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與屋內的燭光融合,地上的水漬滲入縫隙。鄔焱顫抖著肩膀,聽著她說出些決絕、冷漠的話。


    他握住她的手,隨即緩慢地將她的手貼向他的臉:“…就沒有其他的路了嗎?救你命的方法隻有這麽一條嗎?”


    蒼舒有半晌沒說話,最後點頭道:“隻有這麽一條。”


    她跪在他的身前,衣裙泄在地麵,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麵容,擦幹他不斷往下流的清淚:“其實這是對我們大家都好的方法,所有人都會有好歸宿,說不準,我也可以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大家會沒有煩惱,我也終於可以成就自己——”


    她說到這兒,停頓了下:“我心中所想,所有喜歡的事情我都可以去試個遍,我會沒有束縛,就像這夜晚吹進的風一樣。”


    “鄔焱,你要學會放下,要學會長大。”蒼舒很認真地說,“就算我最後死了,你也要堅強地活下去。”


    之前的所有隻是她其中的設想,蒼舒不敢保證她會完完全全勝利,說不準、說不準在半路,她便會死去。


    實在是有太多未知。


    前方的路也太過迷茫。


    鄔焱聽到最後,實在沒忍住,整個人倒在她懷裏,緊緊抱著她。他哭得全身抽搐,眼淚落在她的脖頸,像是火燎過皮膚:“蒼舒——蒼舒——”


    蒼舒側過腦袋,手放在他的背後,輕輕拍打。


    他斷斷續續說道:“…可我根本放不下,我根本放不下你…而且你的未來…你的構想裏…根本沒有我的存在…!你是個騙子…你是個騙子…!”


    “…你既然選擇不了我,那你為何要在當初救我?你救了我又拋棄我,天底下怎麽會有你如此狠心的人…?我隻想留住你…你告訴我、你告訴我、該如何留住你…”


    鄔焱清楚記得自己在孔明燈下許過的三個願望。他希望他的阿娘身體能越來越好,可他的阿娘卻離他而去。他希望他的父皇能多來看看他,可他的父皇視他如仇敵,想要殺他、欺他。他希望蒼舒能當他的王妃,可她卻要拋棄她,離他而去。


    可這不重要了。


    他應該許她長命百歲,而不是許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蒼舒——蒼舒——”鄔焱再次喊出她的名字,可唇間隻有止不住的懊悔。


    天氣突然就變冷了。


    蒼舒並未回話,隻透過窗,看著外麵下的小雨,等他安安靜靜的哭完。現在的他情緒極為不穩定,她就算跟他敞開心扉好好談,他也會將她所說,當作她找的借口。


    等他稍稍冷靜、哭得聲音稍稍小了些。才輕拍他的後背問:“…哭好了?”


    “沒有。”


    “沒有就繼續哭。”她道,“把自己心中的不甘心、悲傷都哭出來,以後就不會想哭了。”


    “不過你這哭的,我倒真感覺自己不死一下,會對不起你流下的眼淚。”


    鄔焱毫不留情張口咬住了她脖頸間的肉。有血流出來,尖尖的牙齒抵著她的血管,未再往前。


    蒼舒也感覺不到疼,側眸瞧見他咬,也隻是淡淡說道:“我的血裏皆是火印毒,你若是想咬我出氣,也別折磨自己。”


    “而且我也很疼。”她根本感受不到疼痛,隻是隨口一說。可話剛說完,鄔焱的眼淚便又流下來。


    這次是落在她的傷口處,與她的的血混雜在一起,順著她肩頸曲線往下流。


    他惡狠狠罵道:“你沒有心。”


    “……”蒼舒很想打斷他,告訴他自己其實有心。若是她真的沒心,此時此刻可不會跪著哄他。


    他又罵道:“你是個騙子。”


    “……”這句是真的無法反駁,即便她是善意的謊言,可謊言的盡頭,無論善、惡,皆是“欺騙”。


    他最後又道:“我討厭你。”


    “……”


    蒼舒拍他背脊的手頓住,隨即默默垂眸,笑著道:“討厭我也好。”


    這句話迎來的是一片死寂。


    他從她懷抱中撤出,撐著椅子站起,紅眼瞪著她。她依舊跪在地上,那背脊有些彎,眼神並未看向他。


    鄔焱閉上眼。


    過了好半會兒,才壓著心裏的難過,彎腰將她抱起。


    身子一下子騰空。


    她似乎有些震驚,抬起係著裹簾的麵容望他。可他也不解釋,隻是規規矩矩抱著她,將她放到床上。


    在蓋被子的時候,他問:“你在乎我嗎?”


