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星辰麵色震驚,拔腿就跑,還有雙手抱頭的趨勢。高淺陽快被自己的小慫包兒子笑死了。她壓根沒往他那甩,衝地板抽了下而已。“好了好了,媽媽和你開玩笑呢,”高淺陽笑不停,說道,“我有點渴了,去幫媽媽買瓶水,批準你買瓶飲料。”唐星辰回頭做了個鬼臉:“我要買三瓶!”話落轉身,險些和迎麵走來的一個灰衣男人撞上。他連忙避讓,說了句抱歉,遠遠朝商店方向跑去。忙著買水的唐星辰並未留意到,自己身後,高淺陽看見灰衣男人那一刻,霎時僵住的神色。劉歸腳步慢慢停下,陰森森衝對麵人一笑:“別來無恙啊,高總。”高淺陽斂神收笑,從容回應:“劉總,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生意場上競爭是再常見不過的事,世陽近年來風頭太盛,動了不少人飯碗,光是和泰隆就明裏暗裏針鋒相對了好幾次,朋友與仇家多得數不過來。所以她並未過多關注也不清楚,劉歸如今已然潦倒窘迫,落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以至於這句隨口客套,聽上去特別像在蓄意挑釁。劉歸神色陡然陰鷙,目光森寒。他模樣不太對勁,高淺陽下意識警惕起來。“劉總,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等等”劉歸攔住她的去路,笑容古怪,“我有件事是關於唐董的,高總不好奇嗎?”唐星辰付完錢,接住店員遞上前的飲料和水,擰開其中一瓶。手指卻突然沒抓穩,雪碧不小心倒下去,濺濕了鞋襪。他煩躁地嘶了聲,想再買包紙。摸褲兜找錢的瞬間,心底沒來由一緊,心率驀地加快。唐星辰蹙眉,突然不想買了。拿著剩下的那瓶轉頭就走。然而等他快步跑回去,留在原地高淺陽卻不見了。十分鍾前。高淺陽沒信劉歸的話。現下很晚了,夜色深重,附近一帶又格外僻靜,黑燈瞎火的人煙稀少。若對方真有什麽重要事,怎麽也不會選擇這種時間地點來說。高淺陽堅持要離開,誰知劉歸胳膊一擋,用手機放了段視頻給她看。視頻裏有個男人雙手雙腳被綁住,黑布蒙上眼睛,狼狽地躺在角落。雖然光線很暗,但高淺陽一眼認出,那是唐世德。她登時慌了心神:“你把我老公怎麽了?他人在哪?”劉歸食指抵在嘴上,放輕聲音:“噓,不要說話,跟我走,否則唐董身上要是少了什麽零件,可別怪我。”察覺到對方的精神狀態似乎不穩定,高淺陽心下疑竇叢生,立刻撥電話給唐世德。可那邊竟然顯示關機。以往唐世德關機前一定會報備,從不會隨便失聯。現在這種情況來得太過湊巧,事發突然,又關乎愛人的安全,她不敢賭。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偏僻的小道。劉歸把刀掏出來那一刻,高淺陽幡然醒悟。她關心則亂,幹了件愚蠢至極的事。如果真是綁架,劉歸絕不會如此明目張膽地暴露自己,視頻百分之九十九是假的。刀尖猝不及防刺入胸口。劇痛蔓延,高淺陽整張臉煞白,意識開始渙散。她聽見了唐星辰在喊自己。口袋裏的電話同步震動起來。身為母親,生死存亡那一刻,她最先想到的是必須保護自己兒子。高淺陽幾乎咬碎了牙,才逼著自己沒發出呼救。她猛地抓住劉歸雙手,硬生生地,將刀從胸口裏連血帶肉拔出。隨即掉轉方向,用盡全力狠狠衝他捅去。劉歸以為自己能避開,可不料那瞬,身體莫名其妙一軟,頭腦止不住的發暈。竟是讓高淺陽直接紮穿了他頸動脈。猩紅血液噴灑而出,染了滿頭滿臉,兩人雙雙倒地。劉歸腦海裏不合時宜地想起。他來之前,好像喝了一杯別人遞到跟前的水。……應程第三次摁響門鈴,依舊無人應答。他後退幾步,視線環繞,將周遭景致一覽無餘地收進眼底。隨即走到別墅外半人高的石台邊,單手拎著滑板,胳膊一撐坐了上去。應程點進和唐星辰的對話框,打字發送。-我在你家門口。許久過去,仍然像前幾條消息一樣,沒得到回複。應程剛要關掉手機,低垂的目光無意中撞上滑板底部,刻著的那兩個字母“yc”。非常突兀的,他平白聯想到十幾天前那一晚,唐星辰用電腦的場景。高淺陽的死因……應程心緒一頓,凝神尋思片刻,將屏幕切換至搜索引擎。嚐試輸入sy世陽的縮寫。隨後又在後麵加上一個“死”字。少頃,一堆不相幹的網頁跳至眼前。應程一目十行,快速翻了五六頁後,終於找到一篇有點接近的帖子。發帖時間為兩年前,樓主全程使用代稱,若是不清楚內幕的人,壓根聯想不到一起。所以帖子熱度很低,沒多少回複。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從而成了“漏網之魚”,沒被官方屏蔽掉。發帖人聲稱,自己是某醫院的實習護士,有天上夜班來了急診,兩個全身是血的人被推進診室。一男一女,女的特別漂亮,感覺很年輕,男的則看上去有點老態,骨瘦如柴。因為有警車一塊兒跟來,私以為是出了車禍,可後來檢查發現,兩人身上都受了嚴重刀傷。一個刺破心髒,一個紮穿頸動脈,刀刀命中要害,全部搶救無效身亡。當時跟來的還有一個十幾歲的男孩,抱著女人的屍體哭得撕心裂肺。她從警察嘴裏得知,原來女人是男孩母親。凶手行凶的地點,剛巧離他不到二十米遠,可惜就這麽錯過了。隨後女人丈夫匆忙趕到醫院,沒見著最後一麵,男孩撲上去揍了他父親一拳,嘶吼著質問對方手機為什麽關機。發帖人講述到這,唏噓了句世事無常。然而後麵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位死於非命的女受害者,竟然會是sy集團的ceo。……屏幕暗下去,變為沒有雜質的黑色。應程緩慢抿唇。他很久沒產生過這種情緒了。類似於共情、感同身受一類的,消極的無力感。唐星辰當時頂多十六歲,親眼看著母親在懷裏咽氣,孤零零地緊抱屍體,周圍那麽多醫生護士,卻沒一個人能救她。最終絕望又殘忍的,感受著懷裏人一點一點失去溫度,回天乏術。那會是什麽滋味?應程想象不出。寒風陣陣刮過,湮滅僅有的暖意,裸露在外的手指凍得僵硬青白。他無意識縮了縮指尖,把手放進外套口袋,目光向遠處延展。今天頤寧鮮少地出了太陽,此刻是下午,餘暉撥散厚重的冷霧,在遠邊平鋪開來,覆蓋於每一寸能見的景物上。比以往亮堂了不少,可暖意匱乏,還是控製不住的冷。視野盡頭出現了一個身影。步履拖遝,姿態懶散。淺金色的光照在他周身,融進寒潮裏,像渡了層模糊的邊影,顯出幾分不真實來。應程注視了片刻。手一動,滑板推下石台,雙腿踩穩穩踩住,一路滑到那人跟前。