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話音被拖得極長,最後盡數消失在咽喉之中。卞道一盯著蒼舒,最後不自然地轉頭,斥責的話毫無殺傷力:“你真是胡鬧,劍不好好練,跑去藥鋪學什麽醫術。”


    這麽短的時間能學成什麽?


    蒼舒彎眼笑道:“我心疼師尊,師尊的手臂都沒什麽肉了。”


    她的手指依舊輕輕地搭在他的腕間,二人的膚色好似要融合,跳動的筋脈彰顯著他心髒頻率的加速。


    卞道一的語氣更加不自然了:“蒼舒,如果你是看師尊手臂來判斷我的身體情況,那還是鬆手,好好去練劍。”


    蒼舒撇撇嘴,有些無奈地望天歎氣,隨即胡扯道:“我雖沒有學得很精通,但也能把出師尊心跳的不正常。”


    “師尊的心律不齊,晚上是否會睡不著覺,又或是心髒絞痛?”這是蒼舒自己的病痛特征,她隻是根據自己大概猜了猜他。


    瞞著她給她輸血的壓力很大吧?


    心裏在害怕救活不了她吧?


    沒日沒夜都在害怕被她發現端倪吧?


    蒼舒所說的狀況都是因為壓力大、睡不著覺才會有的症狀。果然,卞道一微挑眉問:“你就不覺得我這心跳快是因為緊張嗎?”


    當然是有可能的,且這個可能或許會占原因的大半。


    但蒼舒隻道:“師尊是因為我的觸碰緊張嗎?”


    卞道一低頭瞧了眼她的手腕,搖頭否認:“不是。”


    蒼舒將胳膊放至在桌上,又更進一步問:“那如果不是,師尊是因為在向隱瞞我什麽,所以才緊張的嗎?”


    卞道一覺得蒼舒話裏有話,目光不自覺又往她身上放,順勢默默收回了手:“你是在向我打聽什麽?”


    蒼舒失笑否認,收回手道:“沒有,我話說得很清楚,隻是怕師尊向我隱瞞。”


    卞道一沉默看她,沒有回話。半晌才道:“你有怨氣。”


    “師尊的手是涼的。”


    “無情道一向如此,在你沒中火印毒前,你的手也是涼的。”他站起身背過手,與蒼舒保持了一個相對遠的距離,“好好休息吧,火印毒在身,最好少出去走。”


    他轉身,微側過頭,陽光下的側臉鋒利又帶著天然的冷:“若是半路病發,我趕不到你身邊。”


    “那我若是無聊呢?師尊,我能不能來找你?”


    卞道一此時已走到門口,轉頭好奇地問了句:“你願意來?”


    蒼舒沒說話,似乎是在等他回答。


    卞道一答道:“你平日最不愛往我屋裏走,今個兒倒是變了性。”門被他拉開一個角度,倒三角陽光打在發梢處:“你當然可以來,但如果是來向為師套話、懷疑為師欺瞞,那便不用來。”


    “你若是覺得無聊,可以去練劍、也可以去同人切磋。”


    門發出‘吱嘎’響,腳步聲逐漸遠去,周圍再次恢複寂靜。


    蒼舒抹了把臉,在位置上坐了好一會兒,才起身去床上繼續躺著補覺。


    她怎麽可能去主動找卞道一?就剛剛那些時間共處,她就有揭穿他的心思,所以她怎麽可能去主動?!


    她根本忍不住。


    蒼舒看著床頂複雜的花紋,腦袋慢悠悠地蹭著枕頭,然後緩緩翻身閉上了眼。她的動作很慢,呼吸的頻率也越來越慢,連帶著意識都漸漸模糊起來。


    在徹底暗下來的那刻,隻有‘好累’這二字盤旋在腦海之中。


    但蒼舒知道,自己是沒資格喊累的。她是天道的寵兒,比起他人為她的犧牲,她這點還真不算什麽。


    -


    府邸的午膳是妖都的人負責烹製。蒼舒趕到前廳時,已經有弟子在各自的桌前坐好了。


    人並不算多,每張臉都能對上名字。一眼望去時,還有格外熟悉的麵容興奮地朝她招手,但較為遺憾的是,她還未走過去,那人的手便被身旁的長老給‘啪’的一下打掉。


    “你昨天和裴含玉吵架了?”


    公門菱極為自然熟的勾上蒼舒肩膀,目光狐疑地在她和裴含玉之間來回掃視:“他麵色蒼白,你們兩個不會吵著吵著還打了一架吧?”


    蒼舒撓撓腦袋否認道:“沒吵架。”


    她並不認為昨日那些話會是吵架,客觀來說,他隻是將現實擺在了他的麵前。


    而且是他無理取鬧。


    公門菱更加疑惑道:“看起來不像沒吵架啊?他剛剛從外走進來,連眼神都沒給你個,這是不是有點不正常?”