    蒼舒點頭。


    他看見後沒了聲響,隻是在轉身離開時,又多問了句:“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我是在小時候遇見的你,我們兩個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你會不會選擇我。”


    “……”


    “不會。”


    話音剛落下。


    房門便被人很重的關上。


    他大概是真的氣急了,影子掛在被燭光染著的門紙上。足足待了好半天,才消失在原地,連聲再見都未曾有。


    蒼舒半撐著看向那兒,又抿著唇,大咧咧地倒在床上。她有些不開心,但又無法開心起來。


    盯著床頂不知道盯了多久,她咬破手指,將手舉在空中畫了道符,隨即打出門外,飛向它本該去的地方。


    將這些做完,她便又開始盯著自己手上的傷口看。


    其實傷口並不是很大,但血卻像流不盡似的往外流。蒼舒試著用靈力修補,可這傷口像是在同她開玩笑般,怎麽也修補不好。


    有人敲響房門。


    蒼舒沒應,仍然固執的用靈力修補傷口。直到屋外人推門而入,她才抬眸看向來人。


    不出她所料,是裴含玉。


    蒼舒默默將指尖上的鮮血舔掉,又將手背至身後問:“你怎麽來了?”


    裴含玉道:“我不是每天都來?”


    他奇怪她為何問這個問題。


    但在說話時,又從容、自然地掃了圈室內。起初表情未有什麽波動,可就在看見那皺巴巴的地毯時,眉毛稍稍蹙起。


    他問:“毒發作了?地毯那兒怎麽是亂的?”


    蒼舒摸著指尖又溢出的血滴,笑道:“你眼神還挺好。”


    “……”裴含玉並不覺得高興,隻站到那兒將地毯用腳踩平,又走到她身前問:“額頭上的藥上過了嗎?”


    “上過了。”蒼舒點頭。


    裴含玉又朝她伸手:“那你把手給我看看。”


    他在剛剛進來前,好似瞧見她舔手尖的動作。如果他沒有看錯,她應該用舌尖卷走了指尖的鮮血。


    這是怎麽了。


    她的手為何會受傷。


    她又為何隻舔,不用靈力恢複。


    按道理來說,如果隻是針尖傷口,應該不會耗費太多靈力才是。


    裴含玉還在思考這是為何,老頭卻像是早已知曉般冷哼道:[這不簡單,這地方一看就是有其他男人來過。含玉,你心簡直是太大了!我都沒徹底看清,我就知道這裏剛剛肯定有人來過!就你還在管地毯皺不皺。]


    氣不過,又憤憤罵道:[白癡。]


    裴含玉:“?”


    說話就說話,罵他又是幹什麽?之前說話隨便亂湊就算了,現在還亂七八糟搞人身攻擊了?


    裴含玉不想理他。


    可這老頭又說道:[不是我說,你看你後側方桌子上的兩個茶盞。你覺得蒼舒可能一個人喝兩個什麽都相同的茶盞嗎?!]


    [這很明顯剛剛有人來過啊!而且你看蒼舒的表情,看看她脖頸旁被咬出的痕跡——]


    [這特麽都說明剛剛有人在啊!!就你個白癡在乎地毯亂不亂呢!!!]


    裴含玉聽著老頭無端的咒罵,默默將視線移向蒼舒的脖頸旁。蒼舒也是有些尷尬,伸手摸了摸,隨即與他對視。


    裴含玉握緊拳問:“是那隻狗——變化的皇子?”


    他本想脫口而出單字‘狗’,卻又在說話時極速轉彎。


    不過她也不用解釋,這脖頸旁的印記,明明白白是那隻狗咬的。


    蒼舒:“…我要說不是你信嗎?”


    “我不信。”


    “……”


    你不信為什麽要問?這種為了得到你心裏答案的問答,真的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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