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道友好意,但秘境之中危險重重,道友隻管保護好自己。”蘇盛隻當這位叫‘李舒’的道友是在開玩笑。


    蒼舒未有強迫。


    她微側過頭,透過蘇盛的肩膀望向看過來的卞道一,隨即抬步朝他的方向走去。


    還是那樣的冷。


    白衣和溢滿秋水的眼睛,身上還夾雜著清冷的少年氣,是稚嫩的,是沒有滄桑雕琢的。


    蘇盛轉身想要叫住這名諱為‘李舒’道友,畢竟他的師兄究竟是什麽德行,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接近任何人,隻癡迷於劍道。


    “李——”


    蘇盛想讓李舒停下腳步,但話還未說完全,那邊的蒼舒便已經鏗鏘有力地開口:“我想和你組隊。”


    卞道一:“……”


    蘇盛:“……”


    不是,這麽直接?不知道仙門大比不僅是各個宗門的比拚,也是個人戰嗎?!


    她、她就這麽水靈靈地開口了?


    “笑死!這道友不知道卞道一也算是他的敵人嗎?還是說,想借著卞道一的庇護到第一?”


    “還得是這道友聰明,上來就挑個最厲害的,這想沒名次都難吧?”


    來到這兒的人,實力皆不俗,故此說話也帶著股傲氣,三言兩語就將蒼舒組隊的動機給分析透了。


    蘇盛不想生出事端,忙在卞道一開口前說道:“李道友,這可能有些——”


    “好。”


    蘇盛還未反應過來,仍然帶著剛剛的話往下說:“不妥——?!不是不是,卞道一!你剛剛說了什麽?”


    卞道一再次重複:“我說可以同他組隊。”


    這句話不光讓蘇盛瞪大了眼睛。


    周圍的所有人都停下各自手上忙活的事,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們所在的方向。


    蘇盛快步上前,勾著卞道一的肩膀輕聲說道:“你瘋了?我們是團隊戰,你都不知道他是哪個宗門的,帶上他幹嘛?為他人做嫁衣?”


    卞道一回答道:“我不忍心拒絕他。”他也不知道為何,隻是盯著李舒的眼睛看,他便不忍心拒絕他所有的要求。


    李舒讓他好熟悉。


    但這麽有特點的人,若是他真見過,應該不會忘記才是。


    蘇盛看向蒼舒,咧嘴朝她很自然地笑了下,隨即又咬牙切齒道:“你有啥不好拒絕的,這麽個大男人,你拒絕他的組隊邀請,他還能哭鼻子不成?”


    “……”


    卞道一揮開蘇盛的手,懶得理再理他,隻大步往前:“我們走吧。”


    蘇盛拗不過他,隻能跟上。


    二人還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的李舒又道:“兩位道友,我還有想要組隊的隊友。”


    “……”


    怎麽還連吃帶拿的。


    注意這兒場景的弟子全開始低聲嘟囔:“這道友你見過沒?哪個宗門這不要臉?按理說能在這裏的,實力應該都不差啊!”


    “實力可以買丹藥提上去,而且她說不準是我們這兒的墊底。”


    “開玩笑吧?墊底能擋這兒的溫度?!”


    “可能身上有什麽法寶。”


    “……”


    零零碎碎的聲音隨著寒風吹入她的耳內,本還在討論的弟子突然哆嗦著身體打噴嚏。


    蒼舒抿唇繼續道:“我還想要同太虛宗玄道友、那兒拿刀的道友、和有烏龜的道友組隊。”


    雲飛馳糾正:“不是,你有沒有搞錯,這特麽不是烏龜!這是龍龜!龍龜!”


    蒼舒轉頭問:“那好,那這位龍龜兄弟可要一起組隊?”


    這次回答的不是雲飛馳,而是被稱為‘玄機老人’的白發師兄:“李道友,我願意同你組隊。”


    莫名其妙的答應。


    明明剛剛蹙眉,一句話都未說。


    鍾邦也忽地開口:“既然玄道友都要組隊,那鍾某也一起好了。”


    雲飛馳:“……”


    不是?這不是個人戰嗎?怎麽都組隊了?!