    “沒給很正常啊,我和他隻是同門。”蒼舒拉開椅子坐下,聲音不算輕地說:“他心情好就同我打招呼,若是不好就不打,我亦是同理。”


    話剛說完,對麵的青年便已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直直望向她。


    蒼舒對著身旁的公門菱示意道:“你看,他這不就看過來了。”


    公門菱:“……”


    裴含玉:“……”


    裴含玉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今日並非是因為昨天的不愉快而故意無視她,而是因為刻骨的舉動,導致他隻要看見她、靠近她就會忍不住想要往她身上貼。


    早知道昨日就不意氣用事立馬刻了!應該在遲一些的!不應該這麽早的!


    “都怪你提這些破建議。”裴含玉咬住自己的唇,控製自己的視線,努力將注意力放在麵前的菜色上。


    老頭聲音幸災樂禍:[別什麽都扯我,我隻是為了幫助你,而且看起來效果很不錯啊!夠濃烈不?!你是不是能永遠——]


    “閉嘴。”裴含玉立馬打斷了老頭的話,生怕被蒼舒聽見什麽不該聽的。但還是有些怕她猜到什麽,他忙抬眼假裝淡定地看向蒼舒。


    果不其然,她投來的目光中充斥好奇,但很快就轉移到了身旁。


    老頭搖頭感慨:[你還氣急敗壞,人家小瞎子已經上了。我對這小瞎子也不是很喜歡,你把蒼舒搶過來。]


    裴含玉:“…我不敢。”


    他是真不敢,如今這副狀態,他是真怕會做出什麽驚人的舉動。


    老頭也沒跟他計較:[你不敢,有的是人要上…不過你還是得感謝人家小瞎子的師父。]


    裴含玉:“?”


    [這小瞎子的師父,不讚成小瞎子去接近蒼舒。]


    這麽一說,裴含玉即刻便想起他進來時,宿行白被身旁那‘仙風道骨’老頭打落的手,力道不小,如今望過去,他的手上也還有紅印子。


    是吵了架才過來的嗎?不然以他師父那態度,他怕是無論如何也過不來吧?


    裴含玉下意識朝他師父看去,便見他師父站在桌前,蹙眉往他們這桌看來。


    -


    “你師父在往我們這兒看。”蒼舒用胳膊懟了懟宿行白的手臂,勸誡道,“你回去坐好吧,他看起來很不高興。”


    “可我跟他坐在一起不高興。”宿行白咧著虎牙,看不出情緒的好壞,“他老人家太愛念叨,我耳朵已經要長出繭子了。”


    他撐著下巴,身子瞥向蒼舒的方向,悠悠說道:“別看他了,他做主不了我的意願。”


    自從蒼舒破了元嬰的那日起,宿行白便再也沒見過她。那日他先是同師父回了太虛宗,後來才踏上前往妖都的旅程,而在旅程中,他親愛的師父曾同他徹夜長談過。


    其中,他的師父向他重複了無數次,希望他能同蒼舒有些距離,為此他們吵了好幾架。


    宿行白嗅著她身上很淡的木香,內心的狂躁被壓下了很多很多。他勾唇笑,那顆虎牙輕輕抵著他的唇瓣,像是要咬出鮮血。


    “多吃點,你瘦了好多。”宿行白很開心,發間的呆毛偶有幾根俏皮豎起,他也不曾管。


    蒼舒與宿行白的師父對視兩秒,最後緩緩挪開視線,輕點了點頭。


    “你最近怎麽樣?”她還算嫻熟地同他問話。


    “很糟糕。”宿行白輕‘啊’了聲,又猛地拍拍腦袋,“不對,我的今天很幸運,因為遇見了你。”


    “而且最主要的是,能和你單獨聊天。”他說得很直白,聲音也響,向來不避諱著大家。


    許多視線統一望來。


    公門菱坐在蒼舒的另一邊,扯了扯她袖子提醒道:“蒼舒,你可小心點宿行白,這人可不是什麽好貨。”


    宿行白並不生氣,隻是反駁道:“我可沒說謊。”他看向桌子對麵的裴含玉,“往日同蒼舒聊天,她的師兄經常會將劍架在我的脖子上,又或是多出幾個不識趣的小貓小狗,打擾我和蒼舒二人。而如今呢…”


    聲音被懶洋洋地拉長,跟小鉤子般撓得人內心癢癢的:“而如今是隻有我和蒼舒二人,沒有人能來打擾,這多好呀。”


    中午來前廳的人很少,他隻是恰巧來便碰見了蒼舒,說明他和她是極有緣分的。


    要是他師父也沒來就好了。


    挑釁的話音不算響的傳遍前廳每一處。太虛宗那兒有筷子斷裂的聲響,桌子對麵的青年則放下筷子,平靜地瞥向宿行白所在的方向。


    老頭語氣裏滿是怒火:[我忍不了了,含玉你呢!!]


    裴含玉:“我還能忍,你要忍不住就你上。”


    老頭:[?]


    老頭:[你就這麽放得下心?這小瞎子綠茶可不簡單,看著老會討人歡心,長得也好看,你可不占優勢!]


    裴含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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