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含玉懶得管老頭是如何想,隻自顧自解釋他要去買花的行為:“那狗送蒼舒的花是鈴蘭,說明蒼舒喜歡這類花種。”


    在他印象中,她確實對這種花帶著‘偏愛’。


    老頭笑著說道:[顯而易見的事情,之前她剛來這裏時,偶然飄下的鈴蘭,便足夠說明這些。]


    [我其實早就看出來這鈴蘭花不簡單嘍!哪有鈴蘭花是從樹上飄下來的?而且當時蒼舒也愛護的緊,隻有你這笨小子,現在才發現——]


    裴含玉倒沒生氣,隻淡淡問道:“那你當時為什麽不跟我說呢?你若當時跟我說這些,那我也能給她送花。”也就不用瞧著他送了。


    老頭哼笑:[得了吧!你當時也是半個木頭腦袋,跟你說你能想到要送花這個東西?你骨子裏完全沒有浪漫細胞,今日買,也隻是瞧見鄔焱送了罷了。]


    [你若是什麽都要我教,那是給你找道侶,還是給我找道侶?再說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我以為你也猜到了,誰知道你今天才得出答案!]


    [這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


    裴含玉冷笑:“你馬後炮的本事倒是不錯。”


    老頭:[……]


    他欲說話反駁裴含玉。


    但話還未完全說出口,裴含玉便已經走到賣花的攤販前,向她要了幾支鈴蘭花。


    攤販邊將鈴蘭花多餘的根進行修剪,在遞給裴含玉時,嘴裏嘟囔道:“近日送鈴蘭花的人可真多。”她耳朵抖了抖,抬頭順口問道:“公子不會也是因為感情的問題吧?”


    裴含玉:“……”


    如果嚴格算起來,也確實是感情的問題,但這關攤販什麽事。裴含玉微挑眉,沒打算認真回複,隻敷衍道:“賣花就賣花,問這麽多是要幹什麽?”


    攤販知曉他是誤會了,忙擺手說道:“不是不是,剛剛也有位公子因為感情問題來買鈴蘭,所以我以為您也是,就多問了一嘴。”


    裴含玉微微挑眉,幾乎都未思考,便猜出了那個因為感情問題,而來買花的公子是誰。


    除了剛剛那個拿著花去蒼舒院子的,還能有誰?不過說來也巧,他們二人買花的地方,居然還是同一個。


    老頭無情嘲笑道:[這人怎麽買個花,還要向攤主賣慘的,誰會將自己事情跟別人說啊?!小白蓮!真幼稚!幸好我們含玉——]


    “剛剛來你這兒買花的男人,應該是我所熟悉的人。”裴含玉沒聽老頭的吐槽,隻跟攤販搭話道,“也是因為他,我才會來這裏買。”


    攤主瞪大眼睛:“原來你們還是朋友!是他跟您推薦的嗎?”這兩位公子氣質都非同尋常,是朋友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裴含玉意味不明地笑出聲:“倒也不是。”


    攤主不清楚他是在否認哪句話,耳朵跟著搖擺,顯然還未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裴含玉繼續說:“事情的完整經過,是他將在你這兒買的花,送給了我的道侶,所以我才會找到你這兒來看看。”


    攤主:“……”


    “花很好看,她收了。”


    裴含玉低眸看著鈴蘭墜著的花瓣:“瞧她喜歡,便再來買幾束,省的她天天有閑工夫收別人的花。”


    攤主:“……”


    攤主說話支支吾吾起來:“抱歉公子,我並不知道他拿著我的花送給了您的道侶。”


    妖都人大都單純,如今聽見這亂七八糟的‘三角戀’,內心沒被震撼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怎麽還有這麽亂的愛情故事啊!?送有道侶的姑娘花,這不是明目張膽挖牆腳,還能是什麽?!


    攤主又懊惱起來。


    “當時他跟我說時,真心都快溢出來了,所以我還幫著開導了番——但我、但我完全不知道他的心上人,是公子您的道侶啊!!”


    怪不得要用麵具擋住臉,原來是怕被人認出來丟人!畢竟這種事情實在不夠光彩!