    蒼舒抬眸詢問雲飛馳:“那雲道友是——”


    “我也一起。”雲飛馳拒絕的話說不出口,心想著裏頭有門道,忙答應道。


    其實這組隊並不虧,除了那不清楚實力的李舒,其餘的都是此次奪冠的熱門選手。


    所以最終的結果,估摸也是從他們幾位裏產生,提前在一起,強強聯手,也不是不行。


    雲飛馳哄好了自己,心安理得的跟上了部隊,越過蒼舒和卞道一,走在了排頭的位置。


    蘇盛在那兒叫喚:“雲道友,我這丹藥隻能管一會兒,等會還得重買的。”


    雲飛馳疑惑問:“什麽買?我們不是隊友嗎?隊友用‘買’,是不是顯得太生疏了?”


    蘇盛:“喂——親兄弟都要明算賬呢!”


    二人罵罵咧咧。


    嘻嘻哈哈之中,卞道一走在蒼舒的身邊,忽然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


    蒼舒步子頓住,停了幾秒才緩緩答道:“我和卞道友是第一次見。”


    “我知道。”


    卞道一自打上山後,便沒出過宗門,所以他相信李舒的話。但很莫名其妙,他就是覺得奇怪。


    他的語氣聽不出什麽:“可我看見你時有種熟悉感。”


    鏡冥不知又從哪裏冒出,悠悠笑道:[您慌不慌?]


    蒼舒懶得搭理鏡冥的惡趣味。


    自顧自地轉移話題:“聽聞卞道友是修無情道的。”


    卞道一挑眉:“說這個幹嘛?”


    蒼舒道:“我隻是覺得無情道並不適合你。”


    卞道一覺得她的話語有些冒昧。


    可她又說:“卞道友難道就沒有想過,比起無情道,有情道可能更適合你。”


    “無情道能變強。”


    “有情道也能。”


    蒼舒踩在鬆鬆的雪上:“無論什麽道,隻要將其煉至極致,都能讓你變強。”


    卞道一垂眸,步伐快了些:“我不愛聽雞湯。”


    蒼舒:“……”


    蒼舒咬了咬嘴裏的肉,默默跟在後方。眼前的世界皆是茫茫一片,讓人毫無方向感。


    天上的雪更大了。


    黑紫色的怨念跟團灰似的,覆蓋在最上麵,絨絨的。


    雲飛馳最先頂不住,即便有蘇盛煉的丹藥,但因為他煉丹的速度不足以讓二人都能立馬吃上,所以他的麵色稍稍難看些。


    其餘人麵色也不好看。


    大概是有些不頂用了。


    ‘玄機長老’不知何時退到蒼舒身邊道:“李道友好像不冷。”


    蒼舒:“…嗯。”


    這世間沒有什麽能傷害到她。


    ‘玄機老人’又道:“李道友是哪個宗門的?怎的之前沒聽見過李道友的名諱?”


    蒼舒轉頭看他。


    ‘玄機老人’大笑擺手:“道友莫要誤會,我隻是剛剛替你算過個淺卦象,發現我沒算到,所以便試著來問問。”


    他剛剛試著去算,卻發現她一片空白。


    他想深入算,卻被股無形的力量攔住,疼得他腦神經都開始抽抽。


    由此看來,此人並非簡單角色。


    蒼舒好奇問:“你們太虛宗的都喜歡在見人第一麵時幫人算卦嗎?”


    ‘玄機老人’大笑:“習慣。”


    他隻是好奇他的身份,也好奇卞道一的舉動。因為卞道一修得是無情道,按道理來說,他不該把這公子給放在心上才是。


    畢竟以往都是獨來獨往。


    而且他剛剛若是沒聽錯,卞道一沒拒絕這李公子‘組隊’的原因,是因為‘不忍心’。


    修無情道的人也會不忍心嗎。


    明明不相識,怎會不忍心。


    這不光是‘玄機老人’的不解,也是卞道一的不解。


    他不解自己為何會有熟悉感、為何會有心疼、為何會有不忍心。


    走了又有大半個時辰,因為風雪越來越大的緣故,幾人實在沒撐住,找了個山洞稍作修整。


    火光映照著幾人的麵容。


    除卻蒼舒的麵色外,其餘人或多或少都帶有凍傷。


    雲飛馳感慨道:“還好我在拒絕組隊和同意組隊內選擇了同意,不然沒人給我收屍了。”


    蘇盛哆嗦著罵:“瞧你這沒出息的德行!”


    “蘇盛,我懶得跟你計較。”


    雲飛馳翻著白眼,目光忽地停在蒼舒身上,盯了會兒,驚奇道:“李道友,你怎麽一點兒事都沒有?”


