,他們紛紛吆喝著好,將陳肖摁在身下,左一拳右一拳地揍向陳肖的麵容。


    “你們…要是被我爹娘知道,我爹娘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你們現在放了我、我可以給你們錢、可以給你們數不清的靈……”


    “誰要你這些!我們都要沒命了!究竟是命重要還是你的那些錢重要?!”


    “你們——啊——”


    零碎的聲音斷斷續續從山洞內傳出,直到再無求救聲,隻有喘息和驚魂未定的哭泣。


    “……”


    蒼舒好像聞到了鮮血的味道,這裏麵夾雜著木枝被燒焦的氣味,又或是其它的什麽。


    “蒼舒,你放了我們吧,我們已經知道錯了,已經幫你殺了陳肖了,你放了我們吧!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又是那道聲音從裏麵傳來,可以說,他是裏麵最冷靜的。


    蒼舒從石頭上站起,撣了撣衣裳說:“你殺了他對我也沒什麽好處,再說我可沒答應過你們,你們殺了他我就放過你們。”


    她的語氣要多無所謂就有多無所謂,甚至臨走前還調侃說:“你們這群殺人犯就自求多福吧。”


    “我覺得陳肖有句話說得挺對的,你們殺了他,他的爹娘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眾人:“?”


    他們是為了誰啊!她怎麽可以這麽無所謂!?


    “蒼舒,明明是因為你的原因我們才殺了他!!”這聲音像是被她詐騙了幾千靈石一樣。


    蒼舒連忙跟自己撇清關係:“你們不要亂汙蔑我,我幹幹淨淨的,隻是想培養你們的合作意識罷了。而且人不是我殺的,跟我可沒關係。”


    “你、你——”裏麵的人怒聲罵她,卻半天也說不上一句話。


    罵得她跟個渣女一樣。


    蒼舒在外好心提醒道:“別我了,你們再不想辦法,可要火燒屁屁嘍。”


    ……


    從山洞外走出,蒼舒先去城內大搖大擺地逛了一圈刷了存在感,又從地上撿了塊布料,沾著灰寫了幾個字,隨即將其扔至陳府門外。


    門口的侍衛起先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什麽凶器,等了半天發現沒事後,才敢上前用劍挑起那塊布仔細觀閱。


    但隻粗粗看了一眼,便蒼白著臉色跨步往府內趕,邊趕邊大聲叫喚——


    “老爺夫人!少爺他被劉回一等人殺了!!”


    這一嗓子喊得極棒,從蒼舒的視角望去,全府上下都是驚慌失措。她咧嘴笑了笑,邁著悠哉的步伐往街上走。


    其實那石頭但凡他們齊心協力推,就能被他們推翻。或者是說,隻要有人先鑽出去,這石頭也會塌。


    但人性經不起考驗,在她一番語言引導下,大家都害怕自己落後會被燒死,所以都想當那第一。


    這也就導致了沒有一人能夠出頭。


    能燒死最好,不能燒死,就讓他們狗咬狗。


    她要這一整座城池亂起來。


    蒼舒重新回到自己被燒毀的小木屋時,那處已經被燒成灰燼了,隻有黑色的殘餘和焦塊落在草地上,其餘的痕跡那是一點都沒有。


    她所生活的痕跡都被這一把火給帶走了。


    蒼舒沒忍住走上前,蹲下身子將焦塊握在手裏,但隻虛虛一握,這塊狀物體便全部散於指縫間。


    手心黑了,烏雲也不知在何時聚滿了天空,不過多時,小雨便淅淅瀝瀝落在身上、臉上。


    不過不是大,風比雨應該要更大一些。


    破舊的衣裳被往後吹動,不長不短的頭發在此刻也如同海妖一般後揚。風太大了,這風能將人吹得睜不開眼睛,卻無法吹動蒼舒的步伐。


    她如一棵鬆柏屹立在地裏,挺拔的脊背像是一柄初露鋒芒的劍,在暗沉沉的天空下,極為耀眼。


    烏雲越來越多了。


    蒼舒稍稍怔愣地盯了一會兒,意識到雨愈發大起來,才抹了一把臉,往後退了一小步。她打算先找個山洞躲雨,再去尋找鄔焱他們,找個機會留在他身邊,伺機而動。


    然而就在她轉身準備走得時候,腳步聲從後方突然響起,緊接著,頭頂落下陰影,有人站在她的身後,試圖擋住落在她身上的雨水。


    可這雨水是斜的,他的遮擋隻起到了細微的效果。


    兩人身上都濕了。他在身後問她:“你在難過嗎?”


    鄔焱從遠處走近,隻看見了她的背影,不知為何,他好像看過她很多次的背影,以每一種的姿態。


    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在正麵停住過腳步,縱使停過,結果也會是擦肩而過。


    蒼舒搖頭說:“還好吧。我以後是會走得。”所以她並不難過,這隻是她目前的落腳點罷了。


    鄔焱沉默了一會兒,應她的話說:“也對,人表達難過的情緒,最直接的便是哭。”


    可她並沒有哭,隻是安安靜靜站在那兒,麵無表情。鄔焱有些猜不透她,他換了隻握傘柄的手,往前走了一步,與她並肩站著。


    肩膀挨在一起。他又側過頭看她的側臉,雨打在她的臉上,順著臉頰滾落在她的衣服上。有些說不出來的狼狽。


    他又問:“你接下來打算去幹嘛?”


    “找個山洞湊合一晚,然後去城裏看看那些小孩。”蒼舒問,“你呢,你怎麽過來了?”


    按理說,他既然不認識她,理應不會來找她。就算是認識她,他們兩個之前的相處也並不算愉快。


    拚爹果然臉大。誰叫她根本沒把狗和人聯係在一起。


    蒼舒想不明白他為何來,索性轉過頭等著他的答案。可誰知他也正巧轉頭看她,兩者目光撞上,稍愣,一時間竟都沒有轉過頭。


    鄔焱握緊了手,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說:“我想帶你走。”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問:“蒼舒,你…願意跟我走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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