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都的天突然變了。天上的孔明燈隨著狂風撕碎,隻能搖搖晃晃地飄向遠處,可唯獨有兩盞燈被吹滅了燈火,跌落在江上,浸在蒼茫之中。


    那是她和鄔焱的兩盞燈。


    它們本應該同其它燈一樣飛往遠處,可卻在中途湮滅,任由這大風吹落,像是在嘲笑他們二者的貪心。


    蒼舒不明白,可她不能表現,隻是歎了口氣,便整理好情緒攙扶起難受到倒地的侍女。問她:“你能陪我去個地方嗎?”


    那侍女的聲音還帶著哭腔:“去哪兒?”


    “去,”蒼舒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郊外。”


    這天晚上,她采了許多花,直到手上再也捧不住,才遺憾地回了妖宮。她給了一路人,最後走到薑窈的寢宮附近,將手上最漂亮的幾支倚靠在牆麵上。


    然後,她跪下磕了三個頭。


    又盯了好一會兒,才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那個侍女淚眼婆娑地問她:“蒼舒,你磕得疼嗎?”


    蒼舒道:“不疼。”隻是磕了三下,怎麽會疼呢?


    話說完的下一秒,帶著繭子的手突然扶上她的額頭,很輕很輕地揉了一下,餘溫將她冰涼的小臉捂得稍稍溫熱了些。侍女輕聲說:“可是你的額頭上流血了。”


    “……”


    流血了。蒼舒整個人猛地一怔,她的手準確無誤地摸到了那道紅色的疤痕,來來回回仔細地摸,一遍又一遍用靈力療愈。


    可最後,她隻是垂下手,低下頭,漸漸彎起了脊背。陣陣苦水在心中一層層漫延,如同稻穗被踩在地上,變成百裏荒原。


    蒼舒忽而笑了,不知是在想些什麽,竟然有些蒼涼。


    她的聲音又輕又緩:“好姐姐。”


    “流血也不一定疼。但是我的命運…肯定會很疼。”


    妖宮內到處是哭聲,黑壓壓的天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蒼舒撐著自己的膝蓋,感受著鼻子內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終是用手捏了一把,又直起自己的身子,看向侍女圓睜的眼,笑著拉上她的手。


    “我是開玩笑的。”


    蒼舒安慰她,努力為額頭上的傷疤找補:“我覺得這個疤很好看啊,襯得我很白。”


    很白?


    確實很白,甚至都有些蒼白。


    侍女隻側頭看她,被她踉踉蹌蹌地拉著,連腳下的路也看不清,有時候差點摔倒,還是蒼舒虛虛地扶上了一把。


    她歎口氣:“你被我嚇到了嗎?”


    侍女搖頭:“沒有。”侍女不知道說什麽,突然間就沉寂下來,最後,又補充道:“蒼舒,你還小,你還有大好的青春可以去看風景,甚至可以去走出妖都,去瞧瞧修仙界的地盤,你還有很多時間,所以…以後別再說這樣話了。”


    她並沒有從剛剛的景象緩過來。先前經曆了夫人的事情,她的身心早就被摧殘、疲勞的不行。


    於是蒼舒隻能依著她:“好好好,以後不說了。”說完,又加大手的力氣拉著侍女:“我們去寢宮內等鄔焱。”


    她歪著頭說:“等他回家。”


    ……


    鄔焱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妖宮。在踏入院子之時,侍衛悲憫的眼神幾乎如同海水一般侵蝕了他的骸骨。


    房門是打開的。鮮血味也飄蕩在空氣中,那穿著紅袍的男人站在門口,用冰冷的眼神望著他。


    鄔焱無暇管這些,他隻撞過那男人,在離薑窈不到一米的距離時,猛地跪下,將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臉上。


    薑窈死前應當是極為痛苦的。她的眉頭皺得很深,唇沒有一絲血色,蒼白的麵容上帶著無盡的痛苦。


    僵硬又冰冷。


    鄔焱在這一刻終於意識到,那個會將他攬在懷裏、拍著他背脊笑的阿娘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那個會看著他笑、會督促他念書、告訴他很多大道理、教導他的阿娘永遠也不在了。


    “阿娘…阿娘…”


    淚終於緩慢地劃過了臉頰,鄔焱將自己的腦袋埋在薑窈的脖頸旁,雙手死死攬著她的脖頸,像是要將她刻在自己的身體裏。


    對於年紀小的鄔焱來說,薑窈給予了他所有的溫柔。她是一位極好的母親,雖深處於宮中,卻不同於其它嬪妃。她並不會讓他去妖王、也就是他的父皇麵前展示自己所習得了什麽,去為她爭寵。


    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行為,反而會像一位平常的母親一般,在他累時擁他,困時給他講故事。她很堅強,甚至可以說,將愛全給了他。


    他想。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會像阿娘一樣愛著他了。


    他再也沒有娘了。


    他再也沒有家了。


    “把他拉出去。”


    一道冰冷的聲音在鄔焱身後響起,充斥著威嚴讓人忍不住顫抖。隨著這話音的落下,身後的人將鄔焱拉起,無視他的掙紮,將他硬生生地從薑窈身邊拉走。


    鄔焱的眼眶還紅著,跟血流下一般,死死瞪著那身穿紅衣的男人。他啞著聲音問:“父皇…就一點都不傷心嗎?”


    妖王挑了挑眉,冰冷的目光掃過他的臉,緩緩答道:“當然傷心。”


    他還樂意回答鄔焱,甚至可以說是具有耐心。


    鄔焱笑了。


    他問:“能讓我親手葬了阿娘嗎?”


    妖王冷漠回答:“再說。”他的語氣開始不耐煩起來,最後讓侍衛將鄔焱送回寢宮內。


    當天晚上,鄔焱便生起了病,他整張小臉通紅,在睡夢中叫著‘阿娘’二字。


    迷迷糊糊間,他的阿娘好像活了過來,身穿著花裙子,頭頂戴著許多簪子,滿臉溫柔地笑,順手便將他牢牢抱在懷裏。


    她的懷抱極其溫暖,那雙手好似真的落在了他的背脊,同小時候一般,哼著他所熟悉的歌謠。


    鄔焱一句話也沒說,手牢牢扯住她的衣裙,像是生怕她逃走。


    他說:“阿娘,你等著我。”


    “……”人影似乎頓了頓,緊接著,她用手撫摸著他的腦袋,拍著他的背脊,最後,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


    她蹭了蹭他,說:“阿焱,阿娘要你好好活著。”


    ——鄔焱,我要你好好活著。


    “活得燦爛,活得瀟灑。”


    ——活得燦爛,活得瀟灑。看許多風景,結交許多俠士,然後在日落時分,拿著一壺酒,與誌同道合的朋友喝得麵紅耳赤,滿麵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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