    蒼舒淡淡道:“如果夠強,那你也可以。”


    雲飛馳:“……”


    眾人:“……”


    蒼舒朝卞道一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為了蒼舒的安全,蘇盛哆嗦著開口:“李道友,我師兄吧,不喜與人親近,謝過你的好——”


    話依舊沒說完。


    這次不是打斷,而是那個生人勿近的卞道一在蒼舒說完後,較為果斷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蘇盛比著口型:‘你幹嘛?’


    卞道一看見,同意一下用口型回答道:‘不忍心。’暖流隨著她的手腕湧入他的四肢百骸,澎湃的靈力溫暖著他的全身。


    蒼舒又朝蘇盛伸出手。


    蘇盛拒絕道:“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未說出口的話在蒼舒拉上的那刻,變成了:“好舒服。”


    他總算明白了卞道一的‘不忍心’是什麽,這麽溫暖,換誰忍心放手?!


    蘇盛反手抓住蒼舒:“李道友,你之前說的話還算數嗎?”


    蒼舒:“…什麽話。”


    蘇盛:“帶躺。”


    蒼舒點點頭:“算數。”她又搖頭,“但也不算數。”


    蘇盛並不在意:“沒事,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眾人:“……”


    雲飛馳有些忍不住:“李道友,能不能給我隻手?”


    蒼舒看向他,隨即朝另外三人抒出口氣。肉眼可見的,三人麵色都變得紅潤起來。


    ‘玄機老人’的麵色有所變化。


    蒼舒沒在意,隻轉過頭對卞道一說:“你還是適合修有情道,若是你此刻修得是有情道,那這等寒冷,你可以自行抵禦。”


    卞道一垂眸,視線在他的腰封。


    恍惚間,他的腦中閃過根青色的細帶子,而他用手勾著——


    不是。


    他不能想這些。


    “……”


    可是話又說回來,剛剛那個場景究竟是什麽。


    蘇盛正同蒼舒笑著說:“李道友啊李道友,哪有勸人改道修行的?你讓我師兄改道,那不是讓他重新修煉的意思嗎!”


    蒼舒:“他適合。”


    卞道一開口問道:“有情道是什麽,有情和無情有什麽區別?”


    其實二者區別並不大。


    因為大方向是相同的。


    但裏麵具體還是不同,如果讓蒼舒來解釋,隻能用‘法、德’來解釋這兩道的區別。


    一個以法治天下、一個以德治天下。


    “每個人理解都不同。”蒼舒說得很淡,“你需要自己理解,而且究竟修不修,其實也看你自己。”


    蒼舒隻是不想留遺憾。


    她想在自由的同時,完成整個閉環,走完自己的因果。


    “……”


    卞道一沒說話。


    他看著蒼舒握著他的手,輕聲開口道:“我已經好很多了。”


    “嗯。”蒼舒鬆開。


    外麵風雪停了,相比剛剛來說好了許多許多。雲飛馳吃著丹藥往外走了幾步,心情剛雀躍,便瞧見遠處的冰晶內好像鑲嵌出了幾張人臉。


    他走上前,才發現這幾張人臉是剛到這兒時,其它幾個弟子的臉。


    “大家快來看!”


    雲飛馳的心情一下子壓抑了,他朝後方的人大喊,招呼著他們來看。


    幾人不敢停留,忙走到冰晶前看冰晶內的場景。


    蘇盛抓著蒼舒的手腕,驚奇地大叫道:“這些人是因為剛剛沒躲避,所以才死的嗎?”


    鍾邦道:“顯而易見。”


    蘇盛歎了口氣,搖搖腦袋,還未說話,他便又聽見雲飛馳說:“他們好像在求救,好像沒死。”


    “……”


    蘇盛看了眼冰晶,狐疑道:“雲飛馳,你是不是凍傻了,這都凍得這麽結實了,怎麽可能還活著。”


    這看著都已經融為一體了。


    還活著是跟他開玩笑嗎。


    雲飛馳神神叨叨地說:“可是、可是我真的聽見了,你看——你看他們還在動!”他邊說邊走上前,整個人就像是傀儡。


    其餘人隨著他的話往冰晶上看去,結果一無所獲。


    蘇盛又道:“雲飛馳,你可別嚇我,這玩笑不好笑。”


    雲飛馳已經緩緩伸手要去觸碰那冰晶。


    身後的卞道一意識到不對勁,立馬拽著他往後倒退。再然後,他朝其它人大喊:“快!把冰晶敲碎!這冰晶不對勁!”


    話音剛落。


    蒼舒眼內的金光劃過,冰晶伴隨血和肉,轟然炸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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