    裴含玉表現的極為大方:“沒事,隻是送的人不對罷了。不過日後,他若是再來你這兒買花,你可千萬別買賣給他。”他低眸看著筐內的鈴蘭花,“這些花給我留著就好,我會買。”


    攤主點頭:“知道了,您放心,我們還是有操守在的。”不知道真相還好,這知道了真相,她也實在沒法昧著良心繼續賣給那少年。畢竟若是沒搞好,很可能會拆散對有情人。


    想到這兒,攤主又補充道:“公子,祝你們百年好合。”


    裴含玉心情稍好了些,應答道:“多謝。”


    老頭:[……]


    老頭是實在沒想過裴含玉會鬧這出,等到他承包了攤主的花筐,往回走時。老頭才整理完所有,喃喃開口道:[含玉,你長大了,你以前不會為了蒼舒撒這種謊言。也不會為了蒼舒,幹這種勾心鬥角的事情。]


    裴含玉糾正道:“我沒有撒謊。”


    老頭:[……]


    老頭歎口氣,語氣無奈:[你別跟我解釋,我又不是聾子,相反,我還覺得你做的很好呢!]


    裴含玉隱下自己說‘道侶’二字的喜悅,繼續糾正道:“我確實沒說話,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而且是你天天給我洗腦,說我和蒼舒天生一對。”


    老頭:[……]


    [話雖然是我說的,但你撒的也太順口了,我特麽都替你心虛啊!如今蒼舒對你還有戒備心,你忘了她剛剛對你說的話了嗎?]老頭說的是剛剛蒼舒問‘誰喜歡他’,又問裴含玉‘喜不喜歡’她的那件事。


    當時她直接表示了自己的苦惱。


    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她的意思。


    雖然是開玩笑,但也是有百分之五十的認真,防止裴含玉喜歡上她。


    [我主要是怕這件事到時候被那隻狗告訴蒼舒,你想想看,如果真告訴蒼舒,你該怎麽收場?]老頭也是個聰明人,[到時候你哭都不知道去哪兒哭!]


    裴含玉默默反駁:“但她剛剛隻是在苦惱如何拒絕我,而且也隻是假如。她並沒有說對我沒有好感,又或是不喜歡我吧。”


    老頭:[可是含玉,她好像對誰都未曾說過‘不喜歡’,你這個解釋會不會太不行了。而且直白的拒絕,難道不是不喜歡嗎?但你放心,我覺得她對你還是有好感存在的。]


    [哎。]


    [這麽看,其實無情道也蠻海的。無論怎麽樣,都可以用‘不懂感情’來遮掩、解釋。]


    裴含玉:“…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我也想不說話,但我這兒不是在幫你出謀劃策嗎?我好好幫你出謀劃策,結果你就這樣對我,怎麽的,你這是要無法無天、要造反啊?!]


    裴含玉:“……”


    -


    蒼舒支著腦袋看著麵前的少年,並未先行開口,反倒是淡淡地、從上到下掃視他——他的懷內抱著鈴蘭花,手臂極為小心地攏著,根部還濕潤,將他本就暗色的衣裳染得更深了些。


    幾天不見。


    膽子小了,人看著也不如之前明媚,動作都極為小心翼翼。


    “過來坐。”二人對視良久,蒼舒終於朝不遠處的鄔焱招手,示意他坐到她旁邊。


    鄔焱抿著唇,麵上裝出很冷靜的模樣,但月光下泛紅的耳尖已經將他完全暴露。


    心跳很快。


    快到有些不正常。


    身體裏的所有器官都在想她,叫囂著要靠近她。這是他的本能,靠近她已經是他的本能。


    鄔焱垂眸上前,將手上的花塞到蒼舒懷裏,又低頭坐在他身邊,悶悶說道:“對不起。”


    蒼舒彈著手上的花問:“你跟我說對不起幹嘛?”她的表情像是忘記了那日爭吵的內容。


    若是他人,定會覺得‘忘記’是好事,但鄔焱不同。他不想蒼舒將關乎於他的事情忘得幹淨,這會讓他覺得,她很不在乎他。


    又或者是在乎。


    但她因為失望,從而憋在心中。


    無論是哪個理由,鄔焱都不喜歡。他抬眸替她回憶道:“因為我惹你生氣、不開心,所以才跟你道歉。”


    “當時我心中隻顧著自己所想的事,完全不顧你的意願,逼迫你選擇我。”鄔焱握緊手掌,“不止這個,當時我還無理取鬧,讓你也因為我,情緒被無端感染。”


    “我當時不理解你,心中隻想著你背棄了你對我的承諾。完全沒考慮你的身體、你的誌向、你的所求。”


    “而且我說過要保護你,可到頭來還是要你照顧我的情緒,努力安撫我。”


    “所以——”


    鄔焱盯著她捧在手心裏的花:“我來向你道歉。”


    他再次鄭重地說:“對不起。”


    蒼舒:“……”


    蒼舒並沒來得及表達自己想表達的話,即便鄔焱給了她許多時間讓她反應,她也沒將自己所要說的話說出口。


    鄔焱的表情黯淡下去:“你可以不要不理我嗎。”


    “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不該跟你發脾氣,也不該跟你無理取鬧。你打我、罵我,怎麽樣都可以,但是能不能跟我說話,像以前那樣對我。”


    蒼舒依舊未說話。


    鄔焱又道:“我真的知道錯——”


    他的話還未說完,麵前人便突然伸手,將手指抵在了他的唇瓣上。蒼舒一字一句道:“我從來不覺得你有錯。”


    她說得很認真,眼內像是有化不開的春水,霧蒙蒙的,如同月色下的湖泊。


    鄔焱有些恍惚,整個人愣在座位上,撇過頭,無措地錯開她的雙眼。


    她幹嘛要這麽溫柔。


    他都承認錯誤了。


    她幹嘛要說不是他的錯。


    她難道不知道,她越是這樣,他越不想放她離開嗎?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就算來找她,也不會輕易理解她、放她離開。


    鄔焱深深呼出口氣,努力抑製住內心所有的情緒波動:“我又不是那種不會承認錯誤的人,你不用這麽安慰我。”


    “……”蒼舒輕‘啊’聲,有些無奈地扶額:“可你在我這裏真的沒錯,我上次跟你說過原因。”她補充道:“我知道,被人欺騙的感覺一點兒也不好受。”


    鄔焱:“……”


    鄔焱本來倒還沒覺得委屈,她這麽說出口,心裏突然就酸澀起來。像是有人拿東西擠壓他的心髒,讓他瀕臨死亡。


    人在假裝堅強時,渾身上下、包括心靈,都是最脆弱的。


    鄔焱害怕被她看出異樣,忙化成原型,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蒼舒被他這手嚇了一跳,等反應過來後,好奇問道:“你幹嘛突然變成這模樣?”


    鄔焱用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沒為什麽,我想變就變了。”


    “好吧。”蒼舒將花放到桌子上,沒再糾結這件事。她仔細地挑著花瓣,突然問道:“鄔焱,你是不是見過我師兄了。”


    鄔焱放下一隻爪子,眼睛瞪得圓圓的:“我——”


    蒼舒望過來。


    他將有些濕的爪子放在身前,用自己毛絨絨的毛進行了遮擋,然後才回答道:“見過。”


    “跟他說了我的事?”蒼舒的語氣不冷不淡,還算平和。


    鄔焱慌得連心都在顫,他解釋道:“我當時是生氣,氣得沒有多少理智,所以就想找他幫我——”


    他說到這兒,剩下的便卡在咽喉內,無論他怎麽張口,這喉嚨裏的話都像是魚刺。


    蒼舒起初也沒說話,在聽完鄔焱所說的話時,還特意垂眸、保持著一個動作。


    良久,她才輕笑出聲,用指尖刮著他的鼻翼:“你緊張什麽?我其實也隻是找你問問罷了,沒有什麽別的意思。”


    “無論你是去說了,還是怎麽了,都對我沒有什麽影響。”


    鄔焱盯著她沒說話:“……”


    蒼舒又問:“畢竟你告訴他,你也沒有覺得後悔。所以我想問問你,如果你能回到過去,你還會選擇告訴他嗎?”


    鄔焱沒有猶豫,在她問題問出來時,便點了頭:“我會。”


    就像蒼舒因為在乎、關心他而選擇不告訴他真相。那麽他也會因為在乎、關心而去選擇告訴她的師兄。


    又或是換個例子。


    他問蒼舒如果重來,她會不會繼續走這條道路,會不會再去選擇救別人,她也一定會選擇、會,並且告訴他,她